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肠胃不好,荤腥的东西不大对她的胃口。在肉饼还留着大半个的时候,晋王府到了。容慕之早就把自己的肉饼吃完了,看着江寒没吃几口,以为她对自己还有芥蒂,爱屋及乌,不肯“赏脸”,心里又别扭起来,甩下江寒独自进了府。
被摆了臭脸,江寒不知道刚才还好端端的容慕之怎么又耍起了脾气,只当他还把风晴色的死算在自己头上,怕是短时间无法改变想法了,虽有点不大痛快,但习以为常地忍了。
江寒径直回了葳蕤馆。
葳蕤馆在夜色的笼罩下,黑的有点阴森。满院子的树木花草,一个个像成了精的妖怪,在风的吹拂下张牙舞爪的,尤其是梧桐树,还要发出呜呜的鬼叫。
好在麦芽在屋内屋外点了灯,把黑暗逼退了好些,稍微拿捏住了“鬼怪”的短处。
麦芽迎上来,给江寒披上了一件披风,说:“奴婢若是知道郡主这么晚才回来,拼死也得一道跟去,给您递件衣服也好啊。”
江寒笼着披风,把手里凉透了的干硬的饼交给麦芽,说:“我不是进宫就是去太庙,你枯等一天,何必呢?有吃的吗?我饿了,要是有一碗热汤面就好了。”
麦芽引着江寒进屋,说:“刚刚管家说你们快到了,奴婢就给您备下了一碗抄手。刚做好,还热着呢。”
“正好!好丫头!”
麦芽得了褒奖,更是得意,干劲更足。她请江寒坐下,随即端上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抄手。抄手是素的,一个个滚圆滚圆的,用勺子一拨,还淘气地直打滚。捞一个放在嘴里,哇,真是香!
江寒竖起了大拇指。
等着江寒吃饱了,麦芽说:“今天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玉首饰,奴婢给您收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了。今天管家搬进来几个家具,都是新的,床榻和棉被也是新换的。听说葳蕤馆原本是屯放闲置物品的院子,所以家具不全。管家说,您有什么需要明天告诉他,他马上差人去置办。”
江寒这才仔细看了看即将陪伴自己很久的屋子。屋子很宽大,因为家具少,更显得宽大。最显眼的是床榻,比她闺房中的那个要大很多。屋子的格局与晋王府正室很像,最明显的不同是,这里没有屏风。
江寒于是又想起放在正室的那一架屏风,边关风沙掩不住男子的英姿和女子的飒爽,掩盖不住伉俪情深,生死不渝。
江寒忽的有些落寞。
麦芽没有收到江寒的任何指示,怯怯地问:“郡主,您有什么需要吗?”
江寒抿了一下嘴唇,说:“我记得成婚的时候,宫里赏了一架金线描的百鸟朝凤的屏风,明天搬过来吧。”
“是。”
江寒走到床榻前,直接躺上去,许是因为这一摇晃,挂在旁边墙上的东西震得掉了下来。
江寒撇过头,问:“什么东西掉了?”
麦芽把东西捡起来,拿到江寒跟前,说:“似乎是个箭囊,一开始就挂在墙上,落了一层土,怪脏的。”
江寒坐起来,拿着箭囊看了看,凑到鼻子前面嗅了嗅,说:“似乎是狼皮。”
麦芽还没见过狼呢,有些兴奋,不由得接过去细看,还感叹说:“好小的一块狼皮啊,要是大一点,没准还能做件衣裳。”
江寒笑着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块狼皮质量算不上好,不完整,保存的也不好,不值钱的。以前在关外常见到狼,它们的皮比这一张要好得多。”
“郡主也用狼皮做过东西吗?”
“没有。”
“为什么?奴婢记得您有蛇皮剑鞘和狐狸皮披肩,为什么没有用过狼皮?”
“因为宏儿,”江寒说,“很多年前,大军出征被困关外,形势危急。宏儿突出重围去找救兵,去的路上迷了路,误入了狼群出没的地方,被狼群围攻。万幸的是,我们的援军就在附近,这才救了他一命。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被狼咬穿了小腿,请了好些大夫才保住腿。他不喜欢狼,所以靖边王府里没有任何跟狼有关的东西。”
江寒轻描淡写,但麦芽能听出其中的艰险。麦芽拿着狼皮箭囊像拿着一个用作巫蛊之术的傀儡娃娃,颇觉得晦气,说:“狼果然不是好东西。奴婢这就把它扔出去。”
麦芽乃是“兵贵神速”最佳的践行者,等不及江寒说什么,人已经闪出了屋子,再进门,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江寒没有等她,已经躺在床榻上犯迷糊了。
麦芽在江寒即将入睡的一刻将她强制拉起来,埋怨道:“郡主,您还没洗澡呢!”
“累了,明日再洗。”江寒睡意浓浓,翻个身,头朝向内侧。
“还没脱衣脱鞋呢!”
“没关系……”江寒含糊地应着。
“头饰,头饰还没摘呢!”
“……啰嗦。”
“胭脂!”
“……”
江寒知道麦芽是个啰嗦丫头,却不知道能啰嗦到这种地步。
第一天睡在葳蕤馆,江寒睡的不安稳,总觉得外面的树叶声像鬼叫,摇摇晃晃的灯笼便成了鬼的眼睛。
比江寒更不安稳的,是容慕之。
容慕之做了个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
两年前的冬天,容慕之与风晴色去边关巡查,正赶上大雪封山,行军困难。容慕之命令部队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驻军,让他们生上火,他亲自去打野味拿来充饥。
那日收获颇丰,竟搜捕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头黄羊。他得意极了,拖拉着猎物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一头受了伤的老狼盯上了。
趁着容慕之没有防备,狼发起了冲锋,对着他的后背扑杀过来。等他意识到危险,已经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是风晴色救了他。
风晴色等得不耐烦,怕他有危险,牵着战马出来寻他,正见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张弓搭箭,把那头老狼射死了。
梦中的那个女孩挥舞着手上的长弓,灿烂的笑容能把冰雪融化。她奔向他,红色的铠甲像一团不灭的火种。
如今,火种灭了。容慕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