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不识离开后,郑直又和程敬聊了一会,这才带着朱千户动身前往药市。
路过皮货市场,看到里边依旧人山人海,甚至有人为了排队大打出手,不觉得神奇。江侃的这招确实高明,短时间内就把廉台渡到廉台堡周围搞得繁华了不少。 心中对否决江侃提议为度假村工程提速产生了动摇。
在他看来,度假村要做的是长久买卖,自然要好工好料。可是江侃还是用修水坝那一套,来修度假村。当然这次用料好了不少,最起码不是粗制滥造,而是实打实的从井陉山里拉出来的木料。
郑直对此不以为然,江侃就又开始用‘修度假村的目的是为了赚银子,不是为了自住,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修的多么牢固,只要砸不死人就行’,这一套来整日嗡嗡。甚至扬言“关键就是要快,时间就是金钱,什么必须通风,阴干,这些都不需要。我们一定要先把前期投入拿回来。难不成你还想往里边扔银子?那不就得了,这就叫就食于敌,以战养战。我们后边的工程款都是从这第一期里边出,然后用第二期养第三期,如此周而复始。有银子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住的是什么,关键就是要最贵的,每一位住客都要配备一名管家,全天有家政……仆人为他打扫房间,一切一切都要人家有人上人的感觉。懂吗?你要人家掏银子就要露出微笑。你是服务业,装什么高冷。你一定要让人家掏银子,感觉心里痛快。那么这银子就算是挣到了。”
原本郑直还是抱着,真定城能和廉台堡相提并论吗?在这出了事,郑家脸上有光?这种想法,如今感觉江侃的想法也许可以试试。
甄二郎瞅了眼过去的马车,似乎是郑家的,不过他也不顾上深究,此刻他正在为做啥买卖发愁。
因为度假村如今还不是庆字号的力推,甚至绝大部分建筑都还是空中楼阁,所以热度不如不远处的皮货市场。甄二郎出了一千两银子立刻获得了三个铺面,不但没有人和他抢,经济还让他挑选位置。原本甄二郎想着要彼此相连的三个铺面,却被甄娘子否了。转而又拿出五百两银子,选了度假村前后两头,道路两旁拢共四间铺面。没法子,如今甄娘子肚子里有宝,他可不敢违逆。
“东家。”柱子凑过来“俺瞅了,街上除了顾家买的那个铺子外,就没有旁的酒肆饭摊了。”
“如此,跟俺去一趟县里。”甄二郎有了决断,他是开杂货铺的,老本行不能丢。因此街头两边,各开一间杂货铺。至于剩下的两间,他如今也有了决定。
度假村他打听过,里边的庖厨都是京里大的酒楼请来的,价钱自然低不了。可是出门在外,绝大多数还是能省就省,因此他想学顾七。不过甄二郎要脸,哪怕和郑家有点关系,也不敢得罪崇东主,所以选择了做酒肆。日后若是买卖兴隆,可以考虑开榻店。如今去县城,就是学崇东主,去挖几个做菜好的厨子。
因为有奔头,他感觉如今腿脚都利索了不少。下半年有了孩子,守着四间铺面,这才像个家。
在药市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郑直才回到家,假药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许多不卖假药的商铺看到假药贩子日进斗金,意见很大。郑直有些左右为难,他心里自然是厌恶假药的,毕竟坏名声,可是看到那些假药贩子带活了药市,又有些舍不得取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最近找江侃商量最合适。这筹划就是出自人家,想来一定有良策应对。
刚刚走下马车,翟仁迎了过来“太夫人让人将上月在府城救人无数的那位致仕太医请家里了。”
“哦。”郑直浑没放在心上,毕竟祖母年纪不小,也要时刻注意健康“那么翟管家就看着安排吧。”
“听贺嬷嬷的意思,这位太医是太夫人请来,照顾十娘子的。”翟仁看郑直没听懂,只好讲的再明了一些。
郑直一愣“十娘子病了?”
翟仁有些无语,十七爷啥都精明,唯独太年轻,很多事尤其女人的事想当然了“一般怀了身子的女子,要小心很多事,否则对身子不好。”
郑直挠挠头,他真的不懂,难怪二嫚儿对于这次上京显得格外小心。相比十娘子,三十五岁的二嫚儿真的是拿命在走这一趟。而显然,祖母也懂。可是为了郑家的名声,只能尽可能的提防,而不会让二嫚儿留在郑家生孩子。好女人,好女人,又是两个好女人。
应付了翟管家几句后,郑直牵了匹马,喊上朱千户又出去了。狗剩媳妇,曹大姐,严娘子,庞娘子,甄娘子,谁都好,他就是不想回家。
“诸位想的怎么样了?”杜妈妈走进院子,就被方正霸迎到了堂屋落座“眼瞅着没几日我家娘子就启程了,可莫要临时抓瞎。”
“我们姐妹是要听娘子吩咐的。”方正霸笑着为杜妈妈端来茶点。
十娘子自然不会为难她们,不过马上就要上京,戏班子带走就有些不合适了。只是方家姐妹还有徐琼玉可都是郑直的人,也不好直接丢下不管。思来想去,才勉强同意,将她们放回五房。
“我和杜姐姐,窦姐姐也是跟着的。”崔莺儿赶忙附和一句。
丁氏,刘耐惊儿互相瞅瞅,看向没吭声的徐琼玉。
“我是五房的。”自从回来之后,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徐琼玉再不掩饰对《牡丹亭》杜丽娘的虎视眈眈。除此之外,就再不做它想。甚至和方正霸的关系都缓和了不少,如今偶尔也能说笑了“爷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方正霸瞥了眼徐琼玉,笑道“那是,我们都是五房的,爷就是我们的主子。”
丁氏立刻附和“方姐姐所言甚是,奴也是这般想的。”
剩下一个刘耐惊儿却道“我的唱功比不上徐姐姐,既然徐姐姐有意杜丽娘,我还是想着去外边瞅瞅。”
徐琼玉笑笑,却不吭声。外边瞅瞅?她去了一趟外边,才晓得没了强人的保护,是多么的可怕。
“既然如此,我懂了。”杜妈妈不置可否“惊儿姑娘可以准备了,想来娘子也不会否了的。”起身看了眼其他人“诸位也收拾一下,这几日就搬去五房那里。”
方正霸压住心中喜悦,赶忙应了一声,总算熬出头了。头顶上的一片云终于散了。
不过很快方正霸就后悔了,没法子,离了二房去了杜妈妈,来了五房多了锦瑟姑娘。模样是周正的,举止是端庄的,言谈是得体的,唯独一点心思是活泛的。才一见面,方正霸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对方竟然以郑直的‘内助’自居。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孙二娘只是别居又不是死了,不晓得孙三娘那条疯狗谁都敢咬吗?好在对方不住在五房,否则这日子比二房还难熬。
“她愿意管事就让她管。”徐琼玉一边对着铜镜上妆一边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莫来惹事就好。”
“你讲的倒是容易。”方正霸拿起一颗桃子吃了起来“人家是家生子,贺嬷嬷的闺女,翟管家的女儿。你不想想,他是做买卖的,出去个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就是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咱们可是都捏在了人家手里。十娘子虽然霸道,却从不曾苛待我等,怕只怕,回了咱们家,反而要小心做人。”
“你才是个糊涂的。”徐琼玉看了眼镜子里的方正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真的不清楚?”
方正霸没开口,这时方反霸走了进来,看到二人的模样,就想退出去。
“得了得了。”徐琼玉没好气道“我消停了,你又闹腾起来了?”方反霸无可奈何,关上门被方正霸拉到一旁坐下。
“你们担心的我懂。”徐琼玉看向方家姐妹“我却只有一条,这是五房五门,不是风林火山堂。”
方家姐妹想了想,不以为然“他有胆子和太夫人对着干?”
“自然没有。”徐琼玉有些无语“可是,她翟锦瑟也不是太夫人。”
鸡鸣之后,郑直从曹家翻墙头跳了出来。真是人心易变,去年对唐有才矢志不渝的曹大姐昨夜竟然嫌弃对方烦,主动冲过去帮着他捆人堵嘴。从小路来到村口,就看到了朱千户“马呢?”
“遇到五十了,他非嚷嚷留在这扎眼,牵回家去了。”朱千户讲完将一张纸条递给郑直。
郑直打开瞅了瞅,拿出烟,朱千户立刻拿出火镰点上,顺便点燃了纸条。
昨个藁城童生王冉被人逼债,跳了护城壕,死了。这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轰动,毕竟世间悲剧不胜枚举。奈何王冉还有一个身份,王增的儿子。换句话讲,也就是王娘子的儿子。王娘子虽然名义上私奔了,可是私下里一直周济王冉,这事郑直是晓得的。只要王娘子活着,这一切都没有问题,关键王娘子没了,晓得王娘子身在何处的王冉就必须闭上嘴。
于是月初,几个被请过来的江湖骗子在内应的协助下,就对浑然不觉的王冉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这样,半个多月下来心思单纯的王冉不但将王增所留家产还有王娘子给他的钱财都被骗了还亏空了数千两银子。这件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已经成了最近半个多月藁城的新闻。就在王冉准备来廉台堡找王娘子要银子还债时,他死了,自戕了。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所有人除了感叹一句‘慈母多败儿’外,没有人会为王冉感到可惜,甚至打抱不平。
那么还剩下大顺号的李主簿。
两人正要去贺家取马,就看到一辆马车从村子里开了出来,驾车的正是贺五十。郑直笑骂一句,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上去“回家。”
方正霸抱怨自个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然想要搬回来,还不如在二房好好待着。有十娘子挡着,郑直虽然胡来,却不敢过分。可回家之后,就不一样了,昨个傍晚郑直就抱着徐琼玉进了她们姐妹的屋。如今外边天都亮了,她们三个哪个还能起来练功,羞死人了。
“日后这院子就是正霸做主。”郑直一边把玩徐琼玉的小手一边道“一会你也搬进来。”
不管什么原因,郑直心里不愿意任何人再去西套间。如今方家姐妹都住在东套间至于徐琼玉和其她人则分别住在了东西厢房。
“若是主母进门,我们还是要搬去厢房的。”徐琼玉却很清醒“倒不如如今就早早住进去,免得难堪。”
她身旁的方正霸本来挺高兴的,一听,也不由伤感“也是……”
“是什么?”郑直伸手搂住另一边的方反霸“最迟明年开春,俺们就住进堡里了。到时候是三进两层的大院子,地方让你三先挑。”
徐琼玉往郑直怀里钻了钻,不再吭声。
目下顺从的徐琼玉让郑直十分不习惯“孙秀才回来了。”
方家姐妹一听,心头一紧。徐琼玉抬眼看向郑直“达达还要努力,奴刚刚依旧有些心慌。”
郑直一听,反而笑了“俺一个人努力多无趣,不如四个人一起努力。”
里边热火朝天,外边练功的四个人则是心不在焉。没法子,她们进院子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什么结局,可是如今却出乎预料。似乎她们连引起小解元注意的本事都没有。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丁令光突然开始唱了起来。
其她人反应也不慢,在这诡异的氛围下,默契的应和起来。
不过人力有穷时,她们没想到,眼看到了晌午,屋里都没停歇的意思。奈何四个人嗓子都有些受不了了,只好认输。
里边的爷直到晌午,外边的婆子进来禀报才收了神通。
然后一群五六岁的小丫头被领了进来“这位嬷嬷是安嬷嬷,日后院子里的教养嬷嬷。以后前院就听她的。”郑直只穿了一件中衣很不体面的在众人面前介绍身旁一脸褶子的婆子。
这个婆子之所以被选中,很简单,她是孙二娘和孙三娘信重之人。讲出来好笑,郑直将院子里的人过了几个来回,选来选去,还是选了此人。理由很简单,这个婆子做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该她拿的,不能少了,不该她拿的,也不多要。
有了孙三娘的前车之鉴,他试了对方几次,发现这老妪竟然也对孙三娘颇有微词,可是一旦旁人谁讲孙家姐妹坏话,那就立刻翻脸,果然一丘之貉。好在对方与孙三娘不一样的是有家人在外边,同样是廉台堡的,生死都在他手里攥着,也不怕她铤而走险。
时间会改变一切,况且郑直只需要这个婆子给他看好这群戏子,别做出丑事就好。至于翟锦瑟,她愿意做内助就做吧,总要让人家有个盼头,才好听话。不过他不会表态的,甚至还会暗中给徐琼玉这个小蹄子鼓劲。他一走多半年,这群女人要那么和谐做啥?只要不死人,随便闹腾。若是死了人,只要不是徐琼玉,他也不心疼。
“安嬷嬷挑几个给屋里的三位小娘送进去。然后打水来,俺要沐浴。”郑直讲完之后,去书房了。
他突然发现,离开了孙二娘,这个家完全没了往日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