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大人,殿下是再也无法带兵打仗了!”
道衍的脸皱成了一团,像是被夹子夹住,痛苦得难以形容。
“来来来!一起烤火!”
朱棣忽然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跨过火盆。火苗立即咬住他的裤裆,发出得意的咝咝声。
“殿下,小心!”
红石一个箭步冲到朱棣身旁,脱下一只鞋子,轻轻拍打朱棣的裤裆,扑灭了火苗。
道衍惊恐地揪住自己的胡子,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朱棣推开红石,大踏步走向张昺和谢贵。
“来来来!一起烤火!”他拉起张昺的手,往火盆边上扯。
朱棣浑身散发着腐烂的臭气,湿漉漉的双手又黏又热。
张昺想抽出手来,又碍于燕王的身份不敢拒绝。
走了几步,成千上万只无孔不入的虫子钻入了张昺的毛孔,那是炉火的热气。
他再也无法顾及尊卑,担心自己再不推开朱棣就会浑身着火。
“不了,殿下,冒犯了,卑职真的不冷!”张昺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好几步。
“呵呵,你冷!你冷!我来帮你!”
朱棣笑呵呵地走到炉子边,出其不意的把手伸进火盆里,抓起一块炭火。
“嗞——!”一股焦臭味迷漫开来。
“殿下!”红石和道衍同时惊叫,奋力扑上前去。
红石一脚踢飞朱棣手中的炭火,拽着踉踉跄跄的朱棣冲到墙角的一个大水缸旁。
道衍抓起朱棣的手就往大水缸里摁。
张昺和谢贵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脑子里想到的不是朱棣是不是在装疯,不是红石和道衍的反应自不自然。
他们什么也没有想,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可能发生。
就在前一刻,朱棣抓住张昺的手的时候,尽管离朱棣那么近,张昺还是保持着清醒的怀疑态度。
此刻他全然遗忘鬼谷子的教导:虚实之理,不合来今,反古而求之。
“快去叫太医,给殿下处理伤口!”道衍冲着护卫大叫。
谢贵先恢复了镇定,上前问道:“大师,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吗?”
“不需要了,二位大人先请回吧。”道衍头也没回,兀自按着朱棣的手。
张昺和谢贵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离开了燕王府,带着沉重的脑袋和朱棣没有城府的笑容。
燕王妃徐仪华和徐妙锦闻讯赶来,太医刚给朱棣包扎好伤口。
朱棣痴傻的盯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没有喜怒,没有哀乐。
燕王妃泣不成声,默默走到朱棣身旁,轻轻抚摸着朱棣的背,希望把自己的怜爱和慰藉传到朱棣身上。
徐妙锦咬着牙,忍住了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在一颗柔弱的心和一个疯癫的人面前,她不能再软弱。
“姐姐,以后我也一起来看着姐夫吧,这样他就会少受些伤。”
徐仪华无力地点了点头,痛苦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朱棣受伤的手。
“没事的,很快这一切都会过去。红石说了,姐夫的病能治好,是吧,红石?”
徐妙锦试图在沉闷的气氛中点燃希望。
“嗯,能治好。我会尽力让殿下快些好起来。”
在徐妙锦充满期盼的目光中,红石给了徐妙锦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忘了朱棣并没有真的失去理智。
朱棣闭上呆滞的眼睛,想要在黑暗中享受这一刻,享受两个女人的关怀,享受他付出的爱所得的回报。
“妙锦,红石,你们先回房吧,我想独自陪陪殿下。”徐仪华担心朱棣疲惫,打发走旁人。
“嗯,姐姐,有事叫我。”徐妙锦低着头,缓缓转身离开。
红石跟在徐妙锦身后,难过的注视着她心事重重地身影。
从朱棣的房间到徐妙锦的房间百来步的距离,徐妙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每一步都像是艰难的爬山越岭。
红石很想上前安慰徐妙锦,甚至有了告诉徐妙锦真相的冲动。
他想要变得宽宏大度,想要成全两情相悦的人。
可他更想抓住什么,那或许只是洪流中的一根稻草,但谁知道它能不能变成坚实的硬棒?
在徐妙锦的门外默默站了一刻钟,红石挪开了脚步。
白日的热气弥漫到夜间,它无处可去。
太阳之下,整个苍穹都忍受着炽热。
红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脑子里交替着布政使、都指挥使鬼鬼祟祟的模样和徐妙锦失魂落魄的神情。
夜莺干涩的哀嚎了两声,猫头鹰精神抖擞的嗷呜起来。
它打败了歌神,决定慷慨地放走脚下的两只瓢虫。
红石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索性爬起身来,走到屋外。
他的脑袋很沉重,他想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逃到另外一个世界。
院子里没有风,两颗梧桐树无精打采地回想着烈日炙烤的梦魇。
它们无法逃避,再过几个时辰,梦魇就会变成现实,其实那本来就是现实。
红石绕着梧桐树踱了两圈。
在粗壮的树干后面,他感觉到了眼前亮了一些。
他赶紧绕过树干,发现光是从对面的屋子里射出来的。
轻微的脚步声才刚刚传到他的耳朵里,光就完全熄灭了,院子里又只剩下月亮残喘的白光。
这白光还是引导红石看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模糊人影,加上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那个人正在穿过院子,朝转角走去。
红石的双脚不听话的跟了上去,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那个身影是谁,也清楚她要做什么,可他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在朱棣的房门面前,那个身影站住了。
她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红石的气血直冲脑门,五脏六俯开始翻腾。
他知道自己会心痛,但没想到这么痛。
大半夜的,徐妙锦来找朱棣做什么?难道他们早已结下百年之好?
红石停住了脚步,他的心敦促他回到屋里。他抬起脚,迈出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朱棣屋里的光在窗前投下暗影,它失去了颜色,失去了活力。
红石站在暗影之中,他的心微弱的感受着屋里的光明。
“姐夫,你身上的羽毛是我送给你的……”
徐妙锦起伏的气息不足以支撑她说完整句话,她顿了顿,急促地喘息。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小时候碰到那个的大哥哥。看见你拿出羽毛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