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榆晚办的拳馆是三进院落。
宽敞明亮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列着六排混元桩,数十个穿着短褂的妇人对着混元桩击、踢、打、勾。
动作虽然软绵绵的,但颇有规律,若是换作从未学过拳脚的普通人,也能被这套拳法降服。
安榆晚叩叩混元桩,传出几声闷响。
“这是我找人专门从大景北边运来的铁桦木,制成的混元桩十分坚硬,堪比铁钢,打在上面,”她运掌,浑厚结实的一击拍中混元桩,“最算用最大的力气,也依旧纹丝不动。”
安榆晚体内的前朝女将军之魂霍红缨就是用的此种混元桩给手下将士训练。
若是有将士敢违反军纪,就罚他赤手空拳打上整整两日,拳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混元桩也还是没有一丝破损。
蓁宝伸出拳头,跃跃欲试。
安榆晚看她那小拳头,就跟白面团子上插着五根短乎乎的胖指头,且肌肤娇嫩细滑,吹弹可破。
片刻后道:“我给你找块布来缠在拳头上。”
“不要。”蓁宝叫住往后院走的安榆晚,很认真地指着自己,“我,超~级厉害。”
“哇。”安榆晚被蓁宝的气势唬到了似的,没什么灵魂地鼓掌,“我好期待。”
蓁宝眼角圆溜溜地瞪着。
“你哄小孩呢?”气得一拳击中身侧混元桩,“我的拳头长得像面团,可不是真面团捏的!”
其他几位妇人皆笑作一团。
“小娃娃好生可爱,看得姨姨心都化了,姨姨承认你是我们几个中最厉害的好不好?”
“诶呀,我没生孩子的,都想生了。”
“这声音可爱得我差点下奶了。”
安榆晚也觉得蓁宝好可爱,刚想再哄,就看见以蓁宝打在混元桩上面的拳头为中心,裂开一条缝隙,并且逐渐往左右延伸开,很快绕桩子一周,随即坚硬堪比铁钢的混元桩“轰隆”一声,砰然倒塌。
寂静。
长久的寂静在院子里蔓延。
安榆晚首先反应过来,单膝下跪作揖。
“大师!请收我为徒!”
霍家军力气最大的将士也无法一拳击断铁桦木做的混元桩。
蓁宝技艺之高,令人细思极恐。
“这娃娃力气竟比安师傅还大!”众妇人错愕震惊,“这要是被我学会了,岂不是一掌就能拍断我们家那位的肋骨?!”
一想到此景,妇人们嘴角压都压不住。
齐齐在安榆晚身后单膝跪地。
“大师,请收我们安师傅为徒!”
“不要不要。”蓁宝很认真地摇头,“我超级忙,没有时间的。”
她掰着手指一一数着。
“我早上起床要和爹爹一起练八段锦、练完再吃好久的早饭,吃完要去学堂,学完要吃好久中饭,吃完要睡午觉,睡醒起来就能吃晚饭啦,没时间教你们,安姐姐也很厉害哒,不过比起我就差那么一丢丢。”
安榆晚道:“啊?那,哈哈,的确挺忙的,光用饭就占据了大半时间……嗯……”
“是的呀。”蓁宝点点头,“我要留出时间来享用好吃的饭菜。”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我要走了。拜拜安姐姐。”
安榆晚睁大眸子。
“怎么才来就要走了?”
蓁宝肚子“咕噜”两声。
“说着说着就饿啦,我要去吃饭。”
“开饭啦!”
拳馆后厨的厨娘兴高采烈地端着食盒走来。
蓁宝极其自然地一个转身,牵住安榆晚的手,“安姐姐我们快去吃饭吧。”
拳馆的饭菜很是丰盛。
在拳馆学拳的妇人自发当了厨娘。
蓁宝吃腻了皇宫的珍馐美馔,这种农家小炒吃着有股质朴的美味。
她吃了两块青椒炒鸡,握着骨头啃的时候,面前的盘子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端走了。
一位扎着白布巾的妇人提着一只油纸袋,把鸡肉倒进了袋子里。
“小娃娃,你吃饱了是吧?嘿嘿,那你的菜姨姨就全拿回家给哥哥姐姐吃了,你哥哥姐姐还在家里饿肚子,就等着姨姨带饭回去呢。”
说时迟那时快。
妇人说着话就把蓁宝的桌面全部清空,只留几个沾着油水的白瓷盘。
“我才吃了两块,没有吃饱。”
蓁宝见吃的全没了,拳头有些痒痒,但还是耐着性子告诉妇人。
“饱了饱了,肯定饱了。”妇人笑眯眯的,“你看你长得那么胖,吃再多对身子也不好是吧?你忍心看你哥哥姐姐瘦得跟皮包骨似的?”
蓁宝:“……”
她转头看安榆晚,“姐姐,我能打她吗?”
安榆晚放下筷子,眉头微皱。
“李氏,不是同你说过好几回不要抢旁人桌子上的剩菜么?你若是家贫可以同拳馆嬷嬷说,我们会免费给你送去粮食和菜的。”
“你哪里好意思这样直接从旁人嘴里抢吃的?”
安榆晚也是无奈。
李氏从来拳馆的第一日起就提着油纸袋装菜,她说丈夫无能还虐打她,又得养活五个孩子和年迈的公公婆婆,其余姐妹听了心疼便纷纷把家里的好东西拿来给李氏。
今日是两个鸡蛋,明儿又是两捆白菜。
李氏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收,久而久之,有姐妹拿来几块肉,是给姐妹们加餐的,李氏也私自拿走了,问了才可怜兮兮地说以为是送给她的。
到如今,逐渐演变成从饭桌上直接拿。
“对不住对不住。”李氏伸手从油纸袋里把菜抓出来放回盘子里,“我是农家出身,不懂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家里的规矩,还以为个个都是有同情心的,以后再也不敢拿你们的菜了,我们一家老小饿死也是我们的命不好。”
“莫在这阴阳怪气。”
安榆晚同霍红缨融合后,性子也不似从前懦弱,之前对李氏忍耐是念她实在可怜。
自家丈夫爱去青楼还酗酒,喝醉了就拿她和孩子还有公婆撒气,每日来拳馆身上都带着不少伤,刚开始那几日还热情地帮姐妹们洗衣裳。
可她愈发过分,不念着拳馆的恩情不说,竟把她们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
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走吧。以后不必来拳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