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王氏得知消息后,已哭晕了过去,还是王嬷嬷亲自来主持着大局。
桂枝跟在王嬷嬷身后,看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将柳月柔的尸身抬到草席上,这是要送到庄子上去安葬。
“嬷嬷,为何不停灵几日再送小娘走?”桂枝悄悄问道。
王嬷嬷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我若是你,眼下就该把身契找来。”
再过两日府里就要办赏梅宴,风口浪尖上只能委屈柳月柔去庄子上了,王氏在她出门时就说了,月柔懂事,自然会体谅的。
人都死了,还管什么体不体谅,王嬷嬷看着婆子们将柳月柔裹得严严实实,才道:“从后门走,若是被盘查只说是死了丫鬟。”
这话也是多此一举了。这年头,官差见是沈府的马车,什么都不会问,只会放行出去。
不过一个时辰,柳月柔的屋子就上了锁,她平日里的一应穿戴按着王氏的吩咐都是要送去柳家的,也算是给她的母亲留个念想。
桂枝如愿以偿去了正院伺候,芝儿仍旧在静思院里当着丫鬟,只是谁也不肯要她到自己屋子里,徐嬷嬷只能让她仍旧当着跑腿使唤。
孟丽娘可算是歇了口气,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让她眼下乌青,倒是许久未曾好眠了,待窈娘去了后头抱厦照顾惠姐儿,碧兰才道:“少夫人今夜定能好睡的。”
沈循是下午坐上马车时才听到云飞讲了此事,微微叹了口气才想着那药丸的事,啧啧两声才道:“让账房那边送两百两银子去柳家,亲自交给柳夫人,就说是我送去的。”
想到了此处,又想起那日匍匐在自己双脚上的丫鬟,虽说不如柳月柔貌美,但隔着厚衣裳也能感受到她的软和,想来那滋味定然是可人的,又道:“她身边的丫鬟可还在我院子里?”
云飞只当他问的是桂枝,道:“夫人心善,要了她去伺候。”
听罢,沈循觉得扫兴,他还不至于落得一个觊觎母婢的名声,可惜道:“那丫鬟倒是不错的。”
云飞是从小跟着他的人,哪里不知道这话的意思,笑道:“少爷要是喜欢,只管告诉夫人便是,夫人定是要把那丫鬟赏给你的。”
只不过,那桂枝长得平平无奇,云飞实在困惑为何沈循会看上她。
落了一日的雪,眼下天地白成一片,官道上积了层厚雪,马车行驶也是极慢。
几个婆子将柳月柔的尸身抱进了原先放莺儿的屋子,这才对管事秦娘子道:“按着夫人的吩咐,我们几个将柳小娘送过来,也该回去交差,可这大雪下得,怕是宵禁也进不了城,还望秦管事帮我们寻个住处。”
秦娘子笑道:“这有何难,几位都是夫人身边得力的,自然是不能亏待了去。”
庄子里一时响起了欢声,厨房升起炊烟,隐隐闻道饭菜香,混着这散落人间的大雪,是安宁和睦的景象。
窈娘下午陪着惠姐儿睡了些时辰,待到醒来时才见院子里垒起了两三寸的雪,像是知道她从正屋里出来,青子衿前后脚就到了她的屋子。
鸳儿溣好茶就去了外屋守着门,她虽不知为何自家小娘忽然和这矫揉造作的青小娘走近了些,但看着青小娘在这屋里安分,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自家小娘太孤单了,她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莺儿去世后就和红玉几个玩在一起,倒是小娘每日青灯古佛的,倒是十分冷寂。
青子衿连茶也没喝,就问道:“柳月柔真的死了?”
“你既担心为何白日不进去亲自瞧瞧?”窈娘慢条斯理抿了口茶。
“你倒是胆大,死人都不怕呢。”
青子衿虽说出身丫鬟,可做丫鬟之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天寒地冻那年又闹了饥荒,家里人死的人跑的跑,她就跟着村里的人流落到了玉京城来。
稀里糊涂的被人卖进了牙行,这就进了沈府。她是看过饿死的人,面黄肌瘦吓人的紧,倒是不知窈娘这样的官家小姐,竟然也不怕见尸体。
“我娘去世时,我独自守她一天一夜。”窈娘淡淡道。
青子衿脸上添了几分愧色,倒不曾想眼前如此淡然的女子,还有这样的过往。
大户人家的日子不好过,她自然是知道的,迟疑道:“你娘是怎么去的?”
窈娘低头看了一眼茶汤,轻声道:“病死的。”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青子衿原本是陪着伤感,可转眼想到自己无父无母的,窈娘好歹还有一个父亲,撇了撇嘴道:“我倒是比你更可怜些,你好歹还有一个做官的爹。”
“你说的是。”窈娘颔首道。
青子衿不傻,如今看着柳月柔已然没了,满府瞧去唯有惠姐儿一个孩子,虽说实在是不敢相信,可还是忍不住猜想,那便是窈娘说过的,送给她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试探道:“你说的那孩子,分明与你更亲些,你为何要给我?”
她看着窈娘添水斟茶,举止行云流水甚是好看,本以为听不到回答,谁知过了许久才听到:“我不喜欢孩子。”
“人世间能有什么欢喜值得耗费半条命生下一个孩子,再去体会自己经历的苦难。如此循环往复,不如不生。”
青子衿看着对面的窈娘,听着这番话心中直道阿弥陀佛,想着先前仍旧是在此处,窈娘还说了想做个人,这两句话串在一起,不难想出她过去经历过何等苦难。
酉时不到,天色已迟,周遭灰暗下来,阴沉沉得十分压抑。
青子衿离去后,窈娘就坐在屋里抄经,她没得礼佛之人那么多讲究,对佛全然无求,只愿一个心境平和。
待到入夜时沈循才回院里,看样子是去过王氏的屋里,看着西跨院的月洞门还是停住了脚步。
忽然想起青子衿还住在那边,才死了个人,也不知她怕不怕,忙抬脚就朝她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