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锦开始抽泣。
啜泣声很微弱,但是它向四面八方传播后,进入红石的耳朵里变成了雷鸣轰响。
他心疼徐妙锦,嫉妒朱棣,更可怜自己。
“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姐夫,这辈子我只能辜负你了。”
红石竖起了耳朵,徐妙锦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窗户的油纸上挖了一个洞。
朱棣在床上熟睡,徐妙锦坐在旁边,含情脉脉地看着朱棣。
红石移开小孔上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惶惶不安的欣喜飞速溜走。
他从来没有见过徐妙锦的那种眼神,那样的温柔和深情。
他怎么能指望一个半夜三更在一个男人床头倾诉的女人不喜欢那个男人呢?
他怎么能以为那种令人的眼神不是情人间的眼神呢?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终于,他迈开腿,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下了朝后,梅殷匆匆赶往瑶月宫。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皇宫里冷清的道路未必像看起来的那样空空荡荡。
在角落里,在墙的另一头,在你永远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一双眼睛,你看不到它们,它们看得到你。
好在他握着尚方宝剑,没有人可以因为他为公主到瑶月宫里借书而治他的罪。
瑶月宫是他和恕妃天赐的会面地点,不用偷偷摸摸,不用提心吊胆。
“娘娘,下官来晚了,朝中有一些事耽搁了。”梅殷走入屋中的时候,恕妃正在独自发呆。
“呵呵!没事,本宫喜欢一个人坐着,想一些事,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沉浸在这些回忆和想法中,本宫不但不会迷失自己,反而更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恕妃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梅殷坐下。她知道要想使交流更加顺利,就不能让对方拘谨。
“娘娘,您是下官见到过最与众不同的人。”
梅殷对恕妃的看法从最初认识到现在改变了许多。
从半信半疑到心悦诚服,他一点点地发现恕妃的深不可测,也一点点地收敛起了自己的某些想法。
他不会多说一个字,除了他们共同的目标。
“哈哈,你也会拍马屁了?”恕妃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轻蔑又像是赞许。
“最近朝中形势如何?”
“一切都如娘娘所料,事情的进展有如神助。兵部尚书齐泰提议假传遗诏,极力促成削藩,急切部署对付燕王。下官与齐泰站在同一立场,使得原本犹豫不定的黄子澄和方效儒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皇上……”梅殷微微一笑,“不得不默许。”
“嗯,藩王和朝廷的关系变得势如水火,你功不可没。”
恕妃亲自给梅殷斟了一杯茶。
“有的时候下官会以为齐泰也是我们的人,他的功劳比下官大的多。”
梅殷假装随意的玩笑其实是一种试探。
齐泰的所为令他吃惊,与齐泰严丝合缝的默契在他心里产生了疑惑。
“不是。”恕妃看穿了梅殷,“他帮的是朱允炆。如果他是我们的人,本宫怎么会让你蒙在鼓里呢?”
“可是……”梅殷有点难堪,但是他想知道答案。
“可是他为什么急切地要和藩王宣战?”
“嗯,本宫也不知道,或许有人推了他一把。”
“有人?谁?”梅殷脊背发凉,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站在他的身后就足以令他恐惧。
“别担心,这个人目前对我们没有坏处。”
恕妃没有把握,但是她不能被为她做事的人看穿。
“这……这个人可能知道我们的谋划,这不就是一种威胁吗?”
梅殷恼怒地瞪着茶水里的影子,因为影子也正在瞪着他。它没有轮廓,模糊不清,梅殷看不出那是他自己,他讨厌被不知道的对手盯上的感觉。
“威胁和利益常常成双成对的出现,把眼睛放在利益上,你就可以容忍威胁的存在。放心吧,我们可不是纸老虎,不会轻易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恕妃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拳谱,放在梅殷手里:“今天让你过来是想交代你一件事。”
“嗯。”梅殷心不在焉,他的思绪还没有离开那个神秘人。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无条件赞成朱允炆的新政。朱允炆是个宽厚的人,他和朱元璋的性格截然相反,他的新政势必与朱元璋的旧政背道而驰。这些新政就是他违反祖训最好的证据。朱棣起兵,需要诸多藉口,便宜了他,让他先得意一下吧!”
恕妃走向门口,示意梅殷到了离开的时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漫不经心的神情表明了她无所畏惧。
梅殷起身,和恕妃一起到了门边。
恕妃压低声音:“还有,寻找合适的机会谏言朱允炆放了朱棣的儿子。皇上欺凌叔叔们的不孝之名已经做实了,燕王还等着儿子们回来再起兵呢!”
“是,娘娘!”梅殷鞠躬行礼高声道,“劳烦娘娘,公主有福气了!”
燕王妃徐仪华的又一封上书摆在朱允炆的面前,距离前一封仅仅相隔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朱允炆努力用繁忙的政务挤去燕王妃的悲痛欲绝,燕王的惨不忍睹和燕王儿子的思乡之愁。
初见成效之际,又一根闷棍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早朝过后,朱允炆留下了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和梅殷,分担他的苦恼。
“燕王妃请求朕让她的三个儿子回北平照顾他们的父亲,以尽孝道……”
朱允炆发现齐泰的脸上写着“万万不可”,这与他的想法相悖,于是他加强了自己的说服力。
“近日陆续有大臣上奏,劝朕放了燕王之子。朕也有此打算。”
“皇上,绝不能放了燕王的儿子!”
齐泰斩钉截铁,恨不得他的声音就可以立即将那几个该死的大臣斩成几段。
“现在正是朝廷对付燕王的关键时刻,他的三个儿子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但凡他的身边留着一个儿子,以他心狠手辣的性情,恐怕根本不会顾忌另外两个儿子的死活,我们也威胁不了他。好在他所有的儿子都在宫中,他不得不留一个后,我们千万不可扔了这把利器啊!牵制燕王,他的三个儿子胜过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