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宠溺的人才会长出骨肉。
书院如今正在被宠溺着。
先前颜白一直宠着,几乎所有的钱财都砸了进去。
先生也宠着,把毕生的心血,家学都留在书院,供孩子们研修,供他们学习。
也就在近几日,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都把自己的孩子往这里送,好多都是长子,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先前都是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这样的......
先前书院的学子就像家里被遗忘的孩子一样。
因为被遗忘,被忽略,往往是最希望被看见,所以他们学习的最用力,最渴望被认可的一群人。
必须用力的发出声音,必须要最优秀。
书院现在有学子近七千人,包括先生,也包括颜白,所有人的心里都隐隐有一种不安全感。
在先前,根本没有人任何人看好楼观学,戏称它为泥腿子书院。
吃着免费的菜蔬,几十个人挤在一起。
听一个先生讲课。
寒冬酷暑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又远离长安,呆在这个背后就是深山的书院里,人生可谓是没有一点乐趣。
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这跟那些泥腿子除了种地还是种地的人生,有什么区别,人生枯燥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不一样了,书院的优秀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
书院慢慢的被越来越多的人宠溺着。
陛下今年都来了三次,祭祖时候一次,五月一次,今日来祭拜南山先生又再来一次,这些年陛下都会来。
只不过今年来得次数最多。
上行下效,皇帝本身就是这个世间的“顶流”,他的喜好自然会变成很多人的喜好,会引得大家趋之若鹜,蔚为风尚。
所以,那些官员才打算把自己家的孩子送来。
如今皇帝正在给高年级的学子上课,阶级大教室外面围满了中低年级的学子,里面时不时的传来阵阵惊呼声。
书院的养育,先生的教导,皇帝的托举,在这一刻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据说还是讲得《论语》。
听着里面的笑声,令狐德棻心里酸溜溜的,国子学多蒙荫子弟,根源上他们不认为国子学是教导他们的地方。
而是为了当官必须得去的地方。
如今,楼观学出了席君买这样的人,百骑就敢冲阵,不但冲阵了,还成功了,宣王的人头明日就到了。
这件事落在百姓的耳朵里,他们定会觉得这事情有些夸大。
可满朝的勋贵却知道这都是真的。
弘化公主的亲笔信满朝文武都看了,牛进达写的战报众人也都看了,众人才不得不信这事是真的。
在此之前,许多人连席君买是谁都不知道。
在如今的大唐军部,席君买这样一战成名的人,哪怕格外的耀眼,但在年底大朝会和诸位将军敬酒的时候酒杯依旧是最下面的那一个。
这个一点都不夸张。
前年的大朝会颜白还要负责跑腿倒酒呢,左边尉迟恭,程咬金,右边李道宗,李靖,李孝恭等……
论资排辈,颜白的那点功勋真的微不足道,年轻一代里面目前薛万彻是第一人,其次是苏定方,继而是颜白。
裴行俭还在熬资历,剩下几个比较出名的也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
没有人带着,或者是不去拼命。
这辈子很难熬。
因为,就算打仗,就算用兵,轮也轮不到他们。
就算轮,也是先轮到端茶倒水的那一批人。
可就这么一个端茶倒水的活,就足以让很多人羡慕,要知道门槛外多少人连敬酒的资格都没有。
用李晦的话来说,军部就是一个屋子。
他连在屋子外站岗的资格都没有,排队都排不到他,也只有他大兄李崇义依靠着长子的身份,可以不要脸的去站在门口。
这就是现实。
坐在屋子里的那一批人,就是天策上将手底下的一批人。
可席君买西域的一战,彻底的让朝阳诸公对楼观学放弃的偏见,他让所有人看到了楼观学的血气和悍勇。
路要自己走,苦要自己吃。
楼观学算是慢慢的熬出来了,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它明明确确的告诉世人,泥腿子书院,也能出耀眼之人。
文,书院从不缺人。
武,席君买一战成名。
这么说吧,先有颜白,其次薛仁贵,这次有了席君买,只要这三人不出问题,继续往前打。
只要这三人能走到军部的那个大屋子里面,今后有战事,当有书院的半边天。
楼观学的狗都有机会去战场咬人,都有机会去看门。
虽然颜白在兵部,颜白也不能随意的把书院学子安到兵部,而且兵部不等同于军部,军部是广义的,它代表的很多。
席君买的出现,也让独孤家再次走到众人面前,众人不得不感叹,这独孤家的眼光是真的好。
他们是怎么押宝押的这么准的?
颜白站在微言楼把复合弓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一次觉得还是让中年级的学子吃的太饱了,这欢呼声听着难受。
都知道皇帝是来稳定人心的。
可这是一言就能让人直达九重天的皇帝。
王玄策现在还在长安,书院的影响力通过他的手,在继续扩大。
目前来说,他做的这件事很费时间,排在最前的尉迟国公和程国公还好,这两家半日就能跑完。
到了其他家就很慢。
例如长孙家。
赵国公会先把传记看完,会细细地去说某个史料的细节,然后中午留王玄策吃顿饭,在饭桌上,数杯酒之后才说正事。
王玄策一点都不傻,故意把传记分为上下册。
愿意为自己摇旗呐喊,自己就给下册,如果三缄其口,没有明确态度的,王玄策就只给上册。
这还是第一步。
知道的人多了才叫传记,不传出去那就是几十张废纸而已,书院掌握了印刷,这才是影响力,王玄策一点不担心他们反悔。
事情合乎心意后,那才是第二步。
去了令狐德棻老先生家,王玄策深受折磨,说把他写的过于完美,他错字都挑出来了,然后一直问为什么不出一个古言版本的?
是懒还是不想写?
又或者说是学问不够。
从令狐家出来的时候王玄策一身汗,都当官这些年了,在面对先生的时候还是不能坦然,还是会紧张。
事情不会一帆风顺,莱国公杜府就让王玄策吃了个闭门羹。
管家说,他家莱国公已经有人在立传了。
王玄策摇着头离开,头一次见这么傻的,朝廷给立传是死后殊荣,那是应有之义,这是朝廷认可。
出自的书院的立传,虽然比不了朝廷的殊荣,但却代表着士人,代表着读书人的认可,这可以传世的东西没有人会嫌弃多。
如今杜家却拒绝了。
虽然杜家人无礼,王玄策还是把上下两册传记给了管家,杜公这个人还是很让人敬佩的。
看着管家那随意的模样,连不屑都懒得掩饰的态度,王玄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管家都这样,可见这府里面的主人平日是怎么样。
杜家已经没落,后辈子嗣已经没有足够的眼光看得更远。
他们守着杜如晦的爵位就行了,这就满足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杜如晦老国公拼了一辈子的血汗。
如今要没了。
管家关上门,看着手里的两本线装书,随后就扔到一边:
“什么东西?好歹也是一个官员,一点都不知礼。
这是国公府,提前递拜帖都不知道么?
带了两本书就想见大郎?这泥腿子果真是上不了台面……”
南山先生故去,李二这次来书院带了一个人来代替南山先生教授的课业,看着名帖,颜白难受的心终于进了一缕阳光。
介绍这位先生的名帖上写道:
汉章帝之子、河间孝王刘开的后裔,北魏官至建武将军、南阳太守,乐城侯刘通之族亲,五世孙,门下省给事中刘仁轨。
刘仁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