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有一座给人歇脚的四角亭,她走进去将灯笼放在石桌上,随后在凳子上坐下。
独自一人,寒风萧瑟,她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破坤定是跟着她的。
撑着下巴,看远处雪盖苍山,听身前流水潺潺,夜风凌厉,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忽然,温热厚重感从身后压在了她的肩背上,挡住了寒风。
以为是银燕,南善宜下意识回头,却在看清来人时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她想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把黑色大氅盖在她身上。
南善宜两只手拉住大氅的系带,往身前裹紧了些,仰头道:“多谢世子。”
谢洛书走到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啪嗒一声,瓷器碰撞石头的清脆声响起。
看着面前桌上放着的两坛酒,茫然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谢洛书坐下后,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袍,随意道:“睡不着?”
“嗯。”南善宜微微点头
谢洛书看着亭子外的夜色,打开酒坛喝了一口,见她直直的看着自己,他朝她举了举酒坛,挑眉询问:“喝吗?”
南善宜连忙摇头:“我不会。”
外公爱喝酒,小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趁外公不注意,把他倒碗里的酒一口闷了,边塞酒烈,她睡了好几天,把家里人都吓坏了。
从那以后,就说什么都不让她碰了。
谢洛书了然的点头:“我知道。”
南善宜疑惑的看向他,却听见他淡淡道:“晚膳的时候,你就一口没碰。”
心中奇怪,知道为什么还问她喝不喝。
两人就这么静坐着,一个喝酒,一个看着他喝酒。
忽然,谢洛书扭过头来,对上了她打量的视线:“为什么睡不着?”
“是因为白日受惊了?”
南善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许是。”
闻言,谢洛书眸色深沉的看着她,就在南善宜被他看的不自在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仰头喝了一口酒。
他睡不着是因为白日里海渡的话,他明明确信他能接住她的,却也会后怕,其实他没有在海渡面前表现的那么确定。
见他一言不发,南善宜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今天多谢世子相救,世子若有什么想要的……。”
“陪我一起坐会吧。”谢洛书打断她的话,侧目笑了笑:“一起坐会就算是报答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但南善宜没有拒绝,轻点下颌:“好。”
“从昨天到今天我都很高兴。”谢洛书看着她忽然莫名其妙道
盯着南善宜看了一会,见她什么也没说,谢洛书无奈一笑,虽然早就猜到了她不会问为什么,但还是会有些失望。
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南善宜藏在大氅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搅在一起。
是因为你,谢洛书心里默默道,是因为你没有站在我的对面,真好。
烧酒过喉,嗓音低醇:“长安那边来信,苏氏女和你所说一致。”
“之前的事抱歉。”
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会开口向别人道歉,南善宜眸中滑过诧异。
谢洛书看着她道:“你想要什么,算是补偿。”
闻言南善宜轻笑出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双泻春的眸子星光熠熠,看的心跳停滞
谢洛书听见她笑着说:“那世子可以把我府外的人撤走了吗?”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派人盯着她了,谢洛书缓缓道:“好。”
南善宜面色愉悦,真心道:“不需要什么补偿,我那天也对你发了脾气,抱歉。”
一句抱歉,再大的怨气也消散了,她只微微低头,他便什么都不计较了,现在是,将来也是。
谢洛书嘴角微扬:“那这件事就过去了?”
“好。”南善宜柔和一笑,郑重点头。
被她的认真逗笑,谢洛书放下酒坛,忽然倾身凑近:“为什么总避着我?”
南善宜被他忽然的靠近吓的往后仰了仰,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喝多了。
“我酒量好的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谢洛书神色清明的开口。
南善宜眸中略显尴尬,斟酌一下道:“世子身份尊贵,我不敢攀扯……
“说真话。”谢洛书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语气里带着他早已经习惯了的命令意味。
他不想听这话,她之前也是这么和凌山说的。
酝酿好的敷衍被他打断,南善宜看着他认真的眉眼沉默了。
片刻她歉意一笑,柔和的声音化开了冬夜的凌寒:“初次见面,你吓到我了。”
谢洛书眉眼深邃,他觉得不只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干脆直接问:“还有呢?”
他这么问就是表明他知道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断了南善宜撒谎的机会,
南善宜哑然,看向他凌厉的面容,觉得他有些时候真的很咄咄逼人,避无可避,片刻她无奈道:“我不喜欢长安。”
“所以连带着不喜欢和长安有关的一切。”
答案出乎意料,谢洛书想过许多理由,唯独没想过是因为这个。
是有多讨厌一个地方,才会连带着讨厌和它有关的一切。
刚刚喝下去的烧酒,后劲此刻好像上来了,谢洛书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灼烧着。
良久,他看着南善宜道:“你会去长安吗?”
“不会,永远不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南善宜没有片刻的犹豫,回答的干脆决绝。
她也不会知晓,这个答案对面前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问她为什么,却因为知道她八成是不会说的,所以没有问出口。
他眼眸里的情绪太过复杂,南善宜看不太懂,见他不说话,她轻声道:“寒衣节和今日,世子都帮了我。”
“既如此,钟山劫持一事,从现在起就一笔勾销,绝不再提。”
“如何。”她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好,一笔勾销。”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是谢洛书此刻觉得唯一值得愉悦的事情了,可是她不知道,今日将她置于险境的就是她眼前这个人。
若是知晓,她会如何?
她永远不会知晓的,谢洛书想。
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看着面前的江水,又仰头饮了一口酒,淡淡道:“我也不喜欢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