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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遥遥祸横生(八)
    枝叶间鸟鸣应和,回荡在寂静的人群中异常清晰。郑绝飞心中一番纠结,终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来到陆景行面前端然一礼:“陆府主,凌姑娘。”

    凌潺一脸平淡,目视着那抹在黑灵莽躯体中痛苦挣扎的身影,对于郑绝飞对她的轻唤未给出任何反应,甚至看都未看他一眼。而陆景行也只是出于礼仪而淡笑着颔首作为回应,明知而故问:“不知郑宫主有何事?”

    “还请陆府主与凌姑娘放过孟庄主一马。”郑绝飞面色微僵,话语生涩。他也知这样的请求有些难为情,可当孟兮萝那张揭开面纱的精致容颜彻底落入他眼中时,他便再也顾不上什么情理了。那张容颜虽然有些狰狞,但依然难掩倾城之色,这种美与那掩藏在面纱下若隐若现的朦胧美不同,是另一种风韵。

    凌潺唇角轻轻一提,眸子里多了一层冷意,还真被她猜对了。不待她开口,耳边已响起了陆景行那平和的话音:“郑宫主,此事我与小潺怕是也无能为力,刚刚大家有目共睹,孟庄主与这黑灵莽大打出手,显然是已将它激怒,恐无人可制止。”

    郑绝飞很不自然地抽了抽眼角,这样的说辞,鬼才会信。同为门派之主,况且他还要年长陆景行十来岁,在他眼里,陆景行不过是一个小辈,竟如此不给他面子,这令他有些难堪。

    然而,为了获得佳人的好感,郑绝飞又不得不低头,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凌姑娘,孟庄主也是无心之过。不久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当时情况危急,在紧急退让的过程中,孟庄主不过是一时失手,才使凌姑娘陷入了险境之中。这一切情有可原,还请凌姑娘高抬贵手。”

    “无心之过?郑宫主未免也太过强词夺理了些吧?这般无耻言语,亏你说得出口?还是规劝郑宫主一句,不要做肤浅之人为好,小心被美色所误,贻害自身。况且,如今郑宫主的妻女还在孔伯炤手上,应将所有心力放在拯救妻女身上才是。”桃枝干笑两声,毫不给郑绝飞留一点脸面,言辞直戳要害,将他那点心思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郑绝飞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而且被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注视着,令他很不自在,心中不由得生起一团怒火。他转身望向桃枝,冷声道:“不劳桃宫主费心!我的妻女,我自然会救。至于其他嘛,路见不平,自然是拔刀相助!还请桃宫主不要枉加诋毁才好!”

    “郑宫主心地纯善,见不得他人受苦,这我完全能理解。我也想及时制止,奈何玄舞如今是真动了怒,我的命令,它未必肯听。”凌潺微微抬眼,平淡的话音在出口的同时,她蹙了蹙眉,表现出自己的无能为力。

    郑绝飞自是不会相信凌潺的话,他都这般低三下四了,却没想到这女子却根本不将他这个一宫之主放在眼里。甚至比陆景行更无礼,最起码陆景行还顾及着江湖道义,从而对他有一分的礼敬,而这女子,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然而,郑绝飞放眼望去,在场这样多的人,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孟兮萝说话。因此,他虽然心中对凌潺异常恼怒,但是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不然真将她惹怒,估计随时都能要了孟兮萝的命。这样一个美貌佳人如果就这样死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况且,这还是他下定决心想要得到的女子。

    郑绝飞沉默片刻,一番思索,极力平复了自己心中积攒起来的怒火,放缓了语气:“还请凌姑娘以大局为重才是,如今即将达到贼子老巢,正是我们大家团结一致,共灭敌患之时。而如今孟姑娘如若有所闪失,不仅会影响我们的战力,而且恐怕还会寒了诸多盟友的心。”

    顿了顿,郑绝飞偷瞟了一眼凌潺,不待他人开口,他再次说道:“况且,孟姑娘乃是无心之失,理应被谅解才对,而非这般有意报复。传出去,凌姑娘怕是也不好做人了不是?只要凌姑娘拿出那面镜子,那黑灵敏自然不敢再乱来。”

    郑绝飞说那么多,看似处处在为凌潺考虑,可凌潺算是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变着相说她心胸狭隘,心狠手辣吗?真是有趣,故意歪曲事实也就算了,说到最后,这件事反倒成了她的不是,孟兮萝变作了受害者。

    这般巧言令色之人,还真是少见。不过,她何时在意过这些,想凭几句话就威胁她放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她本想给孟兮萝点教训就算了,然而当听到郑绝飞说出这番话后,她便不打算就这样轻易饶了孟兮萝。

    况且,如若她现在出手制止,陆景行刚开始的推脱之辞便成了虚言,那无疑是打了她心爱人的脸,使他成为了一个毫无信义之人,陷他与不义。如此这般,以后他还何以在江湖上立足,使别人对他敬重信服。

    “郑宫主这是话里有话呀。不过可惜,对于玄舞的事,我真束手无策。这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罢了,并无什么神奇之处。我看是郑宫主想多了,将这镜子当做了宝。”凌潺嘴角扬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同时伴着冷意,只是掩在光滑的面巾下无人可看见。唯有那双透着寒光的眸子让人一览无余,在郑绝飞那高颧骨的脸上扫了一眼,竟莫名使郑绝飞心头一凛。

    当黑灵蟒最初将身子收紧到一定程度时,便停了下来,将孟兮萝禁锢在半空中,使她持续承受着那种被强力挤压的痛苦,不至于立刻就将她勒死。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孟兮萝那痛苦的哀吟声越发显得无力,时断时续。此时的她呼吸困难,因缺氧而导致头晕目眩,只觉浑身疼得有些麻木,最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灵莽察觉到俘虏已没了动静,身子一松,瞬间便将那抹染了血的雪白身影甩出去好远。

    郑绝飞刚想好接下来的说辞,还未开口便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孟兮萝那滚向树根旁的身躯刚好落入了他眼中,已是不省人事。看到这一幕,他猛地睁大了双眼,整个人一愣,随后疾步奔了过去。

    千旻山庄的门人见状,一个个大惊失色,从陆府的门人中挤了出去。不待他们赶到,郑绝飞已快速蹲下身子,将孟兮萝瘫软的娇躯揽进了他怀里,失声道:“孟姑娘,醒醒,孟姑娘。”

    “多谢郑宫主出手相帮。庄主只是晕过去了,伤势不重,休息半日便无事了,将她交给我等吧。”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赶到后迅速为孟兮萝把了脉,发现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未伤到要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见郑绝飞揽着自家庄主迟迟不撒手,那女子面色凝结了几分,郑重其事的提醒道:“郑宫主,虽说危急时刻不必太在意小节,但男女终究是有别,还是将庄主交给我等!”

    那女子性格沉稳理性,虽与孟兮萝年龄相仿,但论辈分,在千旻山庄内还要比孟兮萝高一辈,算是孟兮萝的小师姑。她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郑绝飞那点心思,不过是贪图她家庄主的美貌罢了,这使她心生厌恶。

    况且,这女子从小与孟兮萝一同长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孟兮萝,那样一个自命清高的女子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前这个已有妻室的男子呢?如若孟兮萝此刻是清醒的,定是也不愿被心思不纯的人揽在怀里。

    在孟兮萝面临危急时,那女子没有出面,那是因为她确信对方不会真的要了孟兮萝的性命,只是给个教训而已。而且这件事本就是她家庄主理亏,竟然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来,理应受到惩罚。因此,对于求情,她有些难以启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绝飞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一瞬间的犹豫,最后不依不舍地将怀中的娇躯交给了千旻山庄的两名年轻女弟子,看着她们给孟兮萝服下了一粒药丸。

    孟兮萝服下药丸后不见转醒,那女子命令其他人好好照顾,而她则去了凌潺面前。然而令凌潺意外的是,她并非是来为孟兮萝讨要公道的,而是首先便非常客气地对凌潺行了个江湖礼:“此次多谢凌姑娘手下留情。陷姑娘与危难之中,实乃我千旻山庄理亏。庄主是怎样的性格,我最清楚,但作为弟子,有些行为我们也只能适当规劝,不敢有逾越之举,做以下犯上之事。在这,我替庄主向你赔罪了,还望此事到此为止,冰释前嫌。”

    “哎,你们千旻山庄总算还有一个明事理之人。”陆辞站了出来,重重地感慨了一声,摇头不已,弄得人群中有些人想笑又不敢太过张扬。

    那女子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有些无地自容。面对陆辞这样的戏谑,她甚至无力反驳。想他们千旻山庄好歹也是一个名门大派,她师兄在世时,江湖豪杰无不对千旻山庄礼敬。而如今却缕缕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这实在令人痛惜。

    凌潺双手自然垂放在两侧,面色平静无波,话音淡淡:“我可以冰释前嫌,只是你们庄主是否放得下心中的怨,这恐怕就不好说了。当着众人的面,我也将话摆在这。如若再有下次,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杀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届时就算与你们千旻山庄为敌,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我仇家多,也不缺你们千旻山庄一家。”

    “凌姑娘放心,待庄主醒来,我们定会好好劝说,绝不会再让她一错再错。”那女子信誓旦旦,算是对凌潺的一种保证。

    凌潺颔首,手臂朝着黑灵莽轻轻一招:“玄舞,走吧,耽误的时间够长了,赶路要紧。”

    因为黑灵莽的突然出现,众人在此地耗费了大半个时辰,还丢了一条人命。此刻,一群人不再去理会千旻山庄那剩下的残局,见陆府的人开始赶路,其他人也不再多做停留。大约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可走出这片森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