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迹象消失了，已经没有再去营救的必要了。

    灵云停在半空，她心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在最终的战场上，她见惯了死亡，不会为之悲伤，再多的哀悼也是无用，生者的唯一责任便是复仇。

    高朗翰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着灵云，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骑士，你已经可以走了。”

    灵云一挥手，对高朗翰下了驱逐令。这个她并不认识的人似乎跟灵予有些熟悉，见到她便上前询问，稍作解释后便也跟了过来，理由竟是作为骑士的他有着保护同伴与守护弱者的职责。

    但现在守护的对象已经失去，他便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或许她也该就此退去，没有必要再去踏入这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明显到她们的对手也只是把这当成一次试探，没有真的想过灵予会中招。

    “您是什么意思？”

    高朗翰有些不解，这个人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但他并未质疑，他只是想为这份正义的事业尽一份力。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掀起战争吗？”

    灵云并没有直接解释，却是反问道。她的声音是如此冰冷，让高朗翰都有些本能的畏惧，像是听见了魔鬼的低语。

    “人是为了各自心中的正义而战的。”

    高朗翰回答道，他想起了还在圆桌中的时光，英勇的骑士们因心中的正义齐聚一堂，与诸多邪恶抗争，扞卫那些善良与美好。

    “是的，他们为了各自心中的正义而掀起战乱，无论是人，是仙，还是妖魔，他们心中都有着自以为的正义。为了让心中的正义得到认可，他们举剑相向，杀得昏天黑地，生灵涂炭。直至满目疮痍，才追悔莫及。”

    “但战争却不会就此终结，正义也好，利益也罢，终究会在漫天血云中化归荒诞，所留存的，除了仇恨之外，别无他物。”

    灵云从自己的后颈处将她的本命灵剑抽出，她的身影有些虚幻，却比以往更要真实。

    远离了灵予，也远离了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羁绊，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自始至终便并不是真正的人，她只是一个愿望，一个徘徊于那些悲鸣中的愿望，并非是希望痛苦的终结，而是那浓烈至同归于尽的仇恨。

    但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仇恨，她在那些平和的日常中迷失了自我，被那些感情束缚了手脚，丧失了自己的本质，只觉空无。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片战场，寻找被忘却的本质。

    直至如今，那些镣铐卸下，她才想起自己是谁。那些回荡在她耳边的哀哭从来不是对战争的厌恶，而是因敌人安然无恙的悲泣。

    “昭昭天火，其焰烈烈！燃吾神魂，焚绝敌寇！”

    太阳于大地中诞生，白炽的愤怒燃尽万物，光辉之中，灵云执剑肃立。她的长发化为余烬般的灰白，那漆黑双眸被天火引燃，奔涌着无尽的仇焰。

    “灼灼炎华，其辉熠熠！燔吾骨骸，燎炙仇雠！”

    那太阳逐渐坍缩，最终化作一身炎甲，却比那太阳还要灼热。穿戴在灵云的身上，好似回到了那片血色战场之中。

    高朗翰即便在熔砧峰炼器，常与灵火为伍，却也经受不住这般炙烤，只得架起盾牌，向后退去。

    而在洞中为林芝入灭而苦恼的四人更是险些被这热浪点燃，想要躲避，却怎知这山洞有进无出，他们只能运转灵力，试图遁穿山体，从另一面逃走。

    但天启山脉又怎么寻常山峰，那山体中带着大量灵力，可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能够遁穿的，只感觉自己的身躯快要被那热浪融化时，那四人便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这能硬着头皮结下阵法，试图在接应的人来之前多撑一会儿。

    “本尊即为混元赤天太上至尊荡魔扫妖仙尊。三界九州，闻吾名者，若为仇敌，尽数诛灭！”

    灵云向这方天地宣言道，正如她来时那样。

    “天云染赤，尽焚八荒！”

    她双手执剑，烈焰从她的身躯蔓延到剑身之上，化为冲天烈火，吞没日月星光，向下劈斩，八千里山河尽数化作焦土，便是仙山灵泽也一并烧却。

    这一剑看似声势浩大，却并非灵云的杀招，只不过是为了清理战场。

    她如今实力受限于灵予，即便回归本质却也超脱不了金丹初期的瓶颈，想要击杀同修为甚至修为超越自己的敌人，就必须使用针对性的攻击才行。

    那四个人也确实并未在那一剑下殒命，只是化作四具焦骨骷髅，金丹还算完好，但一时半会儿肉身也无法重塑。

    “师兄，这人这么凶，我们是战是逃？”

    “你是不是傻，咱们的报酬都死了，那还卖什么命？赶紧跑呗，真仙之姿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要不是她那一剑范围太大，威力大多分散了，我们哪有命活！”

    “可是师兄，那边可是还没有来人接手，我们就这么跑了，那即便是能跑得掉，之后也不见得有活路啊！”

    “淦，忘了还有这一出！罢了，你们两个师弟先跑，我们两个师兄把魂体交给你们，就算是我们撑不住了，死在这里，也可以让师尊帮我们转生复活。”

    四具骷髅面面相觑，靠着传音很快便商议出了方案，两具迎向灵云，两具往反方向遁逃出去。

    灵云见那两人想逃，也是不可能让他们得逞。右手挽个剑花，化作九条火龙遮住两师兄视线，左手飞出两道定身符，迅速贴在他们的颅骨上，虽然只是些玄阶的定身符，管不了多久，但也足够了。

    逃走的两师弟修为较低，灵云也没有费太大力气，一剑一脚，便将他们又赶了回去。而在移动的同时，她也在各个落脚处放下阵石，此时正好布下了阵法，将那四人跟自己困在了一起。

    灵云不比灵予，有那么多奇妙手段。她的战斗方式主要便是靠着天火种灵根带来的破坏力与她熟练掌握的，诸如炼丹、卜算、画符、布阵之类的百般技艺，虽然看上去普通，但她却能将这些技艺完美结合在战斗中，让她能够活过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成为人们的希望。

    布下阵法后，灵云也没停歇，随手又撒下几块阵石后，便向那四人发动了奇袭。战前打打嘴炮还好，但一旦开战，她便必须要全神贯注，在不犯错误的前提下，抓住敌人的每一处漏洞。

    那几个巫离峰的弟子并非战斗的好手，面对灵云接二连三的突袭很快就慌了阵脚，在一次乱神符与冰结阵的连携后，被灵云抓住了一处致命破绽。

    四人中最小的弟子被她踩住肩胛，用剑从上往下贯穿了天灵盖，一直插到了金丹，连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便死去了。

    “别慌，她虽然手段多，却并没有威力足够大的术法，我们三人结成大阵，便不再做反抗，任她劈砍，她一天之内也杀不死我们！”

    为首的老大跟剩下两个师弟传音道，他们现在没时间为小师弟的死而感到悲伤，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两个师弟依言行事，运转巫离峰的秘法使三人神魂相合，化为一体，轮转循环，又将肉身炼化，只将神魂寄存于三颗金丹之中，运转秘法使自身虚化，以此隔绝灵云的大部分攻击。

    面对这三人组成的乌龟大阵，灵云确实是没有办法，但他们要是真以为这样就能拖住自己，那实在是太小看被修仙界称为破坏力最强的天火种灵根。

    “千星崩陨！”

    灵云凝心聚力，运转天火灵根与星火呼应，引动星如雨落。

    成百上千的星辰从高天坠落，这至纯的星火，是至纯的天火，唯有太阳能够与之争辉。若是在天，便能照亮大地，若是坠落，亦能点燃人间。

    巫离峰的三人见这般威势，便知不可抵挡，在星火彻底降临前，他们相连在一起的神魂，便已经开始融化了。

    理性在燃烧，连记忆也一并焚毁，无物不燃的天火哪怕是神魂也能够吞没。现在的他们已成痴人，就连后悔都做不到了，幸好，他们很快就要解脱了。

    “你可真会惹麻烦！从你入宗时，我就这么觉得了，没想到快死了，还要弄出这么多大的声势，真是，麻烦至极！”

    灵云集中精力要完成这最后一击，可突如其来的拳头却贯穿了灵云的胸腔，击碎了她的心脏。

    元婴期的修士，这便怪不得自己了。

    灵云的意识逐渐消失，但她却并不觉得悲伤，更没有挣扎。

    她早已料到自己的终幕，仇恨的最终结局便是自我毁灭。

    现在的她终于能够迎来战争的终结了，至少这一次，自己没有输给同阶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