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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辞别
    众人散去后,晏清禾看向舜华,舜华也望向自己,一时静默,二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晏清禾酝酿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好孩子,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上次不过离了我一晚,就遭人毒手,如今却要离我整整半年的光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父母……”

    舜华倒是坚强许多,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埋头低声说道,“我不怪母亲,也不怪翊娘娘,这不是你们的错,翊娘娘和母亲也不应该为了我而责怪自己。舜华会一个人好好地待在祖母旁边,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祖母,也保护好永安宫,会在宫里乖乖地等母亲回来。”

    “好孩子……”晏清禾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泣不成声,舜华越是懂事,便越叫她心疼。许久后,才与她再次对视,“母亲今年不能陪你过八岁的生辰了,等母亲回宫,再好好地陪你过一次,好不好?”

    舜华嫣然一笑,轻轻擦去母亲面颊上的泪痕,柔声道,“好,一言为定。”

    ……

    第二日一早,晏清禾便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一则就为了托付舜华,二则是为了向太后解释事情的缘由始末,顺便向太后辞行。

    晏清禾原以为,当太后得知自己被曹蘅连累时,会迁怒曹蘅。却没想到,太后听完后,似乎勾起了她哪段隔世经年的回忆,她先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这孩子是个有骨气的,像我当年的模样。”

    太后这些年来欣赏曹蘅,一向为此,都逃不过这个“像”字。

    她倒也没有计较曹蘅连累晏清禾久无身孕之事。她倒觉得,既然曹蘅都已经有了,那自家侄女应该也不远了。听到此处,晏清禾淡淡地笑了笑,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腹,并不言语。

    另外,晏清禾还告诉了太后当日皇帝告诉她的齐桓之女一事,太后听了,也并无异议。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最恨的并非是娴贵妃和齐桓,而是先帝——她那个同床共枕二十余载、却又薄情寡恩的丈夫。

    ……

    向慈宁宫和永安宫辞别过后,晏清禾总算是放宽了心,可以放开顾忌地去照顾曹蘅了。至于六宫中的其他人,只有卫又安和李舒窈——顾念着当年同在东宫的情分,带着大皇子来看望过,希望晏曹二人能保全自身,以待来日。

    晏清禾也一一谢过,预料到自己二人走后,六宫除了皇后,也只有晏鸢位分最高,其次就是李、卫、谢、沈四位容华。她二人极有可能协理六宫,便嘱托她们对舜华和永安宫多加关照几分。二人自然也欣然应下。

    夜晚,繁星如许,明月如初。

    夜深人初静,晏清禾依在软枕上随意翻着杂记,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旁的彩云正挑着灯芯,见她思绪繁乱,便劝道,“娘娘,夜深了,早些入睡罢,明日还要赶路呢。”

    晏清禾合上书,倦倦道,“此去行宫半年,六宫之事已然是顾不上了的,我只怕我照料不周,辞别的人还不够多。或许……我该去见见中宫的,她如今虽不管事,但到底没人敢不敬她……若是你们有什么闪失,那该叫我如何自处……”

    “不会的,娘娘。”彩云心里想着,娘娘,你最该见的是陛下才是,说不定他心一软,就不让翊妃娘娘去了。可她知道自家娘娘的倔脾气,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挑完了远处最后一盏灯芯,掀起帘子走进了来,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奴婢和云杏会守好永安宫,等着娘娘回来的。娘娘放心吧,只当是去行宫修养,不必挂怀。”

    晏清禾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目光缱绻地看着这姑娘,柔声道,“彩云,你只比我小一岁,今年也二十一岁了,你前两年曾同我讲过的那个胡太医,我早已托母亲打探过,他为人很好,家世也不错,前两年为着他身上有孝,我也未曾和你细细谈起过。如今他的孝期已过,等我回来,就为你指婚。可好?”

    彩云脸唰一下地红润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含笑点了点头。

    “我已细细想过,”晏清禾继续说道,“你若嫁过去,他们家的人恐轻视了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收作义妹,将你风光大嫁出去。”

    “什么风光大嫁?”

    二人正情真意切地说着体己话,彩云更是感动得泣不成声,用手轻轻拭去眼珠,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音,二人惊奇地转头一看,竟是齐越和景安走了进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二人暗暗纳闷道,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奴婢请陛下安。”彩云连忙行礼问安道。

    皇帝撇了撇手,示意她退下。晏清禾也正欲起身行礼,就听见上空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躺都躺着了,就别起来了。”

    好吧,就等你这句话了。晏清禾闻此,便也顺势继续倚着,静静地看着齐越,看看他究竟有何贵干。

    齐越在榻边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晏清禾。“朕来看看你。”他轻声说道。

    晏清禾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多谢陛下挂念。”

    “东西可收拾好了?”

    晏清禾点点头,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又是一阵寂静。或许是齐越觉得有些尴尬,也想说上两句体己话却抹不开面子,最后只得别扭道,“朕听景安道,说你要给朕递话,说什么朱弦断、明镜缺,现在朕就在你面前,不妨再把这首诀别书给朕念一遍。”

    晏清禾看向景安,见他仍是低着头,嘴角却悄悄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意。又转头看向齐越,看着他努力面若冰霜却又期待的神情。

    “陛下既然都知道这首诗,臣妾又何必再念一遍呢……”

    晏清禾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望着齐越脸上闪现出那一丝不被人轻易察觉出的失望,继续缓缓说道,

    “何况这首诗的寓意并不吉利,为此臣妾才没有让景安递给陛下的。”

    “也是。”齐越自言自语道,像是在自我安慰,语气中又夹杂着几缕的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不如来一首《春日宴》更为合适,”晏清禾婉转笑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可惜妾只记得这里了,后面竟忘了是什么……”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齐越自然接道。

    可惜念完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那人的“诡计”,猛地抬起头,二人对视片刻,双双心照不宣地笑出声来。

    欢声笑罢,齐越为自己辩解道,“魏文帝曹丕,也曾做过‘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之语,无妨,无妨。”

    话音未落,齐越就又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纰漏之处,刚刚《春日宴》身份调转便已是疏漏,如今不但自比闺中怨妇,连“忧来思君不敢忘”都了然于口了。

    晏清禾这次倒是没有驳了他的面子,只是一副看穿了的模样,笑吟吟道,“陛下说的是。”

    “其实……”气氛到此,齐越来时那副伪装的面若冰霜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更甚于晏清禾的温柔小意,只见他试探道,“若是你不愿去,那……”

    “不,”晏清禾打断了他的话,“臣妾要去,臣妾会去陪伴翊妃,若是她不回来,臣妾也不回来。”

    齐越立刻变了脸色,换成了以往那副防备的状态,好在仍旧是有笑意的,“怎么?禾儿是在威胁朕?”

    晏清禾毫不示弱,“臣妾作为陛下的贵妃,照顾后妃和皇嗣上臣妾的应尽之责。”

    “好哇,好哇,”齐越冷笑道,“那你就去罢,朕不见你反倒省心些,反正宫中有的是人,又不缺你一个。”

    说罢,齐越起身要走,本以为晏清禾会起身挽留他,至少也应该开口辩解几句,谁料她竟一句话都不说,似是愣住了一般。

    齐越在屋里打了个转,看似是随意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可是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什么;实则是希望她让自己留下来,或者再多说一两句话也好啊。

    许久,晏清禾终于开口道,“夜已经深了,陛下早些回去休息罢。”

    齐越内心默默叹息了一声,点头答应,转身欲走,却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想到了什么,于是转回来,望着晏清禾说道,“你既说照顾后妃和皇嗣是你的应尽之责,那往后的日子里,记得向朕通报他母子二人的情况。”

    说罢,再借着月光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唯留倚在床上的晏清禾一人,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神情模糊,不知是忧是喜,是明是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