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速的列车提前抵达了达鲁城,现在是早上8点,自动程序开始降速,列车稳稳地停靠在荒无一人的月台。
作为最北部的城邦,达鲁城的气温比之前的停靠点还要低许多,泼水成冰并非夸张的形容。
沈韶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推着行李箱,背上还扛着少校的出差包,举步维艰地下了车。
少校已经向总部申请了增援,大概再过一会儿附近的军事基地就会派出人来帮助他们,沈韶执意要先送恩竹去医院处理伤口,再去监狱送包裹。
……
“什么???他受伤了???”,株树塔尖的办公室里,男人急得从老板椅上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谁干的???”,他暴怒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据说是被叛军伏击。”,下属回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叛军会知道他们在运送那个包裹。”
男人十分疑惑,“叛军???哪来的叛军啊?不是早都剿干净了吗?而且这年头谁还敢养着一大帮叛军啊?”
他突然一愣,反应过来,“等等,也就是说……”,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摇着头感叹道,“螳螂捕蝉,结果蝉差点被黄雀叼走。”
男人转身向身后的落地窗玻璃,远远地望着大殿:“也正常,好东西肯定也不止就我们想要,特别是天天看着它的人,更馋。”
……
达鲁城中心医院的医生连连夸赞沈韶应急措施做得好,军官及时脱离失血过多的生命危险,现在只要做个手术把伤口里面清理干净、养好肌肉、防止感染即可。
沈韶听完松了一口气,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抱着少校换下来的脏衣服,把包裹藏在其中。
附近基地的援军已经赶来,他们将医院围起保护,防止意外再次发生。
沈韶点开手环,她要跟老板说一下目前的情况:送包裹的事可能要推迟个一两天。
没想到打开信息界面,就已经看到老板发来的消息,上头宽限了任务时间,他们被允许稍迟一点去送包裹和取文件,并嘱咐他们俩注意安全。
老板怀疑还有别的人会来抢东西,正好期间可以让援军把达鲁城的安全隐患清理一下,保护他们完成任务。
手术室的灯熄灭,麻药没醒的少校被慢慢推出来,沈韶立刻跟上去到病房里。
“大概再过十几分钟会醒。”,护士叮嘱她,“你期间叫一叫他,醒了按铃。”
达鲁城又下雪了,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无数白色的蝴蝶跳着芭蕾从空中舞落。
阳光穿过雪的晶体,光线变得那么温柔,沈韶看着病床上熟睡的恩竹,那些光斑洒在他脏兮兮的脸上,让人舍不得叫醒他。
沈韶搓了搓少校的手掌确认他的状态,熟悉的温度正在逐渐回来。他的手掌很大很厚,手指间常年握枪练习留下来的茧子有些毛躁,但整体握起来又很软。
“沈韶……”,军官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沈韶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附耳过去仔细听他要说什么
“温泉……我们一起……泡温泉……”
她尴尬地捏了一下眉头,开始轻轻扇少校的脸:“别睡了别睡了,快醒醒。”
恩竹嘴里还是叽里咕噜的:“别…别用水泼我……”
沈韶咬牙切齿,她担心得不行,这家伙合着在这做美梦呢,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少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沈韶的脸逐渐清晰。
他感觉脸上有点痛,顶着个红脸蛋慢吞吞地说话:“沈小姐……我手术做完啦?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沈韶按响床头的铃,像愤怒的仓鼠一样龇着牙回答他:“做完啦!我看你好得不得了,我们明天就继续任务吧!”
“行…包裹在你那吧?嗯…?我怎么脸有点痛?是麻药的副作用吗…?”,他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
沈韶被逗乐了,摘下他摸脸的手放到被子上:“在我这,包裹好好的,你再休息会儿。”
沈韶随后给他说明了他手术期间发生的事,援军抵达、任务推迟,一切都不需要他操心。
“医生还夸我妙手回春呢,你得好好感谢我。”,沈韶得意地向恩竹炫耀,“你的肩膀和腿都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照样唰唰开飞船啪啪打枪。”
少校露出了放松的笑容,轻轻抓住沈韶的手,“沈小姐,多亏有你在。等任务结束,去温泉之乡的开销我全包了。”
一听到温泉,沈韶羞红着脸抽出手:“啧……再说吧。”
军官满头问号,心里感叹女人善变、女人心海底针。
……
第二天中午,沈韶推着少校的轮椅从住院部离开,他们现在要去达鲁城监狱送快递,决定尽快和收信人交换情报,找到秘密文件,然后火速返程,结束这次这个曲折的任务。
锈迹斑斑的铁质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混合着腐烂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灰尘在光线的照射下形成一张帷幕,沈韶推着少校进入这阴暗的牢房,两个狱卒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导,给他们介绍这次的接头人。
“这家伙是十年前被关进来的,上头说他手里有个重要的文件,但是把他家翻了个遍也没找着,我来的时候还是个大小伙子呢,你看这会儿我都长皱纹了。”,一个狱卒抱怨道,“这人叫陈默,还真有够沉默的,进来之前是个教书先生,一直在咱达鲁城郊外的学校里教课。”
另一个狱卒补充说:“他前几年一直嚷嚷着要见先皇后,他说他谁都不信,非要先皇后陛下跑到我们这边境小城,跑到这破地方见他才肯交出东西,你说搞笑不?”
沈韶和恩竹对视一眼,他们大概猜到这个神秘文件多半和十年前过世的先皇后的什么秘密有关系,那么等会儿谈话的时候必不可有外人在场。
少校命令道:“等下我们进去和他谈,你让所有人撤出去,一只耳朵都不许留在这里。”
狱卒立刻恭敬地点头,沈韶推着轮椅进入牢房,狱卒迅速退后,等自动的牢门缓缓合上,他把手一挥,所有人都撤离了现场。
沈韶见所有人都撤走了,从口袋里掏出了包裹,交到面前这个窝在墙角、头发和胡子连到一起、形容枯槁的男人:“陈老师,这是您要求看的信,还麻烦您看完之后告诉我们文件放在哪里,我们是替皇室来拿东西的。”
少校盯着陈默的眼睛,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问道:“陈老师,您没事吗?”
陈默缓缓地抬起头:“孩子们,”,他用很慢很温柔的声音说,“我眼睛看不见啦。”
沈韶同情地看着这个年老的男人,她从老板那边看过陈默的资料:陈默是达鲁城人,他曾是郊外学校很好的一位老师,一直独身一人没有婚育,把学校里那群父母都去中部打工的孩子视若己出;十年前先皇后病逝,先皇下令整理先皇后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包私人信件,然后就突然把远在千里之外的这个老师给关了起来。
根据记载,先皇后和这个人理论上应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先皇后是邻邦的皇室贵女,自小在宫中长大,十六岁嫁到我国,之后除了两次巡国以外再也没有离开过王城,甚至在这两次巡国的途中也没有到过达鲁城。
陈默摩梭着手里的包裹,失去视力的灰色瞳孔直视前方,滚滚的泪水从里面泛出,嗓子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少校和沈韶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像一个小孩那样放肆地哭着,这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迸发,眼泪和鼻涕把胡子黏在一起,他一边哭一边喊着:“你真的不在了……你真的不在了……”,他明白这些信能重见天日,必然是因为先皇后确实已经不在人世。
沈韶看不下去他这样激动的情绪,怕他哭出什么意外,她俯下身拍着陈默的肩膀,劝导他:“陈老师,斯人已逝,还请您不要太伤心,别哭坏了自己的身体。”
衣衫褴褛的男人用沾满污渍的袖口擦拭着眼泪,他叹道:“我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用处……我会告诉你们文件的位置,但是,我想再读一次这些信。”,他哀求道,“姑娘,麻烦你念给我听,可以吗?我求求你。”
沈韶和少校互相看了一眼,按照规定,他们不可以看这个包裹里的东西。
但是现在牢房里没有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更何况如果不按照陈默的要求做的话,恐怕他也不会交代文件的位置。
两人用眼神达成一致,少校接过沈韶递回来的包裹,由他拆封,沈韶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