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开的时候,村里面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耕种了。
陈伯家里有三个儿子,老大去了王都,在城里做些小生意,时不时便给家里寄钱回来;老二老三则都留在了村里,老二擅农耕,老三擅畜牧,一个比一个能赚钱,老二又早早成了家,娶的媳妇温婉贤惠,将家里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没几年他们搬了新院子,老二家生了个女儿,聪明可爱,是陈伯的心头肉。
子辈孝顺,陈伯自已也是个能吃苦的,早些年攒下来不少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到了这个年纪,儿子儿媳便不让陈伯下田耕作了,只让他在家享清福,可陈伯闲不住,盘了半亩地种了好些瓜果蔬菜,没事儿还经常去河边垂钓,钓来的鱼虾陈伯自已不留,全都送去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里。
老二媳妇是知道这事的,她不仅不反对,有时候家里买了肉,还会切下来一小条,塞到陈伯的渔筐里。
老二见了,搂着自家媳妇道:“妹儿心善。”
婉娘笑笑,摇头叹道:“那孩子可怜,能帮就帮一点。”
老二点头,“不过自打去年那孩子捡了个妖奴过来,日子倒是过的有点起色了,那妖奴是个能干的,前些日子我去赶集,还瞅见他卖了不少东西。”
婉娘蹙了蹙眉,她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道:“到底是个妖,和咱们毕竟不一样,还是得留个心眼才好。”
“是,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经常过去瞧瞧。”
婉娘脸上忧虑未减,那边陈伯已经拎着鱼肉走到了一户院外。
院子不大,在村里面算是最小的,也只有两间泥瓦房。
好在院子收拾得十分整洁,前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花,无论春夏秋冬,花色永远不绝。
陈伯站在院外,朗声喊道:“小雀儿——”
陈伯祖上是北来的,说话的时候总会加上点儿化音,听起来要格外亲昵些。
“哎——”屋里传来一道干净清透的声音,带着一点少年气的哑,“陈伯,我在呢——”
“好嘞——”
陈伯熟门熟路地提着渔筐,撩开帘子进了屋,一进门先是灶房,陈伯将筐里的鱼拿出来,放在地上的水盆里,又把肉吊起,这才进了屋,笑眯眯地看着倚在土炕上的少年。
“小雀儿,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了?”陈伯问道。
——少年姓怀,从小爹娘就没了,也没什么亲戚,靠村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接济大。
怀雀模样生的好,跟天上掉下来的小神仙一样,村里不少人都想把他领回家当亲儿子养,不过怀雀性子倔,只想守着爹娘留给他的地方,等到他大了点,便不好意思再麻烦村里人,于是怀雀就学着别人上山上采药草,到集上卖掉,也能维持生计,偶尔遇上城里来人采购的,还能小赚上一笔。
没搬家前,陈伯住在怀雀隔壁,再加上怀雀从小就乖巧懂事,所以陈伯对他格外关照些,时不时便给他送些鱼肉蔬菜,都是自已种的钓的,不花钱,怀雀才好意思收下。
有陈伯帮衬,怀雀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太清苦,能吃饱穿暖,怀雀心里便就知足。
直到去年冬天,怀雀上山的时候捡了只妖,他省吃俭用养了那妖一阵子,那妖便自愿留下来任他奴役。
怀雀以前听别人说过,城里有些王权富贵喜欢豢养妖奴,一日里要耗上不少银子,所以怀雀并不想留下那只妖,是那妖死皮赖脸,说自已能吃苦能赚钱,能让怀雀过上好日子,怀雀这才勉强留下它。
不过那妖倒是没说大话,它来的这半年,怀雀的日子过的是比从前好上不少,顿顿都能吃上肉了,只是陈伯打心里不怎么放心,所以还时不时拿上些东西来看他。
这几日怀雀受了风寒,他身体弱,一生病就要在炕上躺好几天,今天终于是好了些,也能坐起来靠着垫子和陈伯说话了。
陈伯絮絮叨叨和他说了好一阵子话,说到最后,陈伯欲言又止的,怀雀见了,便说道:“陈伯,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伯看了看窗外,怀雀了然道:“白慕去城里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陈伯这才说道:“小雀儿,我听说,前些日子王都里来了个受伤的大妖,那妖修行极高,几乎算是个半仙,王上将那大妖接到了宫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这几日那大妖伤好了,说是要报答王上。”
怀雀眨了眨眼,道:“这是好事呀,早就听说王上心善,好人有好报,那大妖报答王上也是应该的。”
——他们伽蓝国虽然并不是什么兵力强盛的大国,但伽蓝国主爱民如子,前几年田间大旱,国主甚至直接免了平民的赋税,又大开国库,亲自到民间赈灾,终于将这大旱熬了过去。
国主爱戴子民,百姓自然也尊崇国主,举国上下一片和乐安宁。
“唉,话是这么说,可是……”陈伯悄声道:“那大妖说,见国主如此爱民,他也不忍同族在此为奴为婢,他希望国主能下一条法令,让所有在伽蓝国的妖族不再为奴,若国主答应,他们必倾全族之力报答国主。”
“这……”怀雀蹙了蹙眉,道:“听着倒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近几年妖奴也只是叫了个‘奴’的名字而已,陈大哥上次回来还和我说,城里有些人家的妖过的,比村里的人还好呢,甚至还有人与妖族结了亲。”
他点了点下巴:“就像白慕,他在家里可神气着呢,总管我这管我那的,他哪里像奴仆,他简直就是要当主人了——”
“——什么主人?”
怀雀猛地抿起嘴巴,他冲陈伯使了个眼神,陈伯会意起身,道:“小雀儿,那我就先回去了,田里还有些活儿没干完。”
“好哦。”怀雀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挥了挥:“谢谢陈伯来看我。”
“哪儿的话。”
陈伯笑笑,伸手摸了摸怀雀的脑袋,便转身离开了。
他与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擦肩而过,男人叫了他一声:“陈伯。”
陈伯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从男人头上的狐耳上扫过,他“嗯”了一声,道:“我带了两条鱼过来,晚些时候你给小雀儿炖上吧,那鱼肥,吃了补身子。”
“好。”
男人目送着陈伯离开后,才走进屋,径直走到炕前,男人蹲下身,伸出手臂一把搂住怀雀,撒娇似地蹭了又蹭。
蹭了半天,男人抬起头,眼神落在怀雀的嘴唇上。
怀雀警惕地一把捂住自已的嘴巴,含糊地说道:“不许亲了!早上亲了那么久,都给我亲肿了!我疼了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