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戒闽,老定安侯的名讳,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提了!
詹霁月神色顿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只手朝着她的后脑勺拍了几下,天一道长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看开点小霁月,再过几年老道也要去见那个老东西了!”
“十几年没见过他了,还真有点想他!”
天一道长打了个哈欠,嬉皮笑脸的开口。
詹霁月望着天一道长,眸光闪了闪。
五十年前,天一道长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武艺高超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祖父几次相邀,终于说动他拜在祖父麾下为国出战。
那年,他随着北祁军征讨南疆,一时不察卷入陷阱被南疆人活捉。
谁也不知道他在南疆发生了什么,祖父将他救出来时浑身是血声音变得越来越像女人,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变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甚至军医警告,他体内蛊虫太多,甚至有可能会影响旁人。
他让祖父杀了他或者将他丢下自生自灭,祖父不肯,冒着同样被中蛊的危险贴身照料。
南疆趁着他们疲倦夜袭,所有人身陷囹圄,天一道长急不可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身染鲜血。
情急之下,做了一个决定。
南疆蛊虫想要解毒,有一种办法干脆利落——在那个夜里,挥刀自宫。
他再不是男人,却扛起了北祁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他凭着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强大的意志让他撑到了北祁军队的支援。
再后来,天一道长离开了军队,来到了香山道观。
他要为所有死去的将士们祈福,为他们超度。
祖父劝了几次劝不动,只得随他心意。
后来北祁日渐强大,他们也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詹霁月从小就被祖父带来山顶让天一道长玩,不得不说,那段时间,狗都嫌弃的年纪里詹霁月遇见了比她更皮的人!
“老东西病逝,你也不来了,苍爷爷攒下来的好东西都没人吃了!”
天一道长望着詹霁月的目光亮了好几度,脑海中浮现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的画面,詹霁月狠狠打了个哆嗦。
“霁月长大了,不吃”
话音未落,天一道长已经兴奋的冲到房子里,大声嚷嚷,“我去给你拿!”
一阵风吹过,詹霁月打了个寒颤,下一刻,面前摆上了一盘油光发亮带着隐隐恶臭的混合物。
“这是”
詹霁月鼓起勇气伸手戳了戳那一团东西,眼皮疯狂抽搐。
“蛇油煎蚕蛹!苍爷爷舍不得吃,手底下那些小道士都想要我都不给,你来了得给你吃!”
天一道长认真的看着她,两只眼睛透露着兴奋和期待,胡子顺着风翘了翘,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这东西吃了——会死吧!
詹霁月嘴角已经开始无意识紧抿,呼吸也越来越轻,只是闻着味道,她的胃已经开始翻滚。
痛苦到被她强行忘记的记忆冲破枷锁涌上来,她清晰的记得四岁那年吃了一盘苍爷爷做的油炸苍蝇,吐的昏天黑地差点命丧当场,北祁唯一一只五百年的人参被拿了出来熬成汤保住她的小命!
这种黑暗料理,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
“霁月今日带了客人,不如给大将军吃!”
忽的,詹霁月想到一个人。
毫不犹豫的将傅熠然出卖,抬起头,目光所及空无一人。
垃圾!
竟然跑了!
天一道长幽幽的气息已经朝她凑近,詹霁月打了个激灵,后背冒出冷汗。
“不给他吃!那位客人,可不是寻常之人,小霁月,稍有不慎恐怕满盘皆输啊。”
手里的东西被端走,天一道长蹲着拿起那一坨就往嘴里塞。
詹霁月怔怔的听着天一道长的话,低声道“我知道。”
傅熠然是深夜里的毒蛇,被他缠上,不死不休。
但是,她不得不找他帮忙!
天一道长瞧着她的神色,忽然笑出声,站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顶,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
“你想的意思和我说的意思,不但不一样,恐怕还截然相反。那遥远的一世,他曾为你罢了,你不该知道这些。”
天一道长掐着手指算了一会,欲言又止的朝詹霁月望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气的满脸通红,下一秒,嗷的抹着眼泪,变脸速度堪称神级。
“苍,苍爷爷,你没事吧。”
小时候詹霁月就知道苍爷爷是个古怪的小老头,没想到十年过去,还这么怪!
不过,也正是这份不着调,驱散了多年不见的生疏。
天一道长对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前世,她不该因为娘在香山所以连带着苍爷爷也不来看!
“没事!没事!小霁月不难过,你怎么这么瘦,受苦了嗷!”
天一道长心疼的去抓詹霁月的小手,眼看就要抱上去,空气中陡然溢出恐怖的气压,压迫感沉甸甸的顶在头上,天一道长下意识抬头往树上望,胡子一颤,脸色发白,赶忙松了手。
“不敢碰不敢碰,拿命换来的可不能碰。”
天一道长神神颠颠的不知道说什么东西,詹霁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头顶却什么都没有。
“苍爷爷,霁月这次过来是有事相求。”
和苍爷爷闹了这么久,詹霁月终于提起正事。
天一道长自顾的捡着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吧唧吧唧”吃的香,迷迷糊糊问道“有什么事直说,唯有小霁月,用不上求这个字。”
这是挚友看中的孙女,他啥都能给!
詹霁月恭敬的起身,朝天一道长屈膝行礼,轻声道“我想求一味药材,紫金草。”
紫金草千金难求,宫中太医院都没有这味药,前世沈淮序为了詹知许耗费人力物力方才在香山找到这味药,为了买下这味药材,几乎搬空了怀王府。
那时,沈淮序知晓詹霁月的娘就在香山,动过让詹霁月求娘的念头,但顾忌自己是以姐夫的身份照顾妹妹,不敢兴师动众,等他拿来紫金草给詹知许服下,下人禀告詹霁月这才知道究竟花费了多少银子。
可笑做到这个地步,詹霁月都没能察觉到沈淮序和詹知许之间的不同,还以为他是为了给自己体面!
“紫金草难得,只要苍爷爷肯给,无论任何要求霁月都能答应。”
香山贫困,皇后娘娘已经暗许她可花费万金,只要能救下五皇子,什么代价都值得。
天一道长古怪的瞧着她,眨巴了眼睛,“紫金草?”
随手捡起他叼在嘴里又吐出来的草,天一道长晃了晃,“就为了这个,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
詹霁月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着月光,脚底下踩着的一大片山头——全是!
“这,就是紫金草?”
詹霁月嘴角抽了抽,弯腰拔了一根仔细研究。
和医书上描的不太一样。
“傻娃娃,紫金草外面有一层绿色的外衣,要扒开的。”
天一道长扒开给她看,露出里面紫色的嫩芽,“这东西甜的很,是苍爷爷做甜品用的糖,你要都拿去!”
大手一挥,整个山头的紫金草都任由詹霁月提取!
“谢谢苍爷爷!”
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松!
詹霁月欢喜的起身,刚拽了三颗紫金草,面前的老人忽然栽了下去。
“苍爷爷!”
詹霁月赶忙上前,天一道长捂着肚子干嚎,“痛痛痛!”
“老道难道大限将至?这肚子抽抽,痛啊!”
紧紧抓着詹霁月的手,天一道长感激道“幸好上天将小霁月送过来,不然老道要独自死在这深山,无人送终!”
“苍爷爷你别说话了!”
詹霁月艰难的将天一道长送进屋子躺下,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嘴角抽了抽。
“苍爷爷,你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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