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驿确实也没有辜负爷爷奶奶的期待。
他六岁入学,才不过半年时光,已经是书塾里夫子们公认的神童。
过目不忘,一目十行。
记性好到,过去半年时光了,连入学那天所见之人,各自姓甚名谁,相貌体征,口音如何,言谈内容,都能一一记得。
夫子们教书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记性好的孩子。
但是令他们惊异的,不仅仅是记性,还有陆驿惊人的理解能力。
陆驿看书,甚至不怎么需要听夫子的句读讲义,略读一遍就能理解大致内容。
夫子对于陆驿来说,只是串联讲义的点拨者。
在九岁这一年,陆驿第一次参加考试。
第一次下场,就在二月里通过了县试。
九岁的小娃儿,站着比书桌都高不了多少。
在春寒料峭的二月里,连考五场。
考试内容有八股文、诗赋、策论等,合格后方可应府试。
同年四月,陆驿又通过了府试。
又连考了三场。
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书塾都沸腾了!
这可是九岁的童生!
不仅年纪小,而且从启蒙至今也不过三年时间,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别说未来考试的进程,就单这一个学生的学习进程,就够夫子们吹嘘好多年。
院里的夫子都快激动坏了。
陆驿是他们见过最有希望考出去的学生。
虽然平日里对陆驿多有赞许,但也压着自己的心,不敢太高兴。
只有在背着学生的时候,几个夫子才会凑在一起,讨论着陆驿是不是有可能成为这个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以后指不定能考上秀才甚至举人。
到那时候,这个小小的镇上的书塾,也必将跟着陆驿名扬天下。
整个镇上的人们纷纷传颂,言其将来必成大器,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不凡的潜力与光芒。
神童之名迅速传开。
次年,陆驿十岁。
这一年,是科举之路上的又一重要里程碑——院试。
尚未入学的童生,通过院试才算“进学”,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
院试是科举考试的初步阶段,一直到这里,才算是科举的起点。
县、府、院三试都录取了,方才能进入府学、州(直隶州)学或县学的,称为进学。
此时的陆驿,已经能被称一句秀才了。
消息传出,整个双牛村都沸腾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咱们村里出了一个神童!教书的夫子说他以后必定能做大官!实在是祖坟冒青烟了!
双牛村里放起了鞭炮仿佛庆祝着自家儿郎的荣耀。
他陆驿,6岁启蒙,9岁童生,10岁秀才。
焉知下次消息传来,是不是就该称呼一句,举人老爷了?
这段求学之路,陆驿走了4年。
然而有些读书人,这条路又何止走了14年,24年……
.
时光荏苒,学习的时光飞逝。
转眼间,陆驿已至14岁了。
这一年,似乎北边又有些战乱纷争,所以镇上并不是很太平。
但是外头的纷纷扰扰与学院里的学生们其实并不太相关。他们依然按照原来的节奏每日早读学习。
只是最近又到了农忙的时节,所以书院里给大家放了假。
陆驿当然也回到了双牛村。
陆驿虽然长得斯文俊秀,但是家中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所以到农忙的时候,他都急着赶回来,帮家里做一些重活儿。
陆老头今年已经50有余。但是依然身子骨十分硬朗。
陆老头十分看不得小孙子那双握笔读书的手下田干活,被磨出水泡,甚至割出口子。
“胡闹!你一个读书人!秀才公!哪能下地干活!把家伙给我!你回家歇着去!”
陆驿却不肯让步,和爷爷据理力争道,
“如果不是祖父祖母,我哪里能在书院里这么安心学习?”
“我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小少爷。本来也是农家子,哪里就干不得这些活儿了。”
“要让我在家里休息着,却让年迈的祖父祖母下地干活。要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我不如早点一头撞死。也不必再给祖父祖母添负担了。”
陆老头被孙子噎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嘿,我孙子!不光能当大官!还孝顺!
.
农忙假期过到一半,从北边来了一群逃难的人。
这天田里的活儿干的都差不多了。
就听到村正把大家叫去村口的槐树下集合。
陆驿自然也跟着爷爷奶奶一道去了。
听说了李寡妇和四个孩子的事情,陆驿不知想到了什么,主动伸手,向村长提问。
“我能收养吗?”
村正张全一看是陆家那位,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宝贝似的金孙开口提问,倒也不觉得是他在胡闹。
虽然是陆驿的外公,但是张全也不摆什么长辈架子。
“是陆驿啊。”
“你今年自己也不过才14岁,怎么就要收养孩子了?”
“再过两年你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要是平白突然有了这么大一个孩子,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
张全并不太赞同陆驿的问题。
除了大郎,李氏第二个孩子也已经九岁了。
要是陆驿有个9岁的孩子,那像什么样子?
哪家肯把姑娘嫁过来当继母的?
而且若是说亲的姑娘和陆驿差不多大,那和这个孩子也不过差了五岁,更奇怪了。
陆驿却说,
“我想收养的是那个最小的孩子。”
陆驿手一指,指的却是李氏抱在怀里的那一个,最小的女儿。
今年不过三岁的幺女。
张全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劝阻,却听陆驿往下继续说道,
“我平日里都在书院里学习,祖父母屋子里也没一个孩子承欢膝下。”
“我若继续考试,不是在书院里学习,就是去省城或是京城考试奔波。”
“这孩子虽然小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正因为年纪小,所以还能养一养性子。”
“而且我念书是要一路考下去的。再过两年,我就要去省城下场考乡试了。”
“我现在的年纪正是好好冲刺考试的年纪。谈论什么成亲呢?”
“再说了,等我考上举人甚至考上贡士,还担心什么遇不上好亲家呢。”
张全知道陆驿从小就主意大,旁人轻易的劝不回来,就也退了一步,商量道,
“你想收留孩子,这是好意。我相信孩子的母亲应该也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一个读书人。”
“但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要不就把这个孩子记在你父母名下,算做你的妹妹?”
陆驿却还是倔强的摇摇头,说,
“我就是要她做我的女儿,我要让她在族谱上记在我的名下。”
张全失笑,说道,
“哪怕是收做你的女儿。族谱上也不写女孩儿的名字啊。”
“倒也不是我看轻女孩儿,而是传统向来如此。”
陆驿也笑了。
这个平日里总是老成持重得不像一个年轻人的14岁少年,在此刻突然显出那股子少年恣意,天才风流来。
“自古以来如此,便对吗?”
“那我就要考中举人,做大官,让族谱为我单开一页!”
“那一页上,我名下的孩子里,第一个名字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