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珍珍双手倒握着比她还要高出三寸的长剑，看着倒在地上几近血肉模糊却还在挣扎的妖，将心中的胆怯全部咽下去，眼神一狠，便拿着剑往那些妖的身上扎去，一连扎了几十下，见那些妖气息全无之后，才颓然地撒开手中的剑。

    灵予在一旁点了点头，她知道裴珍珍在心中有着怎样的斗争，这是她第一次手上沾血，却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

    “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如果你需要帮助，我能帮你联系到一位可靠的人。”

    灵予大致能够猜到是怎样的剧情，也能料想到后续该如何发展，也许这个孩子会是个不错的人选，一个能在未来帮助她介入万妖山局势的妖。

    “我是忠烈侯的三女儿，家住在三十七盘。三个月前，家中曾祖于突破大乘时不幸陨道，七日后，祖母以莫须有之罪被关入牢中候审，爹娘本想着带着我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向下层隐遁，却被其余几家侯爵携妖军拦下，说是在祖母定罪前，不许我们一家离开三十七盘。”

    “随后我们便一直被关在家中，期间大哥因与守军冲突，被怀远侯诛杀，二姐失踪数日，回归后自戕身亡，与我同胞的四妹也在一月前失踪，至今未归。最后几日，母亲舍身，保我离家求援，我走遍了曾与我家相熟的权贵，却都被拒之门外。”

    “我走投无路，又不敢回家，就一直在街上漂泊，还被他们几个妖贩子盯上了，幸亏有大姐姐出手，才让我没被他们掳走。”

    裘珍珍也没隐瞒，双眼通红，一五一十地将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灵予，说到最后已经开始哽咽，想跟灵予撒娇，却又畏惧灵予刚才的天威，不敢靠近。

    灵予心中思索，裘珍珍所言非虚，也与她所知道的对得上。妖庭愈发对人族软弱，而忠烈侯门又是主战派，如今其家护族大能陨道，自然会有投降派弹劾，再想起无患，说不得此事还有人族的推波助澜。

    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这般惨剧已是定局，裘珍珍所求助的那些妖也非妖中王族，即便出手只是引火烧身，袖手旁观也是无奈之举，怨不得他们。

    灵予心中略有唏嘘，相较于苍启宗，这万妖山的斗争更是激烈，也是可怜这无辜小妖蒙此大罪了。但这份悲惨，虽是不幸，却也是大机缘，乱局之中，命运却又时常颠倒。

    灵予愈发觉得这裘珍珍与自己有缘，因着一分的怜悯和九分的押注，便想要保住她。只是依照灵予的立场，自然是不能出面保下裘珍珍的，但灵予却知道谁能够为裘珍珍提供庇护所。

    “玖珠尊者，苍启宗李灵予求见。”

    灵予熟门熟路地带着裘珍珍跑到玖珠的临时洞府外，传音禀告一声，便在门口乖巧坐下。

    不必多说，灵予去找的妖除了玖珠之外也没有其他妖选了。

    一是因为玖珠是狐族的公主，青丘狐族更是有地仙境的存在，只要青丘狐王出面，便是皇族也要给上三分面子，想保一个忠烈侯孤女自然是轻而易举。

    二是因为玖珠与忠烈侯门都非投降派，虽然有主和与主战的区别，但都是妖族中的硬骨头，如果灵予没看错的话，玖珠应是对忠烈侯门抱有同情，若是让她接纳裘珍珍，应当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更何况，除了玖珠之外，灵予也没几个认识的妖了，要不然就只能把裴珍珍带回青洲了，那样的话，活是能活下来，只是境遇说不定还不如死了。

    “李亲传，这是？”

    玖珠打开府门，从中走出，相较于会谈时的正装，她如今的衣着则休闲了许多，基调还是妖族的服饰，却是仿照龙洲的习俗加以裁剪，看上去倒是别有风味。

    她手搭在门上，半护着门口，看着灵予的眼神藏着几分尴尬，却又不好表示出来，好在灵予身旁还有一妖，便将话题直接放在裘珍珍身上，以缓解跟灵予相处时的难堪。

    “万妖山忠烈侯的孤女，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吧。”

    灵予按着裘珍珍的背，把她往玖珠的方向推了推，那只小羊怯生生的，躲闪着打量玖珠，还有些不敢上前。

    “你们先进来吧。”

    玖珠神情一怔，随即便严肃了起来，让开身子，让灵予带着裘珍珍先进来。忠烈侯府的惨案她略知一二，心有同情，只是青丘狐族素来独行，不与其他族群来往，也不好参与此事。

    为了禁绝毒丹，青丘狐族已经进行了几乎难以接受的利益交换，现在再为了忠烈侯一家再做让步已是绝无可能，若是一意孤行，反倒会让族群内部不宁，又起纷乱。

    “时局多艰，若你当真愿妖族向好，还应珍重己身，莫行鲁莽之事。伺机而行，待时而动，当于要害处，才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扭转天象，转危为安。”

    灵予把裘珍珍往里一推，自己却只进了门厅，拉住玖珠手腕，稍布阵法，贴着那只毛绒狐耳，低语几句后，便转身离去，不留玖珠半分应答的机会。

    玖珠闻言愕然，本想着依仗修为将灵予拦下，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她斟酌着灵予的话语，知其话中有话，心中略有担忧，却也不知道这份担忧从何而起，更何况灵予本就对万妖山不了解，心中便稍有熨帖，只当做是灵予别扭的原谅。

    于是她便望着灵予离去的背影，不禁莞尔，心中长久的负担恍然一轻，便直觉天地开阔，那些曾经紧追着她的一切似乎也不重要了。

    “小妹妹，你不要怕，我虽然修为不强，官职不高，但以我青丘狐族的身份，还是能保护好你的。在你独当一面之前，便先跟着我吧，也算是我们青丘狐族报答老忠烈侯的护都之恩。”

    玖珠低头，又见裘珍珍在那里也眼巴巴地望着，便蹲下身子，拉住这只小羊的手，温柔地说道。

    裘珍珍忍下心中悲恸，跪在玖珠身前，双眼含泪。这几日的遭遇也让她明白了如今她们家已经回天乏术，只有自己坚强下去，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还忠烈侯府一个公道，为自己的亲人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