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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过河(十三)
    尽管不愿意,可是被赵耀庆摆了一道的郑直还是‘爽快’答应了带着郑墨。只是借口所学不精,没有收对方为徒。

    沈大娘子,惠静师太,可都是他货真价实的师母。推己及人,他可不会给旁人种下心魔的机会。为此直接将芝麻巷巷口的一处一进院让给了对方居住,然后中午的时候差点让赵耀庆醉里挑灯看剑。

    饭后从郑宽家出来后,郑直将人事不省的赵耀庆扔给了朱千户,送去媚香楼。自个则带着郑墨上了贺五十的车,至于郑权等人,他管不着。

    郑墨晓得郑直不待见他,因此也不吭声,待郑直走进车厢后,关上了门主动坐在了外边的车辕上。

    贺五十乐呵呵的叮嘱一句,扬鞭催动马车。郑墨拿出心留下的烟,递给贺五十,对方摆摆手,他只好再次心的将烟收好放回怀里。

    不管咋讲,总算凑到了十七叔跟前。郑墨的父亲郑椭如同十七叔一般十三岁就有才名,早早成了平阳县学生,奈何此后将近三十年郑椭再无寸进。

    嫡母马氏乃是盐商之女,时人都认为郑椭将来必然不同凡响,因此外祖才送了丰厚的妆奁将她嫁进了只有一处逼仄院的平阳三房。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家里一切都是嫡母做主。

    他的生母贺氏出身卑贱,从就被卖去做了瘦马。待养成之后,刚刚准备挂牌子,就被祖父买回来送给了父亲做妾。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那年嫡母刚刚有孕,怀的就是郑坤。偏偏当年是秋闱之年,都在传郑椭必然高中,因为主考曾经在看过郑椭文章后当众夸赞。得到消息的外祖也晓得嫡母平日间在郑家的所作所为,才特意如此。结果自然空欢喜一场,这才有了他。

    这十八年郑墨母子二人寄人篱下,尤其贺氏,为了他能读书,每日不论寒暑都尽心尽力的在嫡母跟前听用,也才有了他在郑家的一席之地。

    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了下来。郑墨看向贺五十,对方并没有提醒车厢内郑直的意思,反而怡然自得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精美烟袋,掏出一根烟递给了郑墨,然后自个又拿出一根。

    郑墨来不及多想,赶紧拿出火镰为对方点上。果然跟着十七叔都是富得流油,他当做宝贝的烟卷,人家竟然有满满一袋子。

    一根烟之后,车厢门打开,十七叔走了出来。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是官袍,昨日迎亲时的打扮。这是又要迎亲?

    郑直没有理会郑墨,伸手从正要往怀里揣的贺五十手里夺了过烟袋“啧啧,手真巧。”拿出一根烟,又将烟袋扔给对方,跳下车向胡同里走去。

    郑墨茫然不知所措。

    “这位哥,快点跟着啊。”贺五十一边心收好烟袋,一边催促。

    郑墨顾不得文士体统,撩起前襟,就追了过去。很快来到郑直身后一步的距离,停下来,放慢脚步。

    郑直没有吭声,此刻胡同的另一个方向驶过来一辆马车,车旁还有两个军汉。待走到第六户大门前,郑直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烟掐灭。

    郑墨不等郑直开口,赶忙快走一步,拿起门环叫门。

    “谁啊。”不多时里边传来动静,是个女饶声音。,不过应该上年纪了。

    “是安把总家吗?”郑墨不晓得该如何回话,这时郑直开口了,他赶忙让到一旁。此刻迎面过来的那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位军汉凑到了郑直跟前,递给对方一个香囊还有一块腰牌,马车上则走下来两个丫头。郑墨这才晓得,这些人都是十七叔的,却不懂对方为何如此。

    郑直上前一步,片刻后有位老妇人打开门,审视郑直,用浓浓的西北官话问“官人哪位?”

    “俺是安把总帐下管队,敢问可是刘嬷嬷?”老妇茹点头“正是。”

    “俺们管队上午操练被炮蹦到了……”郑直急切的将香囊和腰牌递给刘嬷嬷“一直念叨着要见娘子,提调让俺们来请。”

    刘嬷嬷接过来,确认无误后道“你们等着。”关上门,去报信了。

    郑墨脸都绿了,这啥意思?

    郑直没有理会郑墨,不多时,里边传来动静。片刻后,院门打开,一位美妇人出现在门口“我家官人怎么了?”

    “炮崩到了,进气多出气少。”郑直回答的一点都不含蓄“就念叨要见娘子。”让到一旁“还请娘子移步,去晚了,就见不到人了。”

    美妇壬了一眼对方,又扫了眼一旁的读书人还有马车旁的丫头,扭头对刘嬷嬷道“刘妈,去把我给官人准备的东西拿来。”完在跟前丫头搀扶下走出门。刘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回了院子。

    马车旁的丫头立刻凑过来将那妇人和丫头搀扶上车。这时刘嬷嬷提着一个布包急匆匆走了来,从窗边递了进去。

    “你看好门。”美妇余光扫了眼站在一旁的那个青年军汉,瞅着就不是好东西。可是腰牌,香囊错不了,这辆马车是昂贵的真定车,拐子可舍不得买。更何况她有提防,更何况官人大营在城内,更何况沿途都是大道。

    两个军汉叮嘱一声后,上车向着郑直等人来的方向赶去。

    刘嬷嬷好奇的看向郑直二人“军爷咋不坐车?”

    “俺们坐车,那哪盛得下。”郑直转身向回走“行了,紧守门户,不晓得最近京师拍姑子多的是啊。”

    郑墨向刘嬷嬷行礼之后赶忙跟了过去。刘嬷嬷却被郑直的话吓到了,赶忙走进院,关上了门。

    郑直依旧默不作声,郑墨则心怀忐忑,刚刚那位娘子与赵家婶娘的娘长得很像,却更年轻。他不晓得这有啥门道,也不敢打听,不过这显然不像是拍姑子。

    路过第三户时,就听到墙内传来一个男饶声音“抛,快抛,五百两,四百两,三百两……”

    郑墨猜测这该是受到去年那个三不牙行倒账所害,自打进了直隶,尤其是保定境内后,这种事屡见不鲜。

    待出了胡同口,郑直直接上了贺五十的车“进来。”

    郑墨瞅瞅贺五十,立刻跟着郑直进了车厢。贺五十关好箱门,扬鞭催动,马车追着刚刚出胡同的那辆车而去。

    “瞅见了?”郑直一边更衣一边问“现在后悔来得及。”

    “侄儿不后悔。”郑墨躬身道“叔父去哪,侄儿就跟着去哪。”

    “刚刚回来时第四户嚷嚷的听见了?”郑直不置可否。

    “听见了。”郑墨回答的言简意赅等着下文。

    “给你半个月工夫,弄死他。”郑直语气轻松的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郑墨一激灵,目瞪口呆的看着郑直。

    “俺这人不喜欢弯弯绕,有一一。俺需要朋友,需要帮办,需要一切,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亲戚。”郑直换好衣服,坐在一边拿出烟“墨哥要跟着,就得让俺看见你有用。”

    “侄儿懂了。”郑墨赶忙为对方点上烟“半个月内侄儿一定做好。”

    听人讲过绿林规矩投名状。却不想叔父一位文武全才,竟然也懂。立刻省悟,廉台堡是拿银子堆出来的,那些银子,估摸着也就是这么来的。他听人讲过四高祖年轻时去西北做过刀客,也因此才被族里排斥。难不成四高祖这一支还有如此传承?

    郑直自然不晓得郑墨在编排他的曾祖父,否则非得吃了对方。他没有理会郑墨,开始闭目养神,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良久之后,马车停下,郑直道“去吧。”

    郑墨应了一声,赶忙起身走了出去。心不在焉的向贺五十点点头,跳下马车。这才看到是芝麻巷,此刻他站在巷口第一户,也就是郑直承诺让他住的院子外。

    贺五十扬鞭,马车向着巷子里的郑家驶去。郑墨还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里边已经有一个青壮打开了门“墨哥回来了。”赶紧让开。

    郑墨收拾心情,走进门,绕过木影壁,院子比他想象的要大,要好。

    “的墩子,以后就听候哥差遣。十七爷让人送来了些东西,的放在了正屋等着哥过目。”青壮操着一口类似山西东南却又有不同的官话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郑墨点点头,走进正屋。让他失望的是,郑直送来的只是一身时令儒杉,一双鞋,还有相应的唐巾,文房四宝,却并没有送啥金银财宝。如此郑墨反而松了口气,看来人家就没指望着他能做成,也没打算逼着他做成。一切顺其自然,十七叔甚至都不怕让他晓得刚刚那些。

    郑墨坐在正堂,眼睛盯着那些东西发呆。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盘算,该如何去弄死那个疯子。对方究竟是谁,与十七叔有没有过节他不关心。只晓得,对方已经疯了,只会连累人,不如送给自个还有母亲一场富贵。

    郑直一进院门,就听到了西厢房传来的喊骂之语,不由感叹,到底是西北的婆姨,性子烈。绕过木影壁,就看到了腊梅,笑着摊开手。腊梅心虚的扭头看看正屋,跑着扑进了郑直的怀里,喂了对方一口胭脂,低声道“刚刚这位新来的姨妈,差点要杀了姨妈。”

    郑直抱起对方,蹑手蹑脚的凑到西厢房窗边,奈何里边的二人讲的是西北土话,他听不懂。怀里的腊梅伸出手,轻轻掰开吊搭,方便郑直偷窥。果然,里边两位衣衫不整的艳丽妇人正在唇枪舌剑。可显然,唐姨妈理亏,所以很被动,不过却也让郑直看的赏心悦目。就在这时耳朵一痛,回头看去,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怀里的腊梅吓得赶忙站了起来。

    唐姨妈好歹,才稳住了妹妹段骓儿,走出西厢房,已经是傍晚了。瞅了眼院里行礼的腊梅,没理会,直接进了正屋。别以为下午对方跟着那个冤家听墙角,她不晓得,有收拾的机会。

    一进卧房,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三人,没好气道“呦,我们唱戏都没有累,你们这些看戏的怎么就累了?”着伸手去拧正老光棍的腿。二嫚儿她惹不起,迷糊惹不得,那就只有冤有头债有主了。

    老光棍龇牙咧嘴的愣是不吭声,怀里的二嫚儿忍着笑,也不理会。反而是搂着老光棍的迷糊装不下去了,赶忙道“不装了,不装了,疼。”

    唐姨妈愤愤不平的收手,赌气般的脱了鞋,钻进了二嫚儿和老光棍之间“瞧瞧,瞧瞧,为了你们,她打我,她骂我,她还掐我。”

    老光棍这才睁开眼,一边轻抚唐姨妈身上的掐痕一边道“这蹄子如此很辣,绝非良善,赶紧赶走……”

    当初唐姨妈跟人私奔,那户指挥家虽然家道中落,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世职。段家只好将将成年的段骓儿送了过去做填房。那段骓儿也是有心上饶,结果自然恨上了唐姨妈。今个儿在马厩那边见面,立刻从包袱里边掏出了一副九节铁鞭,要抽死对方。好在负责护送的是刘三,几句话把那东西骗了过去,否则真要出人命。

    “不要。”唐姨妈脱口而出,立刻反应过来,憋屈的要走。却被二嫚儿拦住“得了,得了。你跑之前就没想到他们会让你妹子顶过去?就当还债了,日后对她好点不就行了。”瞥了眼老光棍,对迷糊道“走吧,瞧瞧你的五姨妈。”

    迷糊这次听懂了意思,待腿上的手收回,立刻起身,抢先跳了下去,扶着二嫚儿走了出去。

    老光棍将依旧愤愤不平的唐姨妈拉进怀里“晓得心肝委屈了,这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还被她们作弄。”凑到对方耳边开始各种许愿。情话老光棍是不会讲,他本来就不是文士,也讲不出,只会掏银子,只会干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