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政就凌云关造反之事委派刑部尚书范贞调查,平阳王府被重兵把守。
叶倾冉得知这一消息时,她正在拙燕园。燕徵被司晏送回,一见她就扑了过去。他的身子不停在抖动,整个人埋在叶倾冉怀里。
“你今日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司晏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叶倾冉嘴角下压,眼皮沉重,她揉了揉燕徵的脑袋,良久才抬头把视线投向司晏,满面愁容,长眉凝霜,气质冷清,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多谢司公子。”她道。
什么话都不想说。叶倾冉努力勾了勾嘴角,却发现唇边像是挂了千斤坠,笑不出来。
怀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握住她,他抬起头,一双墨色涌动的桃花眼眼角通红,声音里满是惊恐不安:“姐姐,你没有睡好觉吗?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担心。”
叶倾冉淡淡“嗯”了一声,再也不想开口,她牵着燕徵就要往内院走。身后传来清冽不悦的声音。
司晏眯起眼,表情变得阴沉,口吻冰凉:“叶小姐,我帮你找到人,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背后海棠花盛开,春风悠扬拂动衣袂,宛如谪仙。
对面的女子神色平静,她思索片刻,淡淡道:“就当骁骑营的那一箭一笔勾销吧。司公子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是不是想要什么?我就是想要你——你们司氏欠我个人情。只可惜,被他搅和了。”
叶倾冉低下头,杏眼中滑过一丝失落,她的惆怅燕徵看在眼里。
燕徵攥起拳头,关节泛白,圆溜溜的眼睛里淌着水光,往她身上缩了缩。
司晏唇角微勾,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眼睛里倒映着她蹙眉的表情,叶倾冉那双明眸底下不经意流露出略显嫌恶的冷漠眼神令他心头一沉。
他们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声。叶倾冉的视线偏移开,面色不善地说:“司公子可以走了,不送。你我两清,无须再见。”
自小被人捧在掌心的人中龙凤哪里受过这种气,司晏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她拥有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气质绝尘,眉眼间透出不耐烦,她就那样站在不远处,可让人无端觉得遥远,就像是雪域上的冰莲。司晏挑了一下眉,将心头涌上来的怒气压下,面上恢复一向厌倦慵懒的厌世感。
他还是极有修养地行了个点头礼,慢条斯理道:“叶小姐后会有期。”说完,司晏怒气冲冲地离开,衣带飘扬。
等到大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叶倾冉的眼睛渐渐泛红。
原来有些话只是她懒得说,事实也好,胡编乱造也好,那个人想听,说一句哄一下会怎么样。
燕徵抬着头若有所思地问:“姐姐,谁让你不高兴了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得罪这个司公子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叶倾冉立马否认,她拉起燕徵,一路上都在思索,快到燕徵的房间时,手上却被一道轻微的气力给扯住。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燕徵面色萎黄,明明只是被劫了一天而已,发髻凌乱,衣物也有明显的污痕,他目光炯炯地望向叶倾冉的眼睛,嚅动嘴角道:“姐姐,我可不可以跟在你身边?我不要再一个人了,我害怕。做你的仆人也可以,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拙燕园太大了,我好害怕。”
空气里悬浮着淡淡的花香,叶倾冉的眼神恢复清明,眸子上的薄雾消去。她蹲下身,面露愧色道:“对不起小燕子,我刚刚魂不在这。你怎么样?昨天被谁掳走的?有没有被人欺负?”
蓝天白云之下,阳光正好。燕徵收起楚楚可怜的表情,面容冷峻,眼神里透出寒光。
叶倾冉抬手摸过他的面颊,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走了这个小鬼怎么办?拙燕园确实需要找些人来。
正当她思绪飘忽,耳边响起燕徵哽咽的声音:“那伙贼人要把我卖了。他们把我卖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要是晚一点,我就要被一个满口黄牙的老叟给奸污——”
叶倾冉眼皮一跳,震惊地瞪着他,她用手捂住燕徵的嘴巴,声音有点哑:“没有,你没有。”
她抱了抱燕徵,轻轻拍着他的背,用轻柔的口吻哄道:“以后不会这样了,就当作是一个噩梦吧。”
“那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回去吗?”燕徵语气里带着试探的不安,他颤抖着双手轻轻说,“不要留我一个人好吗?”
“吃饭没有?”叶倾冉回握他的手,回避问题。
燕徵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的嘴角下压,一脸委屈道:“可以出去吃吗?我一直在拙燕园里面都要发霉了。我可以戴帽子。”
原本叶倾冉可以带燕徵随便在路边找个不错的酒楼吃一顿,只不过鬼使神差的她让车夫停在了聚香楼。
虽然隔了很久时间没来,叶倾冉一进门后聚香楼的小厮还是立马迎了过来。他面带微笑地给她引路,完全没有看燕徵一眼。“叶小姐,您需要吃些什么?”小厮问道。
叶倾冉看了一眼燕徵,淡淡开口:“清淡点的吧。”
吩咐完小厮,叶倾冉带着燕徵找了间空房,两人在桌边坐下。窗户大开,楼下车水马龙,不时传来商肆的叫卖声。
“姐姐?”
叶倾冉抬起眼皮,望向一脸担忧的燕徵。他的小脸粉雕玉琢,眉宇温润,此刻双眉紧蹙,神色惴惴不安。
她舒展眉眼道:“怎么了?”
燕徵歪下头,视线停留在叶倾冉的鞋面,长长的睫毛遮起他的失落,他低声说:“姐姐不是因为为我担心才这般失魂落魄吧。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你可以和我说说,我也想帮姐姐分担一点。”
短暂的沉默仿佛无人踏足的禁地。叶倾冉双眸微动,眼角扬起,她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主子,江州那边来了信。”
声音不大不小,令人心头一动。
门外赫连赦的语气薄凉:“把那些麻烦全处理掉,还有什么事?”
蓝蛇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今日叶小姐又和司晏见面了,我是不小心看到的,路过那里。”
另一头的声音很久没有回应。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叶倾冉似乎听到了他说的。
“不用再管她。”
房间内,一颗棋子啪嗒滚落到地上,彻底和棋盘分离。
平阳王府的人被提审,只不过苻重怎么说也是平阳王,范贞再怎么也得给他卖个面子。
这消息不胫而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左国公府。当天左国公连着上奏三本奏折,不过不是向太子赫连政,而是往临安寺递去的。
临安寺门口,一身是病的左国公跪于地面已经一天一夜了,边上都是他的门生,庄相和柳尚书一人执扇一人端着热茶,生怕左国公体力不支倒头摔下去。
孟数章垂着头,面色平常,他分别看了一眼庄相和柳尚书,为难地说:“大人们,陛下已经睡下了,你们快些把左国公扶起。”
左国公身体板正的跪着,对孟数章的话充耳不闻。庄相叹气道:“孟公公,陛下不见国公,国公如何能走啊?”
孟数章闻言赶紧道:“大人们也该知晓,陛下近来头疼症愈发严重,并不能见人。朝廷的事自有太子,你们该陈情的人是太子殿下。”
柳尚书冷哼一声,怒目而视道:“你如今看见清流得势不把国公放在眼里,要我看,你这阉人阳奉阴违压根没把国公前来的消息呈报给陛下!”
庄相赶忙推了他一下,转过头满怀歉意地向孟数章赔罪:“孟公公,柳尚书最近火气大,他得了癔症你多担待。国公年老体衰,他还病着,陛下何时安好能召见我等,还请公公帮忙传达。”
说着,庄相抓着孟数章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锭金子。
接连三日,左国公白日里跪在临安寺,晚上被庄相和柳尚书接走。而苻重则是被刑部请去喝茶。
两边都是一无所获。
果不其然,有消息称刑部没找到相关证据,端午那日,也不知是要过节还是左国公身体不适,临安寺倒是没人再去了。
凌云关的密报一个接一个。原本朝廷的几个大臣已经焦头烂额,谁知又出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端午节那日几个贵女因为买首饰大打出手,围观的劝架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纷纷指责苏落羽,原由是她后到但是非要抢别人的东西。
苏落羽气急,一个人气冲冲就跑了出去。谁知这一跑当晚就没回府。
太常寺侍郎苏明枉下令搜遍全上京也未能找到爱女。这时,敬家的小女儿敬妍说了一句:“苏小姐可能是被歹人劫走了,我也曾差点在沈梅苑被劫。”
冯子溪也证实,沈梅苑那块确实有贼人。
而后又有人提起,自从去年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名门闺秀不是称病就是说回乡探亲去了,最后被几个无聊的人总结出一个规律,那些消失的小姐们最后都曾说过要去沈梅苑赏梅。
苏明枉更是发疯似的找遍整个上京,那些青楼红楼人牙子被大搜特搜,随后他更是将目光投向了上京的地下城——鬼市。
那些家里丢了女儿的大臣一个个欲盖弥彰,对外宣称女儿只是去探亲,外面的声音简直是无稽之谈。
此事闹的不可开交,原本风言风语就是被人当成谈资一样,饭后茶余说一说,没成想,有人在民间散播谣言。
有人说,自己曾经在骁骑营附近看见马车,运了不少身着华丽的女子进去。
此消息一出,众人纷纷噤若寒蝉。
奈何太常寺侍郎是个暴脾气,再加上他本就对上京城外那帮领着大把俸禄不干事的兵队心怀不满,直接联合吏部尚书李世德彻查到底。
五月十日,骁骑营被围。
骁骑营内有三万士兵,苏明枉带着两千内城军在外痛骂骁骑营统领王兆。
文臣们得知此事,先是大惊,派人前往骁骑营打哈哈,硬是要拉着苏明枉回去。谁知王兆不服,骁骑营的人将外头的官员纷纷围住,他扯着嗓子回骂:“自己丢了女儿满上京找不见还怪在骁骑营头上?老匹夫念那么多圣贤书连脑子都不带?军营里怎么带女人,骁骑营的兵又不是没脑子,就是妓女也不敢往里边带!”
随后王兆冷笑着看着那一群被吓丢魂的文官,他道:“老子拿项上人头担保,骁骑营没你们要找的人,不知道你们硬闯军营要受什么责罚?”
他这么一威胁,李世德轻轻扯动苏明枉的衣角,直言快撤回去。不料苏明枉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抬手就甩开李世德。他声音沉稳:“嘴上说说谁不会?老子今日就要看看你们骁骑营里藏着什么牛马蛇神,天天吃皇粮守在整个大楚最安全的地方掏空国帑!”
得知此事的叶倾冉正在叶府前厅吃饭。叶震和叶夫人都不说话,全程只有叶夫人抱着叶拓逗他吃东西。
一个下属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叶夫人正要发火,却被叶震白了一眼。
“将军……骁骑营出事了!”
不止叶震,叶倾冉放下手里的粽子,凝眉盯着那个下属。
他上气不接下气大粗喘着:“骁骑营私藏女人,刑部尚书还有太常寺侍郎被扣了。”
叶震站起身就要出去,叶夫人高声喝道:“今日不是说好要陪拓儿去求平安符?”
谁知叶震并不理她,徒留叶夫人气愤不已。叶倾冉没了叶震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她的眸色闪了闪,独自返回素雪楼。
骁骑营内,王兆被刀架着脖子,他腿都软了,敢怒不敢言,只能和拥有同样待遇的苏明枉还有李世德面面相觑。
“王统领可后悔?”苏明枉冷哼道。
王兆一肚子火,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又怕被刀给划到,心中懊悔不已。
不过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骑都尉竟然掌控着战车兵,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王兆皱着眉头安静下来,他总觉得此事来的蹊跷。他心烦意乱地瞥见面如土色的李世德,以及面不改色的苏明枉。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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