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以东。
下午申时。
曹军来袭,蹋顿召集人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乌桓另一单于楼班这里。
常岜是一座小城。
楼班领一万五千乌桓精锐,在这里驻扎,和柳城的蹋顿,下山城的能臣抵之,形成三角形的防御体系。
闻蹋顿传讯,楼班立即下令,让五千骑往援柳城。
因为本就在战时,兵马齐备,楼班聚集部众的速度非常快。
他和蹋顿所在的柳城,距离不足五十里,快马可迅速形成支援。
加上能臣抵之,三者的地形与官渡时的白马,延津,阳武三地,互为犄角相似。
楼班亲自领军,接近柳城时,天色已擦黑。
他在前行中,却是遇到第二波斥候,来告诉他,柳城的战事已结束。
大规模的攻城,是不可能一战定胜负的。
曹军发起攻势,杀了不少人,天黑后便已经收兵。
但在曹军的冲击下,柳城内外,尸体遍布。
城内还有人配合曹军,试图烧毁粮草。
乌桓三郡是汉人和乌桓人混居,有部分曹营的探子潜入,并不困难。
蹋顿怀疑曹军在城外杀俘邀战,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让城内趁机举火烧粮。
好在发现的早,粮草只烧毁一小部分,影响不大。
城外二十里。
楼班听到曹军已退走,道:“斥候散开,加速前行。”
五千军继续推进。
天色已经全黑。
全军行进之中,楼班忽然感觉地面震动,侧耳倾听,立即判断出是大量战马驰骋的声音。
“有汉军从侧翼的山野中冲出,想伏击我们!”
楼班不惊反喜。
这里位于乌桓大军交织的三角区域内。
他只要和汉军接战,能臣抵之和蹋顿,很快就会派兵过来,围杀汉军。
“汉军想在这里伏击我?”
不管是袁绍麾下,还是曹操的兵马,乌桓人统一称呼为汉军。
楼班从容道:“列阵迎敌!”
乌桓是马上民族,轻骑兵为主,身上近乎没有甲胄,主打一个灵活性。
他们变阵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汉军策骑出来,他们快速拨转马头,形成一个准备迎战的三角阵列。
远处。
汉军来的并不快,似乎在缓行逼近。
“汉军怎会这么慢?”
楼班身形消瘦,常年骑马的原因,有些罗圈腿。
其双目明亮,紧盯着汉军来袭的方向,心下有些不安,因为汉军的来袭很反常。
地形,时间,都不合适。
更重要的是冲阵伏击,岂有如此缓行的道理?
黑暗中,汉军逐渐清晰。
数千汉军,呈雁形排开。
楼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握紧长矛,已做好了和汉军搏杀的准备。
此时,汉军逼至一百五十丈外。
楼班一声‘开战’即将出口,却见前方的汉军加速,如潮水分流,往两侧分开。
“侧翼防护,曹军想从两侧破阵!”
楼班迅速喝令队伍严防。
乌桓兵紧跟着往两边分流,划出两道大圆弧的汉军,调整队列。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汉军分流的位置,忽然亮起一支支火把。
汉军用火折子点燃了事先备好的火把。
霎时,汉军如两条火龙,往两侧驰骋,将乌桓人隐隐围在中间。
“不对!”
楼班死死地看向汉军刚才出现的方向。
汉军往两翼展开,中军后方,让出了另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距离乌桓人非常远,看不清数量。
但,楼班对那个方向,涌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嗡——
弓弦收紧后拉,而后射袭的锐响,骤然传来。
密密麻麻的箭矢,射穿了夜幕!
汉军策骑出现时,后方的强弩队,就在列阵。
前方汉军策马缓行,不蓄势冲阵,是为了给后方的强弩队,争取时间。
当汉军往两翼分流驰骋,就让出了给强弩队射袭的空间。
而绕行到两侧,点燃火把,则给强弩队指明了夜色中放箭的区域,就在火把围拢的范围内,避免了盲射。
箭矢破空!
楼班眼看着前方的一名亲军坠马。
超过三尺长的大箭,从亲军后背透出,几乎将人射了个对穿!
如此长的箭和恐怖的穿透力,是强弩!
楼班隔着数百丈,仿佛都能听到汉军在二次上弦的声音。
远处的夜幕下,坐着一排排的汉军,以双足蹬弓上弦。
巨大的弩箭,一箭接一箭的射出。
箭矢在半空运行,箭锋和空气摩擦,形成一个伞状的气流斡旋,锐响刺耳。
在官渡,曹操以阵地战,限制了冀州强弩的部分威力,但打骑兵,事先埋伏,主动权则都在汉军手中。
箭袭的密集声响,犹如雨打芭蕉。
乌桓人被射穿,坠马者不知凡几。
“散开!”
“随我往左翼突围!”
楼班声嘶力竭的呼喝。
乌桓部众在短短的三轮齐射中,小半坠马,或伤或死。
而就在乌桓人阵型散开,准备突围时,箭矢突然停止!
箭鸣的锐响消失。
轰——
远处蹄声如重鼓,有一支兵马冲出,为首的是二十八重骑!
“杀穿汉军队列,冲。”
楼班两眼猩红,一马当先,想要在重骑压上来前,撕开曹军两侧的包围。
……
柳城。
“大部首,楼班单于来援路上,遇到汉军伏兵,有斥候来求援!”
蹋顿坐在都尉府的大殿里,听斥候的汇报:
“汉军以弩箭射袭,楼班单于所部,伤亡颇重。”
“请单于速速出兵!”
蹋顿皱眉:“我此时出兵,汉军必会连我部一起伏击!”
城外数里。
张辽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的眺望柳城方向。
“张将军,你说柳城会不会出兵?”曹纯站在张辽身边,也在遥望柳城!
“会,不援就要眼看着楼班部,被我们吃掉。蹋顿不支援别人,还如何指望别人援助他?”
“如果他不援,乌桓就要陷入各自为政的境地,失去彼此支援的优势。
所以形势所迫,蹋顿定会出兵。”
张辽道:“但我和他有过几次交手,他是知兵之人,大概已看出我们在等着打他的伏击。”
“他命兵马出城,不会毫无防备,我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另一侧是陷阵营的主将高顺:“乌桓人只要不是缩在城内,我陷阵营不怕打硬仗。”
夜色深暗。
柳城大门打开,驰骋出一队乌桓兵,准备去援楼班。
但蹋顿确实有所防备。
第一队数千军出去,走出三四里,后队又有一支队伍驰出。
两队相互配合,随时可以彼此支持,防止被伏击。
接到斥候报告,敌军已出,高顺请战道:
“我先率部打前军,待我与敌军接战,将军再出兵,阻其后军!”
“不!”
张辽略一思忖,道:“由曹纯带虎豹骑,更灵活。他先从侧翼杀出。
这里的距离和地形,其实不适合打伏击,对方又早有准备。先出轻骑,高顺你带陷阵营,目标是后军。”
“我居中策应,防备变化!”
满山遍野的喊杀声。
曹纯率先领军冲出!
对面,领兵出城的乌桓将领古拖道:“蹋顿单于所料不差,汉军有埋伏,迎敌。”
敌我双方,这一晚的交锋,围绕柳城展开,多处燃起战火。
曹操的主要用意,不是为了打伏击,而是调动对方出城。
自古以来攻城战最难打,消耗大,动辄数月。
更何况曹军远征,缺乏大型攻城器械。
乌桓如果全程固守,互为支援,破城将旷日持久。
曹操想在入冬前,攻克乌桓,听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要调动对方出城,消耗对方,避免攻城战。
当晚的厮杀,损失最重的是楼班部,近乎被全歼,只少量逃兵得以幸存。
作为乌桓单于之一的楼班,被重骑击落马下,惨遭生擒。
次日上午。
能臣抵之,率军来到楼班遇袭的位置。
战场上只剩下乌桓人的尸体。
能臣抵之昨晚也遭到一路汉军阻击。
双方互有伤亡。
那队曹军的目的,就是拖住能臣抵之,让他不能援助楼班部。
蹋顿预先判断出曹军可能会半路阻击,他也做了不少针对性的安排。
张辽,曹纯,高顺,与其交锋,占据优势,但蹋顿的人并未死战,很快撤回柳城。
两支援军,都没能挽回楼班部被歼的命运。
次日上午,曹军又来城下叫阵,并且将昨日锤杀的俘虏尸骸,垒砌放在城外。
当曹军从新的战俘中,推出一人,城头的乌桓兵大哗。
推出来的是楼班单于。
其披头散发,脸上,身上皆是血迹。
曹操挥手下令,负责行刑的曹军,遂在两军阵前,斩首楼班单于,将其脑袋扔到了城头上。
“我必不与汉军干休,当死战!”
城内,蹋顿怒喝道:“鲜卑应该已收到消息,可曾出兵,走到哪了?”
“不知!”
“去探!”
曹军大营。
曹操回来看了看地图:“鲜卑出兵没有?”
“还未有消息送来,但鲜卑近年来无人敢锐其锋,自觉鼎盛。
沱河环部在我们手里吃了亏,他们闻讯后,定会出重兵!”
“传令各部,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杀外族,不受降,皆斩!”曹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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