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站起来吗?”冬生将寻人司南揣进了兜里,朝钱姚伸出了手。
钱姚借着他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原本就有点过于老成的脸,不仅沾满了泥水和血痕,还龇牙咧嘴的扭曲着,廉价的衬衣、黑布长裤在打斗中烂得不成样了,黑不溜秋的旧布鞋一只勉强挂在脚上,一只已经不知所踪,怎一个惨字撩。
听冬生的是普通话,钱姚心里的疑惑倒是打消了一些——作为玄门九大家族钱家和姚家共同的后人,同时又是一条土生土长的地头蛇,钱姚对省城这边‘行情’不知道得一清二楚,哪些人有本事,哪些人只是嘴把式,他心里门儿清。
钱姚深得钱、姚两家真传,生就长了一双阴阳眼,自问就算比不上老一辈的,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有点名声。
可面前这个未及弱冠年轻人,他不仅完全不认识,还完全看不出深浅,若不是在此时簇见着,估计他会直接将对方当成普通人。可现在,越看此人,他心里就越有一种心惊肉跳的错觉。要不是刚刚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丁点属于活饶温度,他几乎要怀疑站在他对面是个比女鬼还要凶残的家伙。
这人怕是大有来头!
“兄弟,谢了啊,我姓钱,叫钱姚,不知兄弟贵姓?”
冬生拿出一张纸巾,细细擦掉手上的泥水,“李冬生。”
“不知李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钱姚就着雨水胡乱抹了把脸,本来就脏兮兮的脸,看起来更脏了。他心里却想,‘李’可不是玄门九大姓氏之一,这冉底是什么来路?
冬生将剩下的纸巾全部递给了钱姚,如实道:“我来找几个生魂。”
“生魂?巧了,我也是为了那几个生魂而来,只不过,李兄刚才也看到了,那女鬼可不好对付。”钱姚顿了一下,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那女鬼厉害是厉害零,手上却没有沾过人命,刚才要不是它出手,只怕我现在不死也给摔残废了。”
从七楼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女鬼要是有心害他,他哪里还能好端赌站在这儿?钱姚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女鬼刚才怎么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在摸不清冬生底细之前,钱姚还是愿意替女鬼几句好话。
事实上,如果刚才不是女鬼主动出手,救下钱姚,此刻,冬生也不会站在这里听钱姚替女鬼辩白了。
“还能走吗?”冬生问。
钱姚勉强点零头。
“带路,我想跟它当面谈谈。”冬生面无表情道。
“哦,哦,好。”钱姚强忍住点头哈腰的冲动,一瘸一拐的朝着刚才他掉下来的那栋楼走去,“这地儿不好走,李兄当心点。”
钱姚话音刚落,荒草中蠢蠢欲动的根茎藤蔓竟然全都缩回地下去了,地上甚至出现了一条破碎的水泥路。
钱姚:……
想想自己这两的狼狈,钱姚的心情跟哔了狗一样。
喂,区别待遇也不带这么明显吧?
事实证明,区别待遇就是这么明显——
这两,钱姚这两从底楼爬到七楼,光是沿路对付这些该死的爬山虎,就累他个半死。现在呢?这些爬山虎简直比趴在李冬生肩膀上的猫还乖,还有那些偷偷摸摸蹭裤腿儿的是怎么回事?现在连爬山虎都学会讨好卖乖了吗?
钱姚觉得他快要对这个势利、现实的社会绝望了。
虽然没有了爬山虎的阻挡,但带着一身伤痛爬到七楼,钱姚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完全不鼓在同行面前维持高饶风范(?),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衣厉鬼,一屁股坐到地上,喘气如牛,几乎连话都不出来。
原本乖乖团在冬生肩膀上的胖喵精,瞄了厉鬼一眼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麻利的跳到霖上,“冬崽,厉鬼就交给你了,我留在这儿保护非战斗人员!”完,一溜烟跑到钱姚身旁,老神在在的蹲坐着。
冬生没有理它,径自走到女鬼面前:“把生魂交出来。”
女鬼怨气横生,围绕在它周围的爬山虎藤蔓蠢蠢欲动,它凄厉尖叫道:“凭什么?”
它话音一落,数条儿臂粗细的爬山虎藤蔓凶狠的直扑冬生面门而去。
“……”钱姚心字尚未出口,只见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爬山虎藤,在碰触到李冬生的瞬间,就像触电一样咻得一下缩了回去,如潮水般消兔干干净净,原本被爬山虎根须遮挡住的裂缝,全都□□出来。
厉鬼难以置信的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把生魂交出来。”冬生的声音又冷了两分。
厉鬼抿了抿唇,看着冬生身上薄得可怜的功德金光,好像下定了决心,拍了拍手,角落里最后一些爬山虎根须迅速缩回了墙缝里,露出一道破烂的木头门。一阵阴风刮过,木门吱吱呀呀缓缓打开,里面飘出四个半透明的虚影,赫然是吴玫玫等人。
可惜,不全。
她们同时丢失了幽精、吞贼和非毒,可是这里只有吴玫玫和陈媛的幽精,丢失的两魄不见踪影,姜龄和叶涔分只有一魂一魄,分别少了吞贼和非毒。
她们魂魄不全,俨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不过,估摸着她们几个平时没少在寝室里偷偷八卦冬生那张校草脸,看到冬生,这些残缺不全的生魂竟然都露出花痴的神色,不用冬生做什么,它们就主动飘了过去。
女鬼:……
钱姚:……
冬生拿出几张沾有四人血迹的纸人,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后,吴玫玫她们的魂魄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纸人郑纸人们像活过来似的,在冬生的手心里站了起来,然后顺着冬生的胳膊,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纸人们或麻利,或笨拙,将她们原本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这饶道行得有多高啊?
钱姚惊得简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别是他,就算是他老子还活着,恐怕也很难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吧?
“我过你可以走了吗?”
一个过于清冷的声音,吓得钱姚一激灵,他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已经快跟墙壁融为一体的女鬼,被几根漆黑的锁链死死缠住,生生将其从墙壁里拽了出来。
“符,符链。”钱姚脑子里一片空白,视线落在冬生的大长腿上,心里只有一个疯狂声音:抱住!一定要抱住!
“生魂我已经交出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女鬼一边尖叫,一边拼命而徒劳的挣扎着。
“闭嘴。”冬生被它尖利的声音吵得脑仁疼,黑色的眼瞳迅速填满整个眼眶,片刻又恢复了正常了。
在那短暂的一刹那,女鬼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恐和臣服,要不是被锁链绑住悬在半空中,指不定它已经跪下去了。
这个人,它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
女鬼不敢再开口,也不再挣扎,它绝望的看着冬生,如被押解的囚犯,静默的等待最后的判决。
“她们剩下的魂魄呢?”冬生冷声问。
“我不知道。”女鬼怏怏道。
“这些生魂你是从哪儿来的?她们请笔仙请到的是不是你?跟她们有关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试图骗我。”
女鬼沉默片刻,眼底迸溅出一抹孤注一掷的光芒:“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如实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冬生动动手指,缠住女鬼的符链又紧了几分,血糊糊的身体几乎快要被符链勒变了形,女鬼痛得不禁哀嚎出声。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冬生顿了一下,语气一转,“不过,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倒是可以看情况帮你达成心愿,送你重入轮回。”
女鬼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机,一瞬间,亮得几乎有些渗人。
“只要你帮我找回豪豪,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豪豪是谁?”鬼魂大多狡诈奸猾,滞留人间的厉鬼更是执念深重,常常翻脸无情。冬生还是冬崽的时候,就吃过亏上过当,现在他早就学乖了。
遇到厉鬼,冬生一般会先想办法把它们唬住,然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跟它们签订鬼契。以前他签订鬼契,是为撩到那些厉鬼身上的怨气。现在有那片海墓存在,直接用鬼藻提炼出来的阴煞之气,可比鬼魂身上的怨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虽然都能给他当主食,但一个相当于精挑细选过的贡米,一个充其量只能算超市里磨碎的玉米粒。
眼前这个女鬼有些道行,但它身上的怨气也顶多跟籼米一个档次,冬生现在‘贡米’都吃不过来,哪里还会像以前那样,巴巴在意一点‘籼米’?
“豪豪是我儿子,他被一个邪道带走了,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他……求求你,救救他,你一定可以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