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渐深,这个冬季格外的长。
离年节还有些日子,喜事儿却早年节一步到来。
黑暗腐朽的封建王朝落幕,倡导民主的民国正式建立。
动荡的时局这才算有了些着落。
今年这年节,或许是个甚好的日子。
不过这暂时与受了无妄之灾的解家九爷没什么关系。
解家行商,虽然之前各方行情都不算好,但解家的生意不说有做遍全国那般势大,至少在南方是无人可当。
南方通商口岸多,许多洋人的生意解家都有接触。民国初建是件好事儿,刚好来了笔大单子,有洋人要在莫干山大兴土木。
建山庄这种程度的大单,解九爷自然没理由放过。
哪知订单还没谈拢,对方老板被人乱刀捅死。
对方老板是个英国人,在当时,一个洋人死在国内其麻烦程度不亚于民国大总统被刺杀身亡。
解九爷生意没谈成,惹了一身腥,被足足盘查了小半个月才回了长沙。
若是回来路上顺利还好,那时湖州到长沙还没有火车,一行人只好辗转腾挪。哪知就是这般凑巧,一路上遇到了两波火拼。
虽然尽力避了,流弹还是打死了一个司机。
只能说晦气极了。
还好解九爷福大命大,总算在年关前安全到了长沙。
解九爷与齐家八爷关系莫逆,一进长沙城就去了齐八爷府上,第二日方才离开。
齐家八爷也算玄学出身,估计这解九爷是算运道去晦气去了。
没过两日齐八爷、解九爷携手去了城南,彼时也在长沙城城南的洛远安与黑眼镜在古董店悠哉打工。
冬季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乌云在天空中层层叠叠地推攘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若是再下点小雨或者飘点薄雪,这般的天气,就最适合睡觉了。
古董店的木门开着,但放下了厚实的门帘,门帘一角被人用杆子挑开,露出一角。寒气由这个小角落往屋里透。
店内烧着炭火,一个黑色长袄的中年男人倚在柜台上看账本,另有两个人围着炭火烤火,顺带烤番薯。
其中的女孩儿随意地绑了低马尾,一身浅绿色的袄子,炭火映得她的脸也红彤彤的。另一人则穿了一身黑,脸上架个墨镜,手上灵活地摆弄着一把蝴蝶刀。
那人又转了一圈,才收束好蝴蝶刀的刀刃,一脸笑地问道旁边的女孩儿:“怎么样,学会没?”
洛远安坐在小马扎上,羡慕但无语地看向黑眼镜:“你就在那儿炫技,这谁学得会啊?”
“是吗?”黑眼镜笑意更深,“瞎瞎我,当初可是看了两遍就学会了呐。”
洛远安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黑眼镜手里的蝴蝶刀,兴致勃勃且笨拙地摆弄起来。
黑眼镜也不敢太招惹这祖宗,不然打起来这店里的古董他是一件也赔不起啊!
他看着她摆弄,时不时在旁边指点一下。
炭火上的番薯在高温的包裹下逐渐散发出香气。
齐八爷、解九爷进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吃烤番薯,还想着这大冷天的,竟然有人逛这犄角旮旯里的古董店,真是奇事儿!
回头一瞧,嚯,这不熟人儿嘛!
“八爷,九爷,吃烤番薯啊!”黑眼镜热情地招呼,好像这番薯是他出钱买的一样。
“八爷,九爷。”洛远安转头跟这两位爷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头继续啃手上的番薯。
黑眼镜看着她这一副天大地大食物最大的样子无奈地笑出声,齐、解两位爷也觉得这姑娘格外的实诚。
解九爷摆摆手,示意掌柜的不用管他们。
黑眼镜很有眼力见地把小马扎让出来,店里没多余的小马扎了,他只好去隔壁二手书店借。
等他回来时,齐八爷已经坐在小马扎上啃番薯啃得香得很。
黑眼镜把小马扎摆在空出来的炭火旁,随手捡了个烤好的番薯,拍拍上面的黑灰,递给了解九爷。
“九爷,快尝尝,这番薯特别甜!”
旁边的齐八爷边吃边点头赞同。
解九爷也没有扭捏,接过热乎乎的番薯,斯文地撕开表皮,露出里层金黄的内在。
解九爷吃番薯的动作,简直是斯文人标杆。曾经认为洛远安拥有大家闺秀礼仪修养的黑眼镜看到此处,不由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洛远安。
埋头啃番薯的洛远安茫然地抬头,跟着黑眼镜的眼神示意,看了看斯文的解九爷,然后又看了看同样埋头就啃的齐八爷,“我觉得我没问题。”
黑眼镜眼角抽了抽,我让你看那边了吗?
听到声音的解九爷疑惑地看过来,洛远安愣了愣,“要不给九爷你来个勺子?”
勺子配烤番薯,绝配!
不过她有点懒,不想去拿。
解九爷抿嘴笑,摇手示意不用。
吃完这个番薯,解九爷拒绝了黑眼镜再来一个的热情款待,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清理痕迹。
洛远安吃了两个番薯,已经饱了。
看了看优雅的解九爷,又看了看自己浅色的衣服,抬手就往黑眼镜黑衣服上蹭。
黑眼镜躲闪不及,只能哀嚎:“祖宗,你不能擦自己衣服上嘛?”
“会弄脏,很难洗的。”冬天手洗衣服本来就已经很痛苦了,浅色衣服上蹭黑灰,这不是难上加难嘛。
“我这就不难洗吗?”
“你这黑色的,反正脏了也看不出来。不洗也没事儿,反正又不是我穿。”
洛远安犹疑了下,还是没用黑眼镜的衣服擦嘴。
太不卫生了。
这个时候倒不是没有卫生纸,不过两个穷鬼没一个买得起的。
穷鬼洛连好的手帕也买不起勒,毕竟她为数不多的工钱都拿去买吃的了。
要不是解九爷这里包吃包住,他俩估计连烤番薯都吃不起。
洛远安思考了半晌,还是起身出去洗手洗脸了,顺便还漱了个口。
等四个人重新干净整洁地围在炭火旁,又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二位爷来这儿,不是来吃烤番薯的吧?”吃饱了,有力气谈正事儿了。黑眼镜烤着火,漫不经心地问道。
解九爷迟疑了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没说话。
那是一张被折成方形的纸,似乎碎过,被人用浆糊又重新粘成一片。
黑眼镜笑着拿到手上,展开,上面只有两个字,或者说,两个熟悉的鬼画符。
洛远安凑过去看了一眼,熟悉的字迹是自己前不久写的。
再看看碎成几十片的纸,嘶,还是灵能储存器好 ,至少不会坏。
洛远安收回脑袋,旁边的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迟疑半晌,“那,一人来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