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梅西民弹劾两广总督殷正山贪污受贿,近一半的朝臣附议,纷纷提出要对殷正山按律严惩。
文渊阁大学士高洪却力挺殷正山,说他十数年来铲平倭寇,剿灭叛党,居功至伟,如此为国为民之人,怎会贪污?定是有人嫉妒或者陷害,只凭一封弹劾信,不足为凭,应不予采信。
隆庆帝听着大臣们在下面七嘴八舌,眉毛拧成了一团,眼睛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首辅徐柯,“徐爱卿,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自登基以来,推行一系列新政,兴利除弊,其中不乏对贪官污吏进行严惩,是顺应民意,得民心的大事好事,臣以为此事不可小觑,应据实调查清楚,若举报属实,当按律严惩,否则也应还殷正山一个公道,”
隆庆帝点头,颇为赞同。“就依徐爱卿所言,陆绎陆爱卿,朕就将此事交予你办理,三日后起程,不得延误,”
涉及到两广总督,那是从一品的官职,且弹劾信中说此人贪污巨大,尤其贪污军饷一事,在军中引起了极坏的反响。陆绎自是不敢怠慢,下了朝便匆匆赶回北镇府司,将一应公务作好交待。
晚间回府,陆绎看着刚八个月大的陆昭和陆成,心下竟然有些不舍。
袁今夏看陆绎的举动有些奇怪,便问道,“大人,您有心事?”
“夫人,三日后我要出门办案,”
“大人要去哪里?可是皇上下旨督办的案子?”
“正是,今夏,此行前往两广地带,路途遥远,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袁今夏自是懂得,皇上亲自下旨交办的定不是什么小案子,心中纵然不舍,也只得强挤了笑容,“大人,我去给您收拾衣物,大人此行定要保重,莫分了心,我和昭儿、成儿等您平安回来!”
陆绎点头,怀里抱着陆昭和陆成,看着袁今夏细心地为自己整理衣物,一边逗着两个奶娃娃,“爹爹此行数月,昭儿和成儿是男子汉,定要照顾好娘亲,莫惹娘亲生气,”
陆昭和陆成只顾在爹爹怀里左摇右晃,嘻嘻地笑,听爹爹说话,只是“嗯嗯呀呀”地回应着。
陆绎笑了下,在两个奶娃娃脸上各亲了一口。两个奶娃娃嫌弃地扭了头,一人一只小手使劲推着爹爹的脸。
袁今夏收拾好衣物,转身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笑道,“大人,您的胡子又扎到昭儿和成儿了,”
陆绎用手摸了摸下颌,明明剃得很干净,到底是娃娃,皮肤嫩着呢,看向袁今夏,眼里闪着光,轻声问道,“夫人觉得呢?”
袁今夏自是听懂了陆绎话里的意思,有些许害羞,嘟了嘴嗔怪地叫了一声“大人~”
陆绎笑了,这丫头害羞的样子着实让他着迷。
一夜温存,自是不必多说。
第二日醒来,陆绎看着熟睡的袁今夏,心道,“此行是一个机会,日后今夏定会懂得,只是苦了她,要一个人承受着,”
袁今夏心里有事,总感觉陆绎自昨日回府便一直怪怪的,往日里大人也常外出办案,却从未如此心事重重,是以天刚刚亮,便醒了过来,一转头便看见正盯着自己的陆绎。
“大人,今日不练功了?”
陆绎轻轻抚摸着夫人的脸,眼神里都是眷恋,轻声笑道,“这两日我便在府里好好陪你和昭儿、成儿,”
“大人,前日我去看娘和姨,姨也是怪怪的,一直在细细叮嘱我,莫不是姨起了要离京的心思?”
“今夏,林姨的根在福建,如今已是自由身,她自是思念家乡,在京城她唯一的牵绊便是你,现下你过得很好,她也应该放心了,”
“大人的意思是,姨真的动了要回福建的心思了?”
“嗯,我猜测应该是,”
袁今夏眼里瞬间充满了泪花,“大人,姨若真的回了福建,我想再见姨一面,却是比登天都难了,”
陆绎见状,有些心疼,忙安慰道,“今夏,京城离福建虽是路途遥远,想去一次也并非难事,更何况你现下已无公职,等昭儿和成儿大一些,自然是可以去的,”
袁今夏紧紧搂着陆绎,“若真是那样,我又要与大人分开一段时间,”
“傻丫头,也许我会陪你一起呢?”
“会吗?大人,会吗?”
陆绎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袁今夏的后背。
“公子,少夫人,亲家老太太和林大夫来了,”吴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袁今夏忽悠一下坐起来,“大人,娘和姨这么早来定是有要紧事,快,莫管形象了,不洗脸不梳头也没关系的,”
陆绎笑了笑,他醒来后已经简单洗漱过了,陆夫人分明在为自己找借口。
“娘,姨,这么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袁大娘见闺女头发有些乱,脸上也未施脂粉,便嗔怪道,“哎哟我的好闺女,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袁今夏心里莫名地焦燥,“娘,先别管这些了,”
林菱拉了袁今夏的手,轻声说道,“夏儿,莫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袁今夏一听,将心向下放了放。
“夏儿,以前姨跟你提过的,叶落归根,总有一天姨要回到家乡,如今是时候了,”
袁今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姨,为何如此突然?我还没准备好,我不舍得和姨分开,”说着扑进林菱怀里,紧紧搂了林菱,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林菱轻轻拍着袁今夏的后背,“夏儿,姨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能亲近家乡,做此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以后昭儿和成儿大一些,你可以带着他们来看姨,我们还是可以相聚的,你说呢?”
“姨,我舍不得你!”袁今夏只是搂着林菱不撒手。
袁大娘在一旁看得也是湿了眼睛,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闺女啊,娘也有一个事儿要跟你说,”
袁今夏依旧搂着林菱,转头问道,“娘,您说,”
“闺女,自从你嫁了绎儿,娘就很放心,如今又有了娃,过得更是舒心,娘没什么可惦记的了,娘年岁也大了,也不想一直守着豆腐坊过日子,”
“娘,您可是有什么打算?”
袁大娘看了看林菱,“娘打算和你姨一道去福建,就算是出门见世面了,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娘在那边等着你,等昭儿和成儿大一些,你带着他们去看你姨和娘,到时候娘再跟你一道回来,你看可好?”
袁今夏听罢,整个人都愣住了,从林菱怀里出来,扑进袁大娘的怀里,哭道,“娘,这是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呀?姨要回福建,您也要跟着去,那岂不是将我一个人扔在了京城?”
袁大娘不忍,几次看向陆绎和林菱,两人都摇了摇头,袁大娘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闺女,娘算是个命苦的女人,刚嫁了人没多久,男人便去了,后来领养了你,娘的生活才有了乐趣,现下你长大了,嫁人了,娘也该过一过自己的日子了,你能理解娘吗?”
袁今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点头,“娘,夏儿明白,夏儿理解,夏儿知道娘心里的苦,”
半晌,袁今夏缓缓回头看向陆绎,“大人,娘和姨这一路少不得辛苦,我放心不下,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陆绎正要开口说话,岑福匆匆进来,身后跟着杨岳,“大人,嫂夫人,杨兄来了,”
杨岳一抱拳,开口说道,“陆兄,今夏,我来是有一事要相告,”
陆绎见袁今夏心情还未平复,便开口问道,“杨兄有事但说无妨,”
“昨日收到谢宵加急信件,谢伯伯病重,大夫说或许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了,谢伯伯甚是想念曦儿,想见见她,曦儿着急,连夜收拾了东西便要启程,曦儿已有四月身孕,我自是放心不下,爹爹念及故友情谊,定要去看谢伯伯,我们便商定全家一起,今日便启程去扬州,”
袁今夏听杨岳说罢,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娘和姨要走,师父一家也要走,大人也要去两广办案,只剩下她一人守在京城,不对,还有昭儿和成儿,一时间百感交集。
陆绎看了看袁今夏,便冲杨岳说道,“杨兄,林姨要回福建,岳母也要跟随一起去看看,也正是定了今日的行程,不如你们一起吧,路上也好互相照应着,今夏也就放心了,”
陆绎命岑福安排了两辆马车,杨程万一家四口、林菱,袁大娘,云儿,一行人缓缓出了京城。
袁今夏送走了众人,看着陆绎,眼泪扑簌簌地掉,“大人,我猜师父和大杨他们也定是不回来了,师父也曾心心念着家乡,也许这一去真的永无相见之日了,”
“傻丫头,不会的,信我,等我回来,便想办法带你去与他们相聚,”
“真的吗?大人,您不许骗我,”
陆绎笑道,“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大人要和我拉勾勾,”
“好,”陆绎伸出手指,将袁今夏的小指勾住,眼睛盯着袁今夏的脸,眼神坚定,“今夏,放心!”
袁今夏这一刻突然有一种预感,心里震颤了一下,脱口而出,“大人,我信!我不哭!”
陆绎笑了,揉了揉袁今夏有些乱的头发,又轻轻捋了捋,“夫人,形象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袁今夏嘟了嘟嘴,“大人莫要嫌弃我,这是风吹的嘛,”转身看到岑福还看着车辆远行的方向,便揶揄岑福道,“岑福,云儿走了,你的心也跟着飞走了吧?”
岑福转回头,看了看陆绎,又看了看袁今夏,故意说道,“嫂夫人答应过我的,可是要失言了吧?”
“谁说的?你放心,岑福,云儿定会嫁与你的,我敢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