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安排好芝麻巷的一切后,这才回家,郭勋已经等着了。对方这次依旧穿着孝衣,是来请郑直撰写墓志的,这次却是为他的泰山,延绥总兵陈瑛所求。此人也死在了初十,史臻享大闹大理寺时。之所以今日才设灵,是因为早上皇帝才给陈瑛、马昇等人定了调,念在几人在史臻享面前未失臣节,赦免前罪,赐祭葬。
郑直听后无语,山陕数万生灵因为陈瑛等人聚兵自守,放任鞑子肆孽而家破人亡,如今竟然还能因为这么个破事得到褒扬。却还是爽快的答应了郭勋的托付。讲起来,这是几个月来二人第一次见面,郭勋又变得谄媚起来。
“五虎莫怪俺前倨后恭。”郭勋接过陈瑛的墓志,依旧没有立刻走,开始辩解起来“俺家势衰微,两大之间难为小,不得不如此。”
“二郎这是啥话。”郑直听的‘莫名其妙’,一副诧异模样“到底咋了?”
“五虎还不晓得?”郭勋迟疑的问“关于刘成恩和焦希周二位公子的事。”
“俺如今已经认栽了,这些日子一直忙活俺仲兄的婚事,到底咋了?”郑直尴尬的反问。
“认了好,认……不不不。”郭勋赶忙道“昨夜里,这二位在桃花源被烧死了。”
“啥?”郑直蹭的站了起来,声音陡然提高,却又赶忙闭嘴,尴尬的再次落座,舒缓语气“俺真不晓得,倒是晓得桃花源昨夜失了火……他们不会怀疑到俺身上吧?俺昨夜可是参加诗会来着,汪纸马胡同,翰林院的梁学士、王学士、杨讲官都在,俺还喝多了掉进河里了,好多人都可以作证……”
“五虎放心。”郭勋有些无语,这估计是真的被折腾怕了,哪还有几个月前喊打喊杀的莽劲“俺听人讲,东厂已然确认,是他们二人在按摩房,不曾察觉火情,待晓得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些话他不好讲出来,比如二人被挖出来的时候,姿势暧昧。比如昨夜他在按摩房外亲耳听到的动静。
“哦。”郑直松了口气,听人讲?骗谁啊,这分明是也想着置身事外。他懂郭勋今天来的真实目的了,想来刘家和焦家如今都迁怒于郭勋了。这厮是来烧郑宽的冷灶了“那就好,那就好。”
“俺也不求五虎原谅,只要五虎莫再怨俺就好。”郭勋眼瞅着郑直要打乱他的节奏,赶忙强行将话语权夺了过来“如此,俺也心安了。”
“二郎这是讲的啥话。”郑直不满道“若讲埋怨,难道俺当初为了意气之争,辜负了二郎的苦心,不是更该二郎埋怨俺吗?咋如今二郎反而讲这些。再者,俺若是再埋怨二郎,又咋会搬回来呢?”
“过了,过了。”郭勋连忙附和“五虎和俺是好朋友,俺咋会埋怨五虎。”
两人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热络的你来我往,关系胜似从前。
送走郭勋,郑直走进了朱家兄弟的屋,朱千户拿着那把钥匙放到了郑直面前“李总甲介绍的人很得力,这枚钥匙是南薰坊一家名叫饭到隘的榻店客房钥匙。住客是江西人,跟着送亲队伍一起来的,女家嫁给了一位锦衣卫百户。对了,这些人今日搬去那百户租的院子里去了。”
“江西,锦衣卫。”郑直不由奇怪,宁府确实在江西,可一名锦衣卫百户又咋会和王府校尉结亲?亦或者他们认识?更可疑的是,那些人送亲来了住榻店,成了亲反而租了院子,也太泾渭分明了吧“派人盯着那户送亲的。”
朱千户应了一声。
“还有啥,啥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郑直皱皱眉头。
“俺那些弟兄,有人想跟着五郎卖力气,日后好混个出身。”朱千户低声道。
朱千户对京里不熟悉,除了靠化妆收买了一群本地光棍和喇唬外,再就是找了几个他在张茂那里时结识的‘好朋友’。
“千户信得过的,俺就信得过。不过你得给他们讲好,好聚好散,跟了俺,就得为俺卖死命。若是做不到,不如大伙好聚好散,莫伤了和气。”郑直直接回了一句。
“既然要跟着五郎混出身,自然要听五郎的。”朱千户对于郑直的决定自然满口答应“若是他们不仗义,俺会给与五郎一个交代。”
“一只手还不一般齐,哪用得到你。”郑直打趣一句“他们一共多少人?”
“八个。”朱千户立刻回了一句。
“人多了,这里就不够地方了。”郑直想了想“你在这附近找找,合适的租个院子。还有,俺也不来虚的,人有亲疏远近,你们兄弟还有田七郎他们都是俺们乡党,同卫,临卫的。如今有了新人加入,总不能盖过了大伙的风头,看看挑两个人过去管管他们。”
这当然是郑直在掺沙子,否则相当于他花了钱给朱千户养了一堆手下。不管朱千户有没有异心,强枝弱干本末倒置,这都很危险。
朱千户不停的点头,待郑直讲完,立刻道“俺那几个兄弟是不成的。还是让田七郎和施大郎吧。”
“这样。”郑直斟酌片刻“田七郎和萧韶都过去先管着,待施勇,陈懋二人回来,再把人一分为二。以田七郎和施勇为主,萧韶和陈懋为辅。你再挑两个过来,总不能你这个总览只能管几个兄弟。”
朱千户咧嘴憨憨一笑“那行,那行。”
郑直起身,拍拍朱千户的肩膀“再过俩月回了家,翻盖一下院子,娶一房媳妇,这日子过得多美。”
朱千户脸一红“俺听五郎的。”
郑直哭笑不得“滚,俺还没成亲呢。”转身出了屋,直接回到了他的小院。刚刚走进正堂,孙二娘就从卧房走了出来“爷回来了。”赶忙凑过来为郑直宽衣解带。
“咋样?”郑直对于范氏也没有多么大的恨意,杨儒死了,对方也是个苦命的,只要配合,他不但放人,还会给对方一笔钱。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别的不提,单单对方晓得他和史臻享的关系,这一条,范氏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他养着走完一辈子。
“非要等着爷回来。”孙二娘暧昧的喂了他一口胭脂。
郑直已经从之前的扭捏变成了坦然受之,拍拍怀里的母夜叉,对方乖巧的松开郑直,却又跟着他走进卧房。
范氏虽然被孙二娘捆在床上,却并没有太过苛待。此刻看郑直进来,赶忙坐了起来,似乎有话讲。当然讲不出来,因为被孙二娘拿东西堵住了嘴。
“大嫂。”郑直并没有太过放肆,当然也没有之前那么恭敬“事已至此,你讲出来,俺也不会为难你。一百两足够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讲完示意孙二娘。
孙二娘走了过去“大嫂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讲完从对方嘴里拿下了堵着的布头。
郑直此刻才认出,那是他的红绲,心里咒骂一句。
“我不要银子。”范氏盯着郑直“我要个托付,日后的托付。”
“托付?”郑直不懂。
“你都讲出来。”孙二娘却插话“日后我们做姐妹。”
郑直一愣,看向范氏,这绳子捆的咋这么怪?
范氏却开口“奴和你兄长过得是啥日子,公子该晓得的。别人是和女人争风吃醋,奴却要和男人……这种日子奴早就不想过了。”讲完似乎感觉羞于启齿,避开了郑直的目光。
“真的假的?”孙二娘不给郑直开口机会“如此正好,俺家五郎……”
“住口。”郑直恼了,瞪了一眼孙二娘“你二人把俺当啥了?私相授受。”讲完甩袖走了出去。
“看你蠢得。”孙二娘低声骂了一句范氏“还花魁呢。”赶紧下床追了过去,可是郑直已经出了院子。孙二娘当然可以追出去,可是励志做大户人家妾室的她却坚决不肯迈出小院,只好回身进了卧房“行了,别装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凑过来为对方解开身上的绳索。
“你不管我了?”范氏赶忙问“我都是按你教的啊。”
“怨我了?”孙二娘没好气道“我还让你使出所有的手段呢?你在淫窝子里就学了这些?”
范氏一听,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孙二娘也感觉她刚刚嘴上没有留德“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不过你以后要是敢有外心,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你。”
“自然,自然。”范氏满口应承下来。让孙二娘这个原本应该看押她的人为她求情,这又何尝不是本事呢?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王钟站在巷口盯着月亮瞅了半晌,直到前方传来蛐蛐的叫声后,这才走进胡同。史臻享虽然杀人如麻,却是个信人,哪怕只抢到了六百两金子,依旧给了他一百两作为报酬。得知王钟想要把这锭金子送回去给老母亲养老,又少有的跟了过来,保护他送银子。王钟不晓得史臻享所图为何,却感激莫名。毕竟只要那些差人不傻,自然不会放过监视他家。
很快王钟来到了自家院外,史臻享从在门旁的树上跳了下来“你确定这是你家?”
“是。”王钟感觉莫名其妙“俺进去给了金子就走。”
“不着急。”史臻享拦住王钟“你还是先上树看看吧,别认错了门。”
王钟心中狐疑,却不敢违抗,赶忙爬上树,借着月光向院内张望,却错愕的透过打开的吊褟看到他的伯父正骑在母亲身上。那个锦衣卫的千户讲的竟然是真的“畜生啊,畜生……”
王钟跳下树,抽出身后的杀猪刀就要冲进去,却被史臻享拦住“你以后要流浪天涯,你母亲怎么办?”
红了眼的王钟错愕的盯着史臻享“俺……”有些话讲出来容易,可是做到太难了。
“废物。”史臻享揪住王钟的领子,一脚踹开大门,不等里边的二人反应,已经冲进了卧房。手起刀落,砍死了还在飞的中年人,然后捂住了准备惊恐尖叫的妇人的嘴“你儿子来看你了。”讲完将不知所措,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的王钟扔在了对方身上“收拾一下,一起走。”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史臻享反正都当了反贼了,索可以任性而为,可有些规矩却是刻到了骨子里,变不了的。比如孝道,毕竟广东人一向很讲规矩……他错愕的回头,看向几步之外的卧房。
不多时,没了动静的王钟跌跌撞撞,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师……”
话没讲完,就被史臻享一脚踹翻“你个畜生,这种事你也做的出?”说完不解气的又开始踹了起来。
“好汉饶命……”没打几下,屋里的女人就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挡在了王钟面前“好汉,饶命,都是奴,奴……”却再也讲不下去,委屈的哭了起来。
史臻享皱皱眉头“你还想勾搭谁?穿好衣服,走。”
“师父。”王钟别的不行,可是抗击打的本事算是在南镇抚司练了出来。被妇人扶起,赶忙道“那人能不能也带走,俺不想……”
“呵呵。”史臻享冷笑“你以为左邻右舍都不知道?没准你刚刚的事也已经被人听到了。”
王钟浑身一哆嗦,妇人赶忙道“好汉帮帮……”
“行啊。”史臻享伸手将妇人拉进怀里“以后你是老子的女人了,他们就是我儿子了。”说着肆无忌惮的伸手摸了进去,却对王钟道“你去收拾吧。”
王钟低下头,一瘸一拐的进了卧房。
“你要伺候好我啊。”史臻享凑到怀里妇人耳旁“你伺候好我,你的两个儿子才能活下去。伺候的越好,他们活的越好。”
妇人虽然年近四十,却保养的不错,身材也不差,麻木的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妾身残花败柳,望好汉不弃。”
第二日一大早,郑直在孙二娘服侍下起身后,直接找到了还被软禁的范氏,拿出一百两银子放到了对方面前“俺也不追究那些了,这些银子不多,却足够你再找一个好人家了。”孙二娘软磨硬泡了一夜,各种手段齐出,郑直终于决定……给对方一条生路。
“爷不要奴了?”范氏不曾想一夜不见,就形势逆转,赶忙凑过来跪下“奴错了,实在是那人是徐乐工介绍的,苦求奴代为传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郑直后退一步“你的手段俺晓得,二娘不是你的对手。你求富贵俺不反对,可是别踩俺。谁?”郑直听到身后动静,一扭头,吓了一跳“你?”
“我看你玩了一夜枪。”史臻享晃晃脖子,看向范氏“你不要,我要了。”
范氏吓得赶忙后退,她之前不问世事,可是住在方家胡同也晓得了很多。最起码书香就看到了通缉史臻享的布告还有画像。只是范氏怕引火烧身,这才不敢声张。此刻想到她落在这种杀人魔王手中,顿时万念俱灰,撞向一旁的桌角,却没有感觉疼。听到史臻享的耻笑,这才睁开眼,竟然撞在郑直的身上。
“俺在教自个的女人。”郑直一边讲,一边轻拍范氏的脑袋。范氏立刻靠在了郑直腿上“奴听爷的,都听爷的,再也不敢耍小性子了。”
“听到了。”郑直看向史臻享。
对方嗤之以鼻“妇人之仁,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小心被人家反咬一口。”
“按照律例。”郑直服侍范氏“知情不报,同样可以绞刑,不减等的。况且杨儒还是逃犯吧?”
他每讲一句,范氏抱着郑直的腿就紧密一分,带他讲完,范氏笑道“所以奴永远听爷的话。”
“那就回屋收拾一下,一会俺让人送你回去。”郑直没有拒绝。
“奴日日盼着等着爷。”范氏不敢看史臻享,起身向外走。可是才几步,就被史臻享打倒“我可没有答应。”
郑直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范氏,坐了下来“以后别来俺家了,会灭九族的。”
不管是他还是史臻享都明白‘表子无情,戏子无义’。郑直原本打算将范氏诓骗出去毒哑之后,送去外地让她自生自灭,可对方显然没这福气。
“你算老几。”史臻享也坐了下来。
“分俺多少?”郑直换了个话题。
“一分都没有。”史臻享理直气壮道“金子都被锦衣卫抢了。”
“那你要干啥?”郑直没好气道“难不成还打算抢锦衣卫?”
史臻享眼前一亮“他们缴获的赃物都在哪放着?”
郑直确认没听错后,赶忙道“那不行的,你才多少人,做不来的……”
“不是还有你嘛?”史臻享笑着看向郑直“很刺激的。”说着凭空变出一个小药丸扔给郑直“这东西叫大力丸,可以短时间内把你体内的一切潜能发挥。不过服用后需要缓一整天。还有药效有点短,我算过,也就是七十步的功夫。”
皇明计时单位有时,刻,更,点等。不过史臻享除了知道一个时辰等于两小时,一刻等于十五分钟外,其他的换算就不懂了,所以发明了用走步数计算时间。
“哦?”郑直接住小药丸,仔细端详。他捡到的那个茄袋里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东西,原来史臻享以一敌百,是靠着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