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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苔岑之宴
    紫鸡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瘫在台上。

    十二岁的少年走上台去抱起紫鸡。温暖的怀抱没有振作它的精神,背叛友情后幡然醒悟的痛苦加重了它的伤。

    它耷拉着脑袋,半闭着眼睛,厌恶少年对它所做的一切。

    少年对紫鸡的任性习以为常,轻轻拍了两下紫鸡深红色的项背,得意洋洋的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多谢各位捧场!”观众又一次愕然。

    这个少年说的是汉语,他竟是汉人?他怎么会跑到高丽去驯鸡,而且回来对付中原斗鸡?

    “鄙人名叫贾回中,祖辈是唐玄宗时期的著名神鸡童贾昌。”

    “贾昌?”百姓面面相觑。

    “西安的神鸡童贾昌啊!原来他是贾昌的后人!”一个见多识广的男子用发现金矿的高涨情绪喊了一句。

    “大叔说的不错,我的祖先贾昌正是西安人。”

    贾昌从小好斗鸡,因为家中贫困,斗的都是假鸡。

    他斗鸡的时候偶然被唐玄宗看见。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把假鸡斗得像真鸡一样,唐玄宗大开眼界,立即召他进宫驯鸡。

    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把鸡驯得像人一样。唐玄宗对他十分宠爱,给他加官进爵,连安史之乱逃跑时都要带着他。

    然而最终他还是遁入佛寺,了此残生。

    他的后人几经辗转到了高丽,始终没有再出一代斗鸡奇人,直到贾回中的出现。

    西安善良的百姓欢呼起来,刚刚对贾回中的冷言冷语像泡沫一样被强烈的阳光回收。

    年龄轻的激动地要拜贾回中为师,年龄长的忍不住唠叨几句,要他回归故土,报效祖国。

    姓贾的纷纷展开丰富的联想,仔细的在贾回中的脸上和身上来回寻找相近血缘留下的印迹。

    “原来是贾昌的后人,难怪这斗鸡驯得这么好,估计是得了真传。”道衍感叹道。对于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人,他总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大师,把他带回北平?”红石笑道。

    “秦王是好斗鸡之人,殿下是好食生鸡之流,你说他会跟着谁?”

    “嘘!在这一群鸡友面前,你切莫提吃鸡!”红石用手肘推了一下道衍,“殿下,你说是不是?殿下!殿下呢?”

    朱樉把乌云盖雪抱回了秦皇宫的鸡坊,朱棣紧跟其后。

    在外敌面前,兄弟的恩怨就像羽毛一样微不足道。

    “二哥,你别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在战场上不也一样吗?”朱棣试图安慰朱樉,不过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在战场上他的副将双目被利箭射瞎的时候,他痛苦得一个月不敢去看他的副将。

    虽然人不可与鸡同语。可是对朱樉来说,乌云盖雪在他心中的份量并不比朱棣的副将在朱棣心中轻半分。

    朱樉脸上阴云密布,半晌不语。

    乌云盖雪与他相隔咫尺,他切身感受着乌云盖雪的痛苦。

    “二哥,要不我去把那小子抓过来,让他磕头认错。”朱棣指的是贾回中。

    朱樉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像暴雨前的轰雷“他有什么错?无非就是把他的鸡教坏了,使了那些龌鹾不堪的伎俩。”

    “这就是错,大错特错!我们堂堂大明,鸡如人,人如鸡,个个光明磊落,襟怀坦白,岂容得高丽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在此耀武扬威?”

    “赛前可约束好?”

    “这……”

    “历来比赛都不论过程,只论结果。无论是瞎眼睛,还是折了腿,甚至是丢掉性命,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朱樉怅怅不乐,他曾经大力推举的这样一个只论结果的赛制如今变成了他的噩梦。

    “那怎么办?就这样算了?”本来朱棣提前回到秦王宫是想安慰一下朱樉,没想到说着说着,好像不报复就下不来台似的。

    他本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只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对兄弟的义气,怎么知道出口的话像婆娘的脸忽然就变了样。

    “四弟,听说你好食生禽。”朱樉抬起眼来盯着朱棣,他的眼睛好像在迫切的寻求一丝光亮。

    “呃,二哥……”朱棣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开,“好食生禽”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父皇还为此教训过他。

    “斗鸡比鹰还凶猛……”朱樉话音未落,朱棣就跳了起来。

    “二哥,你要……”

    “斗鸡的肉鲜美无比,尤其是生食。”朱樉的眼睛像是两把屠刀,在斗鸡的身上划出了美丽的花纹。

    “二哥,别说了!二哥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二哥。只是……”朱棣耸了耸眉毛,试图找到一个具有强大说服力的拒绝理由,但冥思苦想后发现只是徒劳。

    他只好随便找了一句话,像用于事无补的沙袋拦截汹涌洪水一般“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大明的名誉?”

    朱樉愣了一下,下巴微微往里一缩,紧接着鼻子和嘴巴夸张地撑开,越撑越大,一连串带着痰的笑声从喉咙管里冲出,经久不衰,直到朱樉被自己的笑声呛到。

    “四弟,开玩笑!”他的语气中略带着些责怪的意味,怎么这点玩笑话就当真了?

    “呵呵!”朱棣也跟着笑了两声,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二哥不像大哥和三哥会把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他永远琢磨不透二哥的心思。

    “好了,现在心里舒畅多了!”朱樉往椅背上一靠,畅快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郁闷全是为现在的兴奋做的铺垫,“上酒!”

    珠帘轻轻的摆动了一下,一个宽大的裙摆一闪而过。

    朱樉没把自己的玩笑当真,有的人却信以为真。

    晚间照例举行每次斗鸡比赛后都绝不会省略掉的苔岑宴。

    一来,它为志同道合的人提供了相互交流斗鸡技巧的机会,二来,它可以洗刷掉比赛产生的令人不快的血腥。

    冠上履下,尊卑有序。

    太子朱标坐西朝东,秦王朱樉、秦王的正妃观音奴、侧妃邓氏、晋王朱㭎和燕王朱棣坐北朝南,远道而来的客人坐南朝北,太子的随从庆农、晋王的随从大力、燕王的随从红石、道衍、李识庐和马三保坐东朝西。

    美酒佳肴上席之后,一群身着轻薄锦罗玉衣的舞女鱼贯而出。

    淡雅的花香尾随在她们长长的裙摆后面,无时无刻不记得替主人撩拨在场的众人。

    看了几个时辰鸡飞狗跳的场面,所有人都觉得这些女子比往日又增添了些许妩媚。

    就连左拥右抱的秦王朱樉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手里举着的酒杯久久没有送入口中。

    音乐起后,这些女子桃花的脸蛋,凝脂的肌肤,婀娜的身材更是大行其道。

    她们总是在最恰当的节拍上含情脉脉,在最动情的声调上暗送秋波,在最震撼的音符上惊魂不定。

    每一个男子都觉得她们的是自己,他们分明感受到了和情爱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们想上场牵起那对纤纤玉手,搂着那杨柳细腰,管它愧对列祖列宗,管它琴瑟不调。

    道衍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鲤鱼。他淡泊寡欲,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可以把妖媚的女人看成一尊菩萨。

    红石的俊脸微微泛红,不过他很快就得到了晋王朱㭎的解救。

    朱㭎右手托着腮帮,侧身而坐,左手端着一杯酒掩护着他的眼睛。

    他身旁坐着的是朱樉的正妃观音奴。

    观音奴是河南王王保保的妹妹。王保保蒙古名为扩廓帖木儿,是元朝末年的将领。

    朱元璋攻占大都后,王保保北上退至和林,但是观音奴还留在老家,成为明军的俘虏。

    王保保虽与朱元璋为敌,但朱元璋一直以来都十分敬重王保保,希望王保保可以归顺明朝。

    他特意将观音奴嫁与二皇子朱樉,以示盟好之心。

    可是朱樉却不喜欢正妃观音奴,而宠幸次妃邓氏——邓愈之女。

    观音奴细眉细眼,蒙古特征浓郁的内眦褶像两只小蝌蚪一样调皮地挂在她的眼角,高颧骨,厚嘴唇在她的低眉顺眼下一点也不显出高傲。

    她始终不停的给朱樉斟酒夹菜,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双炽热的眼睛在身上打量。

    邓氏坐在朱樉的另一侧,妩媚的倒在朱樉怀中。

    在朱樉魂魄出窍的时候,邓氏或柔媚娇俏,或蛮来生作,总之软硬兼施拉回朱樉的魂魄。

    邓氏本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汉族美人,可惜她的鼻孔微微朝天,因此她的愚蠢,她的蛮横,她的傲气都从她的那一对鼻孔生发出来,让人瞧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贾回中突然大喊一声,扔下手中的筷子,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向自己案几上侍从刚刚上的一道菜——烤鸡。

    鸡的个头比普通的鸡大,约重五六斤,长长的脖颈像蛇一样盘旋着,小小的花冠毫无生气地贴着盘底,坚硬的喙被烤得乌黑透亮——要知道黑色的喙在它活着的时候就是耻辱。

    它们宽阔的胸脯、强健的大腿,厚实的爪片,尽管无一不全,但已然是月坠花折,神灭形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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