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晏清禾听到此话,也不禁叹息一声,安慰曹蘅道,“好在彘儿年纪尚小,日后有的是时间教导他,我看着这孩子悟性也是极高的,你也别为此过于忧心了,当心伤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我何尝又不知道这些呢,”曹蘅垂着眼睑,落寞道,“只是,我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日后能建功立业、有所成就。可是,依他如今的性子,我都能料想到他十几年后纨绔子弟的模样……”
晏清禾笑道,“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不好,古今那么多英豪枭雄,年少时也都或多或少有些轻狂。就拿曹操举例,他年少时还劫过新娘子呢,日后成了洛阳北部尉照样严惩豪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看着桌案旁的玩的正开心的孩子,曹蘅终于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理会他。
“罢了罢了,以后都由他去吧,我不管他就是了。”曹蘅赌气地说道,但转眼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道,“对了,我今日去拜访敏贵嫔,恰逢她身体不适,召来太医诊脉,便正好撞上了她有孕之喜,这事你可听说了?”
“你也是刚刚得知,我又如何那么快知晓?”晏清禾说道,“敏贵嫔入宫七年,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好事一件。再者,若是个皇子,那就更好了。”
“这话怎么说?”
“若是皇子,那原先在彘儿身上的目光也能少些,免得咱们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一不留神就出了事。”
曹蘅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是。宫里孩子越多,咱们的孩子便也愈发安全。”
……
弹指间,便来到了赏花宴那儿,天高云淡,百花盛放,尤其是各色的菊花,最为耀眼。外命妇们纷纷带着自家的姑娘入宫,互相相看一番,若是在娘娘们面前得了脸,日后嫁娶也更容易。
凤仪宫中。
陆辞坐在镜前,任由宫女略施粉黛,披上一件件华服,看上去少了些病气,总算是精神了许多。
“咱们娘娘一打扮,还有谁能比得过咱们娘娘呢?”杜衡看着镜子里的皇后,欣慰地奉承道。
皇后笑而不语,毕竟,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她明白自己的内里实际上早已空虚。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外人看出大晟皇后精神上萎靡不振,与皇帝分道扬镳。
可即便这样子做的再好,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陆辞默默想到,罢了,反正过了这一阵,就不必再装下去了。
这时,殿内走进了一个宫女,看上去有些慌张,对皇后请安行礼后说道,
“娘娘,奴婢今天在宫门口发现了一张字条,想必是有人从门缝中塞进来的,奴婢不敢迟疑,便连忙交给娘娘过目。”
说罢,便将字条从袖口拿了出来,由芳芷呈给皇后。
皇后打开字条,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
“宴上危险,切不能去。”
陆辞看罢,自是格外诧异,递给杜衡、芳芷一瞧,二人也不禁面面相觑。
“你可看到是什么人递的字条?”
那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皇后低下头沉思着,毕竟,这去了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要是去了,若真的有什么事栽赃给她,她定然是不愿的。可若是不去,那难免会让皇帝心生不满,也让那些命妇疑心。
可问题就在于,自己不知道这张字条究竟是谁递的,她看来看去,只觉得这簪花小楷的字迹眼熟,但又认不出来。既认不出来,那也确定不了真假。
“罢了,安全起见,还是不去为好。”陆辞最终说道。毕竟,以往的前车之鉴,都浮现在他的脑中。
“那……陛下那边呢?”杜衡问道。
“杜衡,”陆辞纷纷道,“你亲自拿着这张字条交给陛下,然后告诉他,本宫不便前去。接着,你再派人去通知宴席上的贵妃,告诉她,本宫身体不适,不能赴宴,劳烦她多加照看。”
“是。”
……
宫道上,凤仪宫的宫女小翠一路疾步走着,她奉命要去赏花宴上通知贵妃。
“惠嫔姐姐,咱们为何今日要走这条路,倒是怪远的。”怡贵人稍稍抱怨道。
“今日外命妇都要入宫,咱们若走原来那条老路,难免碰见她们。我知妹妹平日里是个喜欢安静,若是咱们碰见了外命妇相互问候,妹妹竟然觉得聒噪,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走了这条路,还望妹妹见谅才是。”惠嫔大方自然地应答道。
“惠嫔姐姐哪里的话?还是姐姐体谅我,我该向姐姐道谢才是呢。”
二人寒暄之间,便瞧见凤仪宫中宫女小翠疾步赶超了她们。惠嫔心生奇怪,便唤住了那宫女,小翠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是凤仪宫的小翠吧?”
“回惠嫔娘娘,奴才正事。”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是去做什么?”
“回娘娘,我们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不便赴宴,所以唤奴婢前去通知贵妃娘娘一声。”
惠嫔与怡贵人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后便担忧地问道,“身体抱恙?这是怎么了?”
怡贵人也连忙问她皇后的情况,谁知这小翠的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场面,原本就支支吾吾的,这下更是经不住二人的招架,还没问两句便坦白了字条的事。
“原是如此,”惠嫔抢先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不要耽误了。”
“是!”小翠见二人终于肯放过她,便一溜烟的连忙跑开了。
“我们又不会吃人,她那么害怕做什么?”怡贵人不禁嘲讽道,“再者,这皇后偏偏就在宫宴这日病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字条的是倒不像皇后娘娘故意编撰出来的,或许是另有隐情吧。”惠嫔维护皇后道。
“姐姐心善,看谁都那般好心,竟全然忘了当日皇后陷害我俩之事……”
“哪里的话?”惠嫔见她不喜,连忙哄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若是妹妹好奇,不如等赏花宴散后,在借着关心皇后的名义去告知陛下,顺势也打探打探消息。”
怡贵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是,若是皇后有意为之,咱们就向陛下告发她,也好为我们报仇雪恨。”
……
勤政殿内。
皇帝对杜衡呈上的字条看了许久,有些出神。原因无它,不过是因为这字条上的字迹,格外像是贵妃的手笔。
但她有什么事直接通知皇后就好,又何必专门这般神神秘秘的?
恐怕是有诈。
“皇后可还说了些什么?”
杜衡摇摇头,“娘娘没有说其他的了。”
齐越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她不愿去,那朕也不愿为难她。你先下去吧。”
“是。”
待杜衡退下后,一旁的景安道,“那依陛下的意思是……”
“等宴会结束后,你去请一趟贵妃。其他的,静观其变就是了。”
“是。”景安答应道。
……
御花园内。
今日一早,晏清禾便早早地起了身,赶到御花园,将所有事务都确认了一遍,便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迎接各位命妇。
毕竟皇后身子不好,也不能叫她操劳太多。
晏清禾正与庆阳长公主、晏家老祖母和母亲,以及率先到场的命妇们聊得正欢畅,便忽然见明月走近,对着自己耳语了几句。
晏清禾顿时脸色一变,轻声问道,“你确定是皇后宫里的人吗?”
明月点点头,“那人叫小翠,奴婢在凤仪宫见过好几次,不会有错。”
晏清禾听罢,“那好,你去通知陛下一声。”
“是,奴婢告退。”
待明月走后,庆阳方才好奇地问道,“禾儿,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晏清禾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安慰庆阳还是安慰自己,“只是皇后身体抱恙,今日怕是不能到场了。”
“竟是这样……”庆阳轻轻叹道,倒也没有十分诧异,而是转而压低了声音,好奇地打探道,“听说皇后自请废后离宫,这是真的吗?陛下允了吗?”
晏清禾无奈地笑笑,这毕竟事关皇家声誉,庆阳纵然是公主,又是自己的好友,但也不能亲口和盘托出。
“我也不清楚,他们帝后之间的事,纵然不和,那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何会告诉我?”晏清禾撒谎道。
“那倒也是……”庆阳点点头,说罢,又不禁咳了两声,“咳……咳……”
“你这是怎么了?这病都两年了,还不曾痊愈吗?”晏清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格外关切道。
两年前,庆阳有孕,但怀孕六月之时,却意外小产,那个都成型的孩子活生生地流了下来。庆阳出了大红,也为此伤了根本。
本以为两年过去,早该痊愈的,但庆阳仍是一入寒就病倒,太医都说,这病恐怕是难好了。
“唉,不过都是老毛病了,”庆阳道,“这些年吃了多少方子都不见好,我已然是习惯了的,只要平日里好生调养着,冬日再不出屋子,这病也不会复发。”
“那今日倒是这赏花宴让你受累了,”晏清禾玩笑道,“你既怕冷,就不该来,又没有人强迫你。”
“你这说的,”庆阳挑眉笑道,“我来,还不是为了我们家钰哥儿的婚事,想要为此好好替他相看一番?”
“何必这样急呢,钰哥今日也才十四五岁不是?”晏清禾调侃道,“再者,这些官家小姐从前在京城里赴的宴,你难道都没去过?偏要来宫里相看……”
“哼,宫外有如花美眷的官宦小姐,可是偏没有陛下的掌上明珠呢!”庆阳坏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明儿嫁到我家做新娘子?”
晏清禾听罢微微一怔,这才听出了庆阳的编排,反击道,“哼,好你个做姑姑的,一直在打量着图谋我的舜华是吧?我可告诉你,没那么容易!要想娶舜华,你先让你家哥儿提军功来见!”
“钰儿虽没有军功,但对舜华还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哪怕就是冲着这份恩情,舜华以身相许也不过分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晏清禾虽口头这样说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打探道,“怎么?钰哥儿向你求的?”
“我猜的。”庆阳一脸得意道,“舜华是公主,钰儿又是公主的儿子,是门第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二人又一同长大,有这青梅竹马的情分,嫽儿还和舜华要好,你说说看,这算不算是天作之合?”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晏清禾明显是被庆阳说服了,但仍旧是嘴硬道,“但既然是你猜的,那便代表不了钰哥儿的意思;纵然钰哥儿愿意,舜华还不一定愿意呢;纵然舜华也愿意,那我、太后也未必点头。”
“哼,我直接去求母后,到时候母后都答应了,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庆阳撇撇嘴,傲娇道。
“好了好了,都是同你说笑的,两个孩子在一块的时候,我都觉得像一对璧人一般,哪里会不欢喜呢?”晏清禾连忙哄道,但抬眼间又望见远处已然来了许多命妇,就知自己不便久留,“你先和祖母她们谈会话罢,我先去照看旁人了。”
“你去罢。”庆阳点点头,温柔笑道。
随后,晏清禾便去与其他命妇攀谈去了。
待众人皆到齐入了座,晏清禾便坐在主位上,向众人解释了皇后身体抱恙后,每个未出阁的姑娘就都约定俗成地依次起身拜见后宫娘娘们,有才艺的展示才艺,没才艺的也要提前准备几块帕子来赠与嫔妃。
若是表现的好,得了娘娘们的夸赞,日后婚嫁社交上自然也更有几分底气。若是运气好直接被贵人相中,当场指婚也说不定。
左右操持了半日,这场名为赏花、实为赏人的宴会终于落了帷幕。看着命妇和小姐们纷纷离去,晏清禾也打算和庆阳、祖母她们一块儿去慈宁宫。
但就在这时,好巧不巧,景安突然来了,通知贵妃,即刻前往勤政殿。
晏清禾内心暗暗咒骂一声,但还是强颜欢笑,跟着景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