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是第二日才得知施懋,沈俌叔侄都没有躲过去,被群丐打死在店里的,当时就感觉头疼。他确实袖手旁观了,却真的没想置众人于死地“沈家人晓得了?”
“昨个儿折腾到夜禁才清理完,估计这会该晓得了。”朱千户低声道“若不是于提督,俺们也不晓得会这样。据于提督讲,是有人雇乞丐这么做的。”
“那里?”郑直眉角一扬。他突然记起那家肥羊坊分号正是钱宁藏证据的地方。
“俺们没进去。”朱千户不得不扫兴。
郑直见怪不怪“这事不用管了,让他们狗咬狗去吧。你派人盯紧了南居贤坊那里。”昨个他回来,本来打算好好捋捋思绪,奈何汤二娘太碍眼,哪怕背对着她,依旧让郑直心绪不宁。好在昨夜在唐姨妈和迷糊帮助下,才有所顿悟。
既然孙汉可以穿越过来,那还有没有其他人跟过来呢?比如第二次时,远处的那一片灯火之处。故而郑直一早才找到朱千户,让其安排人早早对神迹周围监控。却不想,听到了沈家叔侄和施懋的噩耗。
郑直答应过好好照顾沈传后人,可阴差阳错,成了这样。安排朱千户派人去收殓尸骸,自个则来到了喜鹊胡同。
“都和离了,管他作甚?”沈敬怜心虚的急忙撇清“奴是爷的人。”
“你自然是俺的。”郑直一边抚摸言奴的肚子,一边道“可是你不回去,施家人若是将善聪接走,俺也拦不住的……哎呦。”话没讲完,就挨了一巴掌。
“怎么着,我们姐妹落在你手里了,这如今还要让我们学三太太不成?”言奴没好气的又为郑直轻揉脑袋。
“冤枉啊。”郑直无语“这是怜儿身上掉下来的肉,俺不是怕她想不开。既然如此,不管了。轻点。”
不论是言奴还是怜儿才不信郑直这泼皮无赖讲的,毕竟三太太那样自强聪慧之人都着晾,可是对方刚刚的,也确实不能忽视“这事你得管,必须管,不过堂姐就不必出面了。”
郑直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那行,俺走了。嘱咐下人们嘴严点,孩子还。”因为先入为主,哪怕如今怜儿母女都住在六太太这里,可是直到现在,郑直都没有见过施善聪。而他之所以特意来这一出,自然是打着引蛇出洞,瞧瞧怜儿到底啥意思。至于施善聪,院里人够多了。他感觉每日走路腿都发颤,还是节制一些比较好。
几人正聊着,早儿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禀爷知道,太太家的大姐来了。”
“嗯,知道了。”言奴抽回手“让她去和表姐话。”待早儿退了出去,立刻抽手推郑直“行了,你也忙,我这不留你了。”
郑直无语,言奴这明摆着就是防着他,顺势起身道“那行,俺走了。”抓了一把还胡思乱想的怜儿,走了出去。
“堂姐还是派人把你姑子那一家接过来吧。”言奴轻声道“那是早晚要进咱家门的。”
沈敬怜点点头“进了门,她也得在六房。”不患寡而患不均,她们母女都寄人篱下,凭什么沈大娘子母女可以坐享其成。我做这没名没份的外室,你也不要想正大光明的有个身份。
出了郑宽家,郑直坐着贺五十的车,直接来到跤趾胡同。
不出预料,沈家大门敞开,里边已经有不少人了“嫂子?”李金花,沈大娘子,带着几个下人正与一位娇俏的妇人还有一个婆子对峙。
“五郎。”李金花听到动静,见是郑直,顿时松了口气,指着那妇壤“这女人要把舅灸东西卷了出逃。”
“住口。”妇人正色道“钱李氏,我再怎么讲也是钱百户的舅母。你们一大早闯进来,找我要儿子,还污我清白,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郑直瞧着这妇人急言令色的模样,奈何一口吴侬细语,怎么听怎么感觉像在撒娇。不曾想那妇人此刻瞧了过来,看到郑直目光放肆,瞪了一眼。
“那就打官司。”沈大娘子一改之前的一切矜持上前一步“我就要见我的麟儿。”
“嫂子。”妇人依旧不为所动“我敬着你,可不是怕你。莫忘了,你已经不是沈家人了。”
沈大娘子终于恼了,抬手要打对方,却被妇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李金花见此,立刻要过去帮忙。
“都住手。”郑直吼了一嗓子,将李金花拉住“闹够了没有?”看向妇人“敢问沈娘子,大兴县派人来过没有?”
“我们又没报官,为何要三宣?”妇人在南方见多了打官司,因此怡然不惧。
李金花一听,看向郑直“我们是听人讲,舅舅和表弟昨个在肥羊坊被乞丐打了,擅很重这才来的。不曾想一进门就看到她大包裹的往外装东西。”
“这明明是官人因为……”沈娘子瞧了眼沈大娘子“因为那个施监生日日吵闹,这才打算另寻住处。昨个儿已经找好霖方,我这才搬家,你们就来了。”
“这不就得了,都误会了。俺得到消息,昨个儿肥羊坊被乞丐抢了,死了好多人,你们不想着打听……”郑直赶忙松开李金花的手,抢先一步,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沈娘子。不等嘱咐李金花,又伸手抱住了同样没好多少的沈大娘子。
李金花却顾不上三饶暧昧,赶紧追问“舅舅和表弟……”
“这是沈家吗?”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动静。郑直赶紧给李金花使眼色,扭头对盯着郑直放在沈娘子身上那只手的婆子道“不想死就跟着俺嫂子出去打发走他们。”
讲完扛着两个女人进了屋。
来的是这里的总甲还有大兴县的公差,果盘送来了沈俌叔侄被人打死的消息。李金花带着婆子好不容易应付走几人,这才赶忙插上门来到后院。
郑直站在院里正抽烟,无视了急匆匆往屋里走去的婆子,对李金花道“大早晨的,到底是听谁讲的?”
李金花不懂郑直为何关心旁枝细节,耐着性子道“我家里的买办去采买,在菜市那里听人议论的。”
郑直沉默不语,很显然,这是有人把李金花等人引了过来。至于原因,估计和肥羊坊里的证据有关。
“是不是我又做错事了?”李金花试探着问。
“没樱”郑直笑笑“俺考完了,这段日子加派人手,会尽快给嫂子一个结果的。”
李金花反而摇摇头“五郎不用找了。”看对方不懂,只好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郑直还想开口,却听到屋里有动静,似乎是在争吵。那一口纯正的京腔,让郑直大为惊奇,原来沈大娘子不但会打人,还会发骂人“沈大娘子……”
“为母则刚。”李金花叹口气“你进去嘛?”
“不合适。”郑直摆摆手“别什么都自个扛,有事告诉我。”讲完就要走。
“你是不是打我主意?”李金花敢爱敢恨,直接开口。更何况她如今撑不住了,需要一个人来帮她。
郑直敢做不敢认,尴尬的不知所措。
“怂货。”李金花走了过来,仰视郑直“他回来前,我是你的。”讲完摸了郑直裤裆一把,错愕的捂住嘴,步伐凌乱的跑去了厢房。
郑直瞅瞅正房,咒骂一句,跟进厢房。
“俺都讲了,这厮指定没安好心。”朱寿拿着单筒千里眼,不错眼的盯着沈家院子“人家男人生死不知,还好兄弟呢,呸。”
“现在很清楚了,钱家女眷最起码不清楚钱宁和郭勋的勾当,更不晓得肥羊坊就是二饶产业。”白石却仿佛没听见,一边抽烟一边做出结论。实话,昨日的事让他的一切计划全都打了水漂。可朱寿他又惹不起,只好跟个裱糊匠般,对朱寿的那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修修补补。
“这么快?”朱寿本来打算收起千里眼,不想就在这时郑直换了一件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绕到后门走了出去。显然朱寿判断失误,对方并没有趁人之危,心中又将已经被他打入另册的郑直拽回了贤臣良将的一侧。可是郑直要做什么“郑行俭换了衣服从后门走了。”
白石一听,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自然什么也看不清,毕竟他脸没那么大“估计是发现咱们在背后推动了。”
“那群差人?”朱寿立刻有了判断“我派人盯着他。”放下千里眼准备走出去。昨的事朱寿同样也不满意,虽然没有处罚徐世华等人,可如今这里只有他和白石了。
“不用了。”白石摇摇头“他估计是想反向钓鱼,把咱们引出来。”回到座位“肥羊坊里边的账册显示,股东只有钱百户和郭舍人。那五千两银票似乎就合理了。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钱百户还要另外地在家里准备一套假账?”
“当然是预防万一了。”朱寿立刻给出了答案。
“防谁?”白石追问“官差?无赖?这些他们都可以轻松应付。一般官面上的终究会给锦衣卫面子。文官郭舍人开口就好。所以一定是见不得光的势力。”
“还有一种,位置太高……”朱寿脱口而出,就在此时,外边传来动静。
伴随着白石的回应,张彩走了进来,关上门,从怀里拿出那张五千两的银票道“王家当铺的账房认过了,这是开给东宁伯的银票。”
白石和朱寿一愣“哪位东宁伯?”
“焦洵焦伯爷。”张彩调查的很仔细。
“他们怎么确认的?”朱寿不管不鼓追问。
“这银票业务也是王家当铺学的乾隆当,刚开展没多久,大都是几两到几十两不等。当然豪商也有,可是开具的都是万两以上。听那个账房讲,那几日,东宁伯四处筹银子,也都是开具上万两一张的银票,唯独这张五千两是单独开的。”张彩一口气完”
“想办法把东宁伯一案的详细招由搞一份。”白石立刻道。若真的是东宁伯开具的,那么郭勋,钱宁的失踪,焦家兄弟的死可能别有内情。
既然怀疑有人跟踪,郑直自然不会耽搁,他虽然不晓得千里眼并非江侃独有,却晓得做戏做全套。从沈家出来直奔大兴县县衙,认领尸首。沈大娘子今日将所有的矜持,高贵亲手打了个粉碎,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她除了自个,再没有人可以依靠的人了。
铁打的皂隶流水的官,旁人不认识郑直,可司狱司的狱卒哪会忘了这个足够他们吹一辈子的人。郑直刚刚来到县前街,就被一个下值的狱卒认出。然后,就简单了。不但一切手续不用郑直参与,就连知县闻讯都更衣之后,出来和他见面。
中午在县衙后院用餐之后,郑直又赶回跤趾胡同。县衙已经派人送来了沈俌叔侄的尸首,贺五十订的沙板,也送了来。至于施懋,朱千户已经出面操办。施家已经败落,除了郑直外,没有谁会在意他们是否和离了。
此时大沈娘子也不再争执,而是守在棺材旁哭,李金花则正指使下人们布置安排。看到郑直,对方找了借口,直接将他拽进了一旁的厢房。进了门就自然的钻进了郑直的怀里。郑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安的看向门口。
“她一个寡妇,又没有孩子,改嫁是迟早的。”李金花着伸手摸进郑直的裤裆“与其便宜了旁人,还不如给你。”
郑直哭笑不得“你平日里也这般对钱兄?”
“他?我手拿把掐。”李金花白了一眼郑直“他不成的。”
郑直无语了,难怪钱宁对李金花总是怪怪的,这娘们一切都不是中原女子的路数。
“别打我大舅母的主意。”李金花仰视郑直“她毕竟还有表妹。”
“你这够偏心的。”郑直深呼吸一口气“两个都是你的舅母,用一个换另一个,好吗?”
“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李金花被窥破心思也不生气“行了,你准备一下,过几日出殡后,就来抬人。”讲完放过了郑直,却又拽过他的衣领喂了一口胭脂,转身走了。
郑直平复了心情,走出厢房后,找了理由再次离开了沈家。李金花强调不让郑直打沈大娘子主意,不也就是告诉郑直,别想把她留在后院。沈大娘子有女儿,她钱大娘子也有,还是两个。
郑直无所谓,讲实话,若不是顾及士林公论还有心怀对沈传的谢意,他早就不想理会沈家的事了。好看?俺有四千万两银子,啥好看的女人勾搭不到。何必为了这二人污了名声。
看看色,又耽误了一整日了,边璋那里只好明个儿再去,谁晓得如今有没有人盯着他。回去看媳妇,总不会是错吧?
他到喜鹊胡同汤素娥家时,就从安嬷嬷那里得到消息,汤娘子如今正在后院。索性拐进偏院,从夹道直接走进了方家姐妹的院子。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一进屏门,就看到方大家一身青袍正和一身红袍的方正霸配戏。旁边杜丽娘等人也都装扮好,正坐在一旁等着。
这是孙淮南送来的南曲《双救主》,徐琼玉来了之后就找他要新得曲目,郑直索性将这出戏在内的百多种曲目都送给了她们。却不想得知主上要他充场会试,徐琼玉就把这曲目翻了出来,改成了杂剧。
汤素娥晓得后,更是大手一挥,全套的行头都要按照官制给众人配齐了。甚至还要请人为徐琼玉量身定做公主翟冠,红大衫、鸾凤纹霞帔、金坠子。郑直得到消息,吓得赶忙冲回来喊停。这戏里可是有皇帝的,咋的还想做龙袍不成?就是公主的这些行头,传出去也要人命。
好歹,服装全都按照杂剧的规矩重新做,不过每个饶首饰确实全换了货真价实的。方家班众人自然高兴,可是却没人感激郑直,全都去谢汤素娥。
郑直此刻要是再没有醒悟,他被草船借箭,就太傻了。那又如何?谁让汤素娥这位谪仙是自个的娘子呢?又没便宜外人,郑直忍了。不过这位糟蹋银子可比三太太狠多了,到底是做过王妃的。旁人听的是曲,这位听得是银子。
瞧瞧方家姐妹,杜丽娘,崔莺儿,窦娥几人这身段,顿时感觉银子花的物有所值,郑直松松本就单薄的领口。
“达。”正在这时,扮上妆的徐琼玉最先发现了郑直,嫔婷而来,停在一步之外,转了一圈,自然的钻进了对方怀里“好看吗?”
“不错。”郑直收敛心神“这是新送来的戏装?”
“对啊。”徐琼玉扭头看向已经停下来的众人“姐妹们,快来,给达瞅瞅。”
方正霸翻了个白眼,自从当初喊错之后,徐琼玉就将错就错。弄得她们也只能跟着喊了起来,可恨“姐妹们,快点,给达瞅瞅。”赶忙帮忙招呼方反霸,杜丽娘,窦娥,崔莺儿等人在郑直跟前亮相。
杜丽娘还好,早在去年就有了结果,如今最尴尬的反而是窦娥和崔莺儿。留下来?人家对她们唾手可得,却始终不取。走?到哪里找比这里还好的日子。
“达。”徐琼玉凑到郑直耳边“奴要做班主,可你不把窦妹妹,崔妹妹交给奴,这班主就做不成了。徐家班。”
郑直感觉这不好,毕竟前院就是汤素娥的院子。不由后悔,果然玩火者必自焚“班主可不是这么容易做的,俺的好好思量,仔细考校……”打定主意,没成亲之前,在这院里,一定要守身如玉。
郑直也奇怪,在曹家,除了十一姐和曹二娘,他谁都不在乎。可在这里,他甚至连汤二娘身边人都格外上心,生怕引起对方的不快。
这似乎对曹二娘很不公平,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又不是亲生父母,何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