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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家宴
    对很多老苏维埃人来说这个名字应该不算陌生,只不过赫尔佐格的相关资料从没有被录入过线上系统。如果路明非有机会翻阅档案馆的话就能看到他当年在这个国家留下的足迹。

    瓦图京大将陷入沉思。

    片刻后被他叼在嘴里那支香烟的末端升起直直的烟线,老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像是回忆到了某些其实应该被忘记的东西。

    “荣格·冯·赫尔佐格,自称曾是第三帝国生物研究院中最年轻的博士,还妄言自己曾是德国的一项基因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被逮捕后秘密前往西伯利亚进行某项神秘的研究,那个研究的代号是‘δ’,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代号。后来赫尔佐格在联盟解体之前乘坐列宁号破冰船途经日本海的时候与那条船殉难了。”瓦图京大将慢慢地说,声线沙哑低沉,“后来我们翻阅来自柏林的资料时发现赫尔佐格对我们撒了谎。他确实在帝国研究院工作过,但是很快就被除名了,档案上的说法是‘因为他在学术会议上生成要将生物学和黑魔法结合,创造出来自神国的战士’,后来他告诉其他人说自己曾是帝国研究院的终身教授,只是不屑于和那些思想陈旧的老教授为伍。”

    除了在柏林曾担任的职务有所出入,其他情报都和路明非的了解出入不大。

    零说过瓦图京大将并非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他的身体里并未流淌炽热的龙血,即使存在龙族的基因也只是隐性表达,所以他对混血种社会中发生的事情和曾发生的历史都是一知半解,并且绝大多数都带上了自己的臆测和推断,比如夏之哀悼事件就被瓦图京大将认为是一场来自东方古老帝国对西方新兴国家的惨烈报复。

    路明非没有办法告诉这个老人,赫尔佐格其实没有在那场海难中死去,反而以日本黑道大家长的身份在东京叱咤风云几十年,甚至一手推动神的复苏、妄想篡夺王位,差一点就掀起末日的狂潮。

    赫尔佐格掌握着能够让路明非的力量暂时消退的梆子声,那种声音会影响他的精神。在另一端时空路鸣泽降临在路明非身体里的时候,赫尔佐格的表现明显是认出了当时他们的身份,不管他认出的是路鸣泽还是路明非,都证明这个野心家和路明非之间存在着某种极特殊的关系。

    也许那个执行δ计划的基地就是零口中的不冻港;也是路明非在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中看到的东京事件结束之后学院调查结果中出现过、但已经再也找不到坐标的黑天鹅港。

    “赫尔佐格负责的研究项目是什么?”路明非低声询问。不远处零正在沏茶,可路明非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其实根本没可能藏得住,皇女殿下的血统鬼知道有多高,听力没准儿是源稚生那一档的。

    瓦图京大将咂咂嘴:“马克思说共产主义是飘荡在欧洲上空的幽灵,在我的国家最强大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就是那个幽灵的具象化。那时候我们和美国人进行太空军备竞赛、在人民都吃不饱饭的时候创造最先进的重型轰炸机和潜艇、西伯利亚的每一个基地或城市里都有一件超级武器的研发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有些在苏维埃死去的时候已经完成了,但迫于高昂的制作成本不得不暂时封存,有些则距离拿到成效遥遥无期于是被迫关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当年我是国防部副部长和陆军大将,可是每一个项目的负责人都不相同,有些项目的保密级别极高连我也不知道。”瓦图京大将说,“但恰好我知道δ计划,它和其他项目之间的差别是,这个项目的研究对象是人类本身。”

    “超级士兵计划?”路明非挑眉。

    卡塞尔学院侵入五角大楼防火墙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研究机构。美国每年都会有一大笔资金被用在一个名为super soldier的研究项目上,想来美国人大概是希望创造出类似电影中那样能够把普通士兵变成美国队长的血清。

    “差不多吧,不过还要更加深入一些。”瓦图京大将说,“这个计划研究人类并开发人类的潜质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国家能够创造出真正的神。”

    一个一生都在用唯物主义手段为共产事业奋斗的人,居然说出要创造出神这种充斥着神秘主义的词汇。

    不过路明非知道瓦图经大将没有骗他,赫尔佐格从黑天鹅港乘坐列宁号逃离的时候带走的不仅仅只是那枚古龙的胚胎,还有当时已经发育成孩童的源稚生两兄弟和绘梨衣。

    不难想象虽然当时的苏维埃统治者可能对混血种和龙类的暗面社会并不知情,但他们高效而暴力的统治还是能够有力地监控整个国家,并从那些加盟共和国中筛选看似远比普通人更有天赋的孩子。

    孩子们有些拥有惊人的爆发力,有些能够展示呼风唤雨的神迹,还有些在智商上甚至接近爱因斯坦。

    这些混血种的幼童被苏维埃政府收集起来,通过秘密的方式送往黑天鹅港,并在那里营造出福利院的假象。

    赫尔佐格一直在执行某项人类补全计划,只是最开始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研究的其实是龙,所谓的人类补全、造神或者超级战士也只不过是某种现代话术下的封神之路。

    可即便在最古老的年代走通封神之路的人也寥寥无几,现代基因学同样无法帮助赫尔佐格解决他所需要面对的最直观的问题,那就是人类基因的强韧以及龙族基因的狂暴。所以直到苏维埃解体他都没有能够成功创造出最完美的混血种,源稚生和源稚女虽然不存在血统上的缺陷,可是他们和真正的神还有很大的距离。

    绘梨衣接近死神可她不够完美,不稳定的血统随时都可能会让她成为无理智的死侍。

    想到这里路明非心中微动,利用绘梨衣作为圣杯、洗涤来自圣骸的胎血,这个丧心病狂的计划是从最开始就已经被赫尔佐格制定的、还是来自那个自称邦达列夫的男人?

    “我想了解更多关于δ计划的事情。”路明非说,他抬头仰望房间的某个角落,隔着虚无而遥远的距离与某个恍惚间像是被猛虎凝视的监视者对视,片刻后路明非低下头,看向老人的眼睛,“这里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安全,同时毫无疑问更大的危机其实来自你过去的盟友……如果将更多的情报交给我,我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去中国或则去意大利都可以,总之这个牢笼困不住我。”

    “他们跟我说来了个用红皮护照的中国年轻人,我原本还不相信,很多年没有外交人员来和我打交道了……自从你们不从我的国家买飞机之后以前那些酒量很好的家伙就销声匿迹了。”瓦图京大将随手从桌子下面拎出来一瓶很老的红星伏特加,用脏兮兮的玻璃杯给路明非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我的身份比你想象中还更惊人,妄想通过你的祖国来帮我脱困几乎没有可能。”

    路明非并不想通过外交渠道把老家伙带出莫斯科,就算娲主有那么大的能量,瓦图京大将的敌人和他的政治盟友也不会允许他带着秘密逃到中国。

    路明非想的是,直接通过道标召唤息壤的尼伯龙根之门,通过混血种的方式把他偷运出俄罗斯。

    “十年前小罗曼诺娃曾跟我说过类似的事情,也是用δ的情报来换取自由和财富,可那时候我拒绝了她。”瓦图京大将把杯中凛冽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粗糙的脸颊上出现一抹红晕,“我这一生都是贪婪的歹徒和富有野心的小人,可我从未背叛我的国家,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火炉上方吊着的罐子里开始在向外散发出浓郁的肉香了,路明非这才意识到那里面并非煮的开水,而是罐焖牛肉,加了蘑菇丁和胡萝卜丁的罐焖牛肉。

    恰巧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路明非的肚子传出了不争气的声音,这片小小的空间中刚才还弥漫着冷冽肃穆的气息,此刻像是冰面上被人丢下了一个石块、凝滞的氛围都被敲碎了。

    瓦图京大将发出爽朗的笑声,拍拍路明非的胸脯,揽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走向壁炉,壁炉的旁边有一张餐桌。

    零看向路明非,路明非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瓦图京大将愿意告诉他们的情报和他们已知的情报其实是重叠的,如果老人不愿意说出更多的东西,那他们这趟拜访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老唱机里开始播放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瓦图京大将往火炉里加了几块碳,火焰烧得更旺了些。

    他把罐焖牛肉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又从另一个房间端出来一大锅热腾腾的蘑菇汤。

    “你看上去比零成熟太多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们结婚了生活会比想象中好很多。”老人入坐后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有点迷茫,结婚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遥远。

    并非不愿意面对自己不得不面对的责任,而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死期将至,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是个未知数。

    零抬头,用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刹住了瓦图京大将企图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欲望。

    “在小罗曼诺娃进入卡塞尔学院念书之后我其实想过要去探望你,可是那时候我的朋友们似乎就已经不太乐意我离开这个国家了。”瓦图京大将把肉质稠厚的罐焖牛肉端在手里,安坐在那把椅子中,在那张略显粗犷狰狞的脸上硬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看着零,似乎也希望零给予一些回应。

    皇女殿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声说:“我们的学校靠近密歇根湖,你也知道五大湖区域的重金属有多超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在那里很难吃得消。”

    “只要不留下来生活,看看就走。”瓦图京大将挠挠头发,

    “我满世界跑业务的时候也去过芝加哥,在芝加哥歌剧院接触过他们所谓的上流社会……老实说除了女郎够劲儿,其他东西基本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这个老人当初被从政府中驱逐出来,依旧背靠自己在军队中的关系杀进商场并在短时间内成为莫斯科屈指可数的财阀,零也就是在那时候找上这家伙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比行李箱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瓦图京大将的私生女。

    仗着罗曼诺夫家族庞大的财富,瓦图京大将一度成为俄罗斯境内最顶尖的金融寡头,可是在那几年政府的管制之下,如他这样的人一一落马。瓦图京大将也被没收了所有的财产,被监视居住直到今天。

    路明非的酒量还算不错,和瓦图京大将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或许没法从这老家伙的口中敲出些有用的情报,可老人毕竟照顾了零那么多年,所以他仍旧保持基本的尊重,也愿意让这位前国防部副部长享受少有的轻松氛围。

    就在路明非正向瓦图京大将打听罐焖牛肉的独家秘方时零忽然将一把钥匙拍在桌子上。

    房间里所有说话的声音都静下来了,只剩下壁炉中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零冷冷地仰头看着老人的眼睛:“你已经决定要把δ计划的所有秘密都带进坟墓了吗?”

    瓦图京大将沉默了良久,最后一次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他叹了口气:“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了,我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

    “你总说你忠于国家,可你在倒卖国家的资产,用得来的钱在郊区养女人、在整个欧洲置办房产,苏黎世银行中你的账户里有整整几十亿美元在每年给你提供高额的利息用以维持奢靡的开支。”零的眼睛太冷了,冷得像是冰雕。

    “你在调查我。”瓦图京大将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面。

    路明非不明白何以刚才还融洽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这么割裂。

    他看看零又看看瓦图京大将,犹豫着自己应该怎么安抚这两个人忽然暴躁起来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