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上,一群舞女将水袖甩开,踏着细碎的舞步,随着音乐节奏时而轻步滑过,时而急速旋转,时而犹抱琵琶。一曲舞毕,舞女们整齐的分成两排站好,等着教导姑姑的教导与训诫。
教导姑姑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但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以威严的姿态。“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就不用再训练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练新的曲目。”
听到休息二字大家都本来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每天天不亮都得起床,然后一跳就是一个时辰不得休息,此时又饿又困还得听人教训自己,换谁心情都不好,即便这种生活是日复一日,但心里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来这教坊的无外乎两种人:一是戴罪之人,二是宫女落选,减轻家里用度或者等着飞上枝头之人。
“大家都散了吧,水漓络,坊主有事找你,你去一趟吧。”教坊姑姑仍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正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水漓络皱着眉头,转了一个方向走去。
“冯宝林今日可舒服些?今日这请安你大可不必过来,派丫头说一声就是。”萧雨霏含笑说道。
“多谢贤妃娘娘关心,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冯宝林起身谢礼道。
萧雨霏满意的点头,又把目光放到杨颜心身上,叹道:“杨姐姐,皇上有好几日未去你那里了吧,还是得努力留住皇上的心啊。”
此话正戳杨颜心的痛处,她怨恨的看了一眼花栀浅,才笑道:“多谢贤妃娘娘关心,只是这几日未见皇上的又不止臣妾一人。”
“的确不止姐姐一人,只是姐姐刚犯大错,若此时失宠,妹妹想帮都无从下手。”萧雨霏装作无辜的样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贤妃娘娘这话说的可有大问题啊,”一向少言寡语的苏贵人倒帮衬着杨颜心,“皇上现在不是独歇未央宫,便是在妙充仪那儿,这要帮忙自然也是妙充仪才能帮忙,关其他人何事。再说了娘娘整日忙着后宫大小事务,怎会有这份闲心吹人家的稀饭?只怕娘娘把所有事务给了乔昭容忙活吧。”苏贵人本就是平民进宫,这话说的自然也难登大雅之堂,但也字字戳人心。
萧雨霏眉头紧拧,她倒不知道这苏慕和杨颜心什么时候好在一块的。
苏慕的这番话引起的宫里所有人的注意,以前大家看见她只当看见罢了,从未留意。
“民间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今日倒是这个理。”
苏慕自然听出萧雨霏的弦外之音,笑道:“哈哈,娘娘大家闺秀居然还懂这话,会咬人的狗是不叫,可咬的是梁上君子、地痞流氓。那狗栓在家里,普通人怎么会不经主人同意进屋呢?”
众妃嫔忍着笑看这出好戏,惟有花栀浅笑出声来。“这话果然在理,苏贵人,原以为你不善言辞,没想到有些道理倒通透的很。”
“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苏贵人,贤妃好歹掌管后宫,岂是你不敬的,坐了这么久,贤妃有些累了,大家都回去吧。”乔昭容出来解围道。
萧雨霏也顺着台阶下了,只是心里恨极了苏慕。
“苏贵人,请留步。”
苏慕回头,嫣然一笑。“妙充仪找臣妾何事?”
“你可知方才那话得罪了萧贤妃?”
“自然是知的。”
“你如此放肆,不怕这后宫的日子不好过吗?”花栀浅十分严肃,她想知道这个苏贵人是什么目的。
“有充仪娘娘帮衬着,臣妾不怕不好过。”苏慕挑眉道。
“为什么?”
“妙充仪问的是臣妾为什么要帮杨姐姐还是问的你为什么要帮臣妾。”
“杨姐姐?”花栀浅不解道。
“娘娘,杨贵人似乎有事找你。臣妾先告退。”
花栀浅转身,杨颜心果然站在身后不远处凝视着自己。
亭台楼阁,依山傍水,飒飒秋风吹过,卷起枯黄的落叶飘飘欲坠,有的随风而逝,有的顺水而流。
杨颜心伸出手想接住被风吹掉的树叶,树叶旋转飘落,可怎么也接不住,抓不住。
“这树叶何尝不是皇上的心呢?看似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任其从指尖滑过。”
看着一脸悲伤的杨颜心,花栀浅想到了那年的自己。
“贵人何时这般多愁善感,皇上的心一直在那儿,只是看有没有本事走进去。”
杨颜心收回手,恢复了以往的神态。
“不过今日萧贤妃说的并无道理,留不住皇上的人本宫想帮也力不从心。”
“可皇上近日没有踏足凤月宫一步,我如何使计?”说到这,杨颜心翻了一个白眼,要说皇上不踏足凤月宫还是拜花栀浅所赐。
花栀浅自然瞧到了那个白眼,但她并不介意。
“你不必恼,你昨晚可有留意到一名戏子,皇上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皇上昨晚肯定派人去打听那名戏子的消息了,碰巧,我也去打听了,那戏子是宫里教坊坊主的得意弟子,那姿色自不必说。”
“你可真大方,若是我发现了这个女子,早见不着今天的太阳了。”
“所以你才落到这个地步。”大方吗?我也觉得自己很大方。
杨颜心看不透花栀浅,有时候觉得这个女子跟其他女人没有区别,一样的吃味善妒,可有时觉得她又很贤良淑德。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才各自离去。
“娘娘,奴婢不懂。”
花栀浅瞧了一眼行云,笑道:“现在还吃不准皇上的主意,只是让她去试探试探罢了,若成了她就可以帮我牵制贤妃,若失败了,下一个扶持的人我也选好了。”
“小姐,当初不是你让萧贤妃掌权的吗?可如今为什么要对付她?”
花栀浅双眸中忽现杀意,她原想用萧家牵制杨家,没想到萧雨霏才是演的一手好戏,骗过了众人。
行云听到绿衣这般说,又细想了一些事,才道:“娘娘打算让杨贵人重新获宠,娘娘觉得对付杨贵人比萧贤妃容易的多。”
“我原以为是这样,但是我今天发现杨颜心身边也是有人的,那个苏贵人今日真是一语惊人,她是同我一届的秀女,不知她与杨颜心是何关系?”
“听说苏贵人跟杨贵人是老乡。”
“这倒解释通了,”花栀浅揉揉眉心,“昨晚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娘娘这胡诌功力也是一绝啊,”行云笑道,“那姑娘艺名叫水漓络,是个孤儿,被坊主收留,从小在教坊长大,不过不是得意弟子,是最差劲的一个,昨晚那出戏本不该是她,原角儿突然受了风寒,她临时顶替的。”
“最近得风寒的真多啊,得吩咐太医院给各宫发些预防的汤药才行。”
“要入冬了,这段时间感染风寒也正常。”
“你可有见到水漓络?比起先皇后来如何?”
行云不知花栀浅为何会有这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行云第一次懵住,花栀浅心情大好:“我胡说的,你别想了。”
一行人便在谈话中回到凤藻宫,暂且不提。且说水漓络一早被坊主叫去,却是为昨晚突然顶替一事受了教训,正心情烦闷着。一个人来到花园里散步,这会儿也没什么花可看了,只一盆盆菊花还怒放着。可心情不好的人怎么会有心思去欣赏花呢。
“哟,这是哪个宫的美人独坐啊。”
水漓络闻声望去,一个男子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她眉峰紧蹙。“你是哪个宫的,这会儿不好好干活在这闲逛作甚。”
“我是教坊新来唱武生的,不过平日不住教坊。”
“今天放假,不用训练,你回去吧。”
“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阿风。”
水漓络:……
“姐姐,你心情不好啊,怎么了,跟我说说呗。我娘说一个人要是有不高兴的事,就得说出来,那样就不会不高兴了。”
看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子,水漓络扑哧笑道:“你可真傻。”
阿峰挠挠后脑勺,脸上却是糊涂状。“我娘说傻人有傻福。”
“你这么傻为什么来教坊啊。”
“家里没有钱,我娘舍不得把我送进宫,只好把我送来教坊,虽然教坊的条件对男儿来说不是很好,可比外面强啊,至少不会被欺负。”
水漓络听到阿峰这般说,刚展开的笑颜又收住了。“你真傻,这宫里才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阿峰被水漓络这话给吓到了,连忙问道:“姐姐,这宫里不愁吃喝,为什么还吃人啊。”
“你好好训练,听教导姑姑的话,平日没事别在宫里瞎转悠,要不然小命丢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
阿峰咽了咽口水,说话都有些颤抖:“宫,宫里真这么可怕?那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待在宫里?”
“我从小就在教坊长大,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哪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吗?昨晚宫里举办的晚宴,有一出戏本该不是我上,但是原本唱那戏的旦角突然生病了,我便顶替她,结果被坊主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还说我一心攀龙附凤,麻雀也想成为凤凰。可是我没有那么想,事发的突然,我来不及向坊主禀告,姐妹们也没人愿意替她去的,都想看她的笑话,所以我才去的。”
“为什么都不愿意去呢?”
“那名姐姐是教坊最优秀的一个,大家都嫉妒她,我反正是贪玩的那个,这些于我都无所谓,”水漓络瞧了瞧天,“哎哟,出来太久了我得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去别让你娘担心。我叫水漓络,是坊主给我取的名字。”
“嗯嗯,我记住了。”
阿峰看着水漓络远去的背影,傻傻的笑着。
而杨颜心一直在不远处观察着这两人。
“主子,要不要去找……”
未等雪儿说完,杨颜心打断道:“不用,先回去吧,等晚上你把人带到苏贵人那儿。”
临走时,杨颜心还回头望了一眼还站在那儿傻笑的阿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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