如果往日,他们必定会攻讦此人。可现在,朝廷没有更多的粮米,如果粮米不够,那后果不堪设想,那糙米之类虽然不好吃,可却不是不能吃。
扪心自问,对于灾民来说,在乎那粮米是好的还是坏的吗?
有口吃的已经是万幸,谁会在这时候挑挑拣拣?
一百万石糙米的价值,在这时候远大于三十多万石良米。
包括对于这些官员的处置,薛仁辅同样心思复杂,都是贪官儿,这无可争议,但是都换了?怎么换?换了的人会不会贪?这都存在问题。
相比将所有人都换掉,还真未必有这些人得用。
就像奏疏中所说,这些人是吃饱了的硕鼠,尚可一用。
唯独那征召灾民为壮丁的法子,薛仁辅有些迟疑,这不是朝廷压榨百姓么?
看着众人神色变幻,赵构问道,“都说说,这其中的法子是否可用,是否有疏漏之处。”
半晌沉默后,还是胡铨站出来说到,“陛下,此举虽骇然听闻,可也是个办法。与其让灾民因为粮米不够饿死,还不如让他们能吃上一口饭。”
“至于征召流民,臣以为可行,不过可以适当给与一些工钱,流民也是大宋子民,民心为重,免得有心之人蛊惑灾民,说朝廷压榨。”
“至于当地官吏何时处置,臣以为陛下决断即可。”
“不过,虽然有大过,可是先物尽其用,一则能够让赈灾更为顺利,二则能够给朝廷腾挪更多时间。”
“吏部可以从现在开始选贤任能,将清正之官吏捡拔出来,待到这些人没用了,朝廷一纸文书就可以尽皆拿下,新的官员尽皆替换,不至于让赈灾要事受到影响。”
“臣附议!”詹大方率先开口。
他是左司谏,虽说平日经常跟胡铨斗嘴,可实际上两人关系极好。而且,此人虽然是文臣,却是才思敏捷、不拘泥于旧例,相比其他人而言,这康履的办法他更为认可。
至少在他看来,什么法子不重要,能够顺利赈灾让百姓安定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康履的办法显然是最为合适,而且也能够尽可能给朝廷减轻负担。
其他几个也尽皆附和,尤其是钱谷,简直要举双手赞成了,康履这法子,至少给朝廷剩下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石粮米,若是都压在他这个三司使身上,绝对能让他睡不着觉。
许老夫子脸色青一片、白一片,好半晌,他梗着脖子一躬身,“陛下,臣知罪!”
“哼、哼!”赵构得意的笑了笑,“就你们还忠骨?还朝堂大员?连个阉货都比不上?”
“你这老货,下次再敢跟朕面前嚣张,朕打掉你嘴里那三颗牙。”
“此事尔等再细细思量,以免有疏漏之处,王次翁,给赵鼎、康履传书,赈灾之事由康履斟酌着办。”说罢,又瞥了一眼许老夫子,“有想赈灾的就赶紧去,朕不拦着,许贵,你既然要捐献家财赈灾,那朕允了。”
“王元你亲自去一趟,别让那些俗物污了许尚书清名。”
“臣说到做到!”许老夫子梗着脖子开口。
胡铨几个默不作声装鸵鸟,大家都不宽裕,现在有了法子,那点儿银子还是留着吧,真捐出去,下一顿喝西北风?
“都退下吧!”
几人鱼贯走出大殿,胡铨看着许贵依旧脸色难看的模样,不由得劝说道,“老大人,您何必为了此事而气怒?陛下也好、老大人也罢,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定,只不过想法不同罢了。”
“而且,陛下话语说的虽然难听,可却也是仁善之君。”
“就今日此事,陛下便是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也是理所应当,可陛下未曾出一言,老大人当知晓陛下的用心良苦啊。”
许贵脸色变幻半晌,终于是长叹一声,“老夫为官四十载,如今方知,这问心无愧,也未必就是对的。”
“朝廷有难,身为一部尚书束手无策,此无能!陛下训斥,身为臣下大放厥词,此不忠,老夫愧对忠骨之二字!今日之事,老朽当铭记,这忠骨二字,在行不在言!”
说罢,他转身朝着身后的大殿拜到,郑重一礼,而后起身大步而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错了、便是错了!
“哈哈哈!”胡铨大笑一声,“我大宋有圣君、有贤臣,当贺!”
大殿之内,赵构哼哼着说到,“王权,这老夫子敢跟朕动手,反了天了,给朕拿个册子记上,还有这摔坏了的笏板和镇纸,给我从这老夫子的俸禄里扣。”
王权笑着应下:你这老夫子,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陛下,不知道陛下心眼儿小吗?
“明儿个朕要出宫,天天看着这些佞臣,气也要给朕气死了。”
“老奴记下了。”
反正现在皇帝出宫是去德寿宫,他王权无所畏惧,只要不是到处瞎跑,他乐得让陛下自在几分。
自家陛下何等辛苦,就不能享受享受了?没这个道理啊。
皇帝出宫到德寿宫享清闲,这种事儿现在对于朝野上下已经不稀奇,反正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哪怕是御史对这种事儿也没有去多嘴。
再者说,现在皇帝一个月都不一定上朝一次,在不在宫中对于群臣来说,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除了那些御史没事儿就参奏一回,其他人对于此事反而是乐见其成。甚至,就算是薛仁辅这些人也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儿。
朝堂有朝堂的运转方式,皇帝在不在都一样,甚至,如果皇帝胡乱插手反而不好。
如今,正常的事儿都按照旧例处置,有特殊的禀奏皇帝单独处理,朝堂不仅运转的更顺畅,甚至效率还提高了许多。
这足以可见,之前那些皇帝根本就毫无用处……
德寿宫中!
赵构懒洋洋的揽着淑姬享受着这深秋的暖阳,“你是不知道,那些老夫子多可恨,竟然敢跟朕动手,简直是要造反了!”
“啊……陛下未曾伤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