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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悄然离去人不知(二)
    紫笛自动忽视黄芋老人那张展现在她面前的笑脸,蹙着眉望向段先生,神情中含着满满的急切,说道:“师父,凌姐姐当初救我时,我就在心里暗自发过誓,此生一定要做个好人,以此来报答她的恩情。

    如今我又怎能去学毒,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呢?如此这般,我既对不起您对我的栽培,又对不起凌姐姐。如果凌姐姐知道我做出了这样的事,会对我失望的。”

    “只要心正,学毒亦是救人。况且,医与毒本就相通,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极佳,切不要荒废了才是。”段先生缓缓步下台阶,抬眸向远处遥望了一眼,天边那一片晚霞都已全部消匿,晚风透着丝丝的凉。

    当初紫笛刚到医馆里去做事,段先生便是注意到了她在识药材方面的惊人进步,因此才会多留意了一段时日,发现在其他方面亦是如此,学得非常快,从而真正看到了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后来才将她收作了关门弟子。

    不待紫笛开口,黄芋老人便兴奋地附和了一句:“还是小段开明,说得对。”

    黄芋老人就是因为知道紫笛是段先生的关门弟子,从这一点便料定紫笛的天赋应该不错,不然又怎能入得了段先生法眼。因此才会这般对紫笛胡搅蛮缠,想让紫笛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他的传人。

    紫笛心底划过一丝失落,一时还有些难以理解段先生的话,但段先生都这样说了,那么她也只好遵从。一番沉默,她先是看了眼段先生那颇有气韵的侧影,后又扭头幽幽瞧了眼那个一脸得意的黄芋老人,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徒弟,你终于想通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行拜师礼吧。”黄芋老人肩上扛着一个芋头茎叶,还忍不住搓了搓手,那双盯着紫笛的鹰眸中泛着精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为老不尊,欲行不轨之事呢。

    见紫笛没搭理他,他顿了顿又重复道:“我看今夜就是一个黄道吉日,还就得今晚。待拜了师,为师就带你去暗艳阁拿解药,之后带你去闯荡江湖,让你体会什么是惬意。”

    “我话未说完。你授徒可以,但不许带紫笛离开徽州,离开我身边。”段先生话音平淡,却冷不丁泼下了一盆冷水,浇灭了黄芋老人头顶的兴奋之火。

    如若不这样做,段先生还真怕这个奸滑的老头将原本纯善温良的徒弟给带歪,毕竟紫笛的年岁还过小,不曾真正定性。所以他必须要将两人放在眼皮底下,时刻对紫笛进行提醒或教导。

    况且,紫笛学医也还不到一年,只不过才学了个皮毛而已,他真正要传授的东西还未开始,自是不能放任她随黄芋老人走了。

    黄芋老人当即就不乐意了,刚想要开口反驳,结果段先生转身瞧了他一眼,淡淡的口吻中却透着坚硬:“你不同意便就此作罢,这事没得商量。”

    “那好吧。”黄芋老人一番犹豫后终究还是点了头,谁让这个段先生先入为主呢?而且他的性命还在人家手里呢,这算是不得不低头。但此时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落寞,原本还想着带这个徒儿去浪迹天涯呢,江湖之大,可以任他们师徒二人去逍遥自在。

    段先生也不去看黄芋老人那张失落的脸,只是展袖指了指屋子旁边的那片空地,神情沉静,说道:“地方借你,随意建个竹屋。”

    黄芋老人顺着段先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显不怎么愿意,推辞道:“小段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不过老朽是有住处的。现在是否可以行拜师礼了?”

    “这并非与你商量。”段先生话音干脆而平淡,转身负手向屋内走去。

    黄芋老人想跳脚,实在憋不住了,冲着那道从容静默的背影囔道:“小段,你这样做不会是想着偷师吧?哼!我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

    他倒不是真的怕段先生偷学他的技艺,而是时刻被段先生监视着,实在妨碍他授徒,到时怕是无法将自己的“正统”思想传递给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儿了。

    踏上台阶的身影压根没有受到这叫嚷声的一点影响,径直进屋子去了。

    紫笛从早已没了人影的檐下移开了视线,转头瞪了这个黄皮肤老头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捧起一抔药材装进了器具中。心中对老头是满满的鄙夷,想她师父行事光明磊落,名满东洲,又怎么会去偷师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了,行拜师礼的事待从暗艳阁回来再说。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快走吧,回去你的破庙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到时你在城外的斫琴坊等着。”陆辞蹙着眉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冲着黄芋老人直摆手。

    黄芋老人不太甘心,眉眼弯出了一个讨好之色,向陆辞伸了伸脖子:“不如现在就拜了吧,一切从简,这些也不过都是虚的罢了,从简省事。”

    他害怕夜长梦多,可不能让到手的徒弟就这样飞了,得不偿失,关键是一根好苗子太难找了,性情可以后天改变,可天赋这东西可不行。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这些繁文缛节都是虚的,那拜师礼免了也无所谓吧?快走吧,别耽误我们正事。”陆辞戏谑一笑,说着不忘挑了挑眉。

    黄芋老人听了这话,立马苦着一张老脸看向了陆辞:“这怎么能行?”

    瞧着陆辞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黄芋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那好吧,拜师礼待老朽归来再行。只是这竹屋……”

    “小爷我无能为力,到时自己想办法建吧。”陆辞摊了摊手,指间还夹着一片当归。

    黄芋老人幽幽地向空地看了一眼,轻轻一叹,看来自己还要花一些银子请人建房子了,这也太冤了,那可是他的棺材本,不过为了他的徒弟值了。

    如若不是在这里有所忌惮,建所竹屋哪用得着他花银子。只需随意给几个壮汉下点药,再一番威胁,免费的劳动力就来了。可是如今这里可是段先生的地盘,激怒段先生,他的徒弟可就没了,因此他可不敢用这样的法子。

    很快,他一扫心中的阴郁,对着紫笛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徒儿,为师这就走了,记得挂念为师,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师会快去快回的。”

    “好走,不送。”陆辞那简短的话音中夹杂着戏谑,并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蜿蜒小道,小道的一边是落满枯叶的陡坡,另一边则是低了一丈来高的泥地,两边皆草木丛生。很快,在陆辞饶有兴趣地注视下,黄芋老人便踏上了这条道,老身板有些佝偻,伴随着欲将到来的暮色而略显落寞。

    而紫笛始终不曾抬头看上这老头一眼,只是撇了撇嘴,对于这个硬贴上来的便宜师父,她可没什么好感。

    陆辞从段先生这里回去后,就将这件事禀告给了陆景行,说是要亲自去一趟暗艳阁拿解药。

    如今府里也没什么重要事可做,陆景行轻而易举便答应了。至于他父亲那里,毕竟当时受到过黄芋老人的庇护,因此也没有反对。按照他所定的时间,最终,在八月最后一日的清晨,他离开了陆府,与黄芋老人两人踏上了去暗艳阁的路。

    钟离湲已离去几日,再加上如今陆辞一走,府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在钟离湲走了的十几日后,陆景行将钟离湲事先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了钟离沐,假意说此信是自钱塘而来,为的便是让钟离沐放下心。

    不过陆景行确实已收到了钟离湲从易月宫寄来的信,而为了谨慎,信是以桃枝的名义寄出,但信上面的内容却是钟离湲的字迹,这说明钟离湲已平安抵达易月宫,景沉陆亦是放心了不少。

    重阳节这天,用过早膳后,陆景行带着钟离沐两人便出了城,欲去登高望远,欣赏秋色。而这个时候,身在安阳郡的江听雪也随古珉罗走出了他们居住了半个月的别院,两人骑着马,一路游玩。

    天高云淡,阳光温恂,处处透着秋意,在这样的环境下令人身心惬意,但两人最终要到达的的目的地却是一处墓地。

    地下埋葬的是古珉罗的父母以及当年家里一夜惨死的人,他今日便是特意前来祭拜的。本应清明时前来祭拜,但当时他们正在忙着部署统一江湖的计划,一时难以抽身。

    地上那枯黄的落叶铺撒了一层,轻风卷过,嚓嚓作响,而十几座坟头上皆长满了浓密的杂草,不过却已枯黄,处处透着萧索。江听雪站在墓前靠后一点的位置,看到这一副图景,一丝苍凉自心底油然而生。

    衣裙飘舞的她感觉似乎连风都带上了几分悲意,不禁打了个微颤。她静静地注视着古珉罗在主墓前的一举一动,从他点燃油灯,再到跪拜上香,到后面的敬酒,对着石碑言语。就这样过去很久,直到他最终做完这些起了身,她都未曾移动一步,甚至是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