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大大方方走到长生面前，问道，“长生哥，你看，我们的扮相还可以吧？”说着转了大半个圈，眼睛却看向陆绎，还眨了一下。

    陆绎瞥见，心里不知有多嫌弃，却又不得不配合。

    长生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几眼，赞道，“这扮相还真是绝美，假以时日，若是能登台了，也兴许能一炮而红，”

    袁今夏开心地又转了一圈，陆绎眉毛已经快拧到一起了。

    “长生哥，你且在台下看看，我和我家大……我家大表哥唱上一段，你听听，若真能入得了长生哥的眼，那我们日后便多加练习，争取早日登台献唱，也能多挣些银子，是吧？”说罢又扭头看了一眼陆绎。

    陆绎将头转向另一旁，不看袁今夏。

    长生应道，“好，那就来一段白蛇传吧，”

    袁今夏嘴里说着大话，实际上哪里知道唱词，站在台上，亮了个相，便“咿咿呀呀”哼唱起来，腔调倒是有一些，唱词就是自己随兴编的。

    陆绎歪头瞧着，心道，“看不出，小丫头竟然还有这本事，”

    袁今夏唱了几句，将长袖一甩，看向陆绎。

    陆绎不明所以，没有反应。

    袁今夏咬着牙，捏着嗓子提醒道，“大人，该您了，”

    陆绎嫌弃地看了一眼，将头扭向另一边。

    袁今夏尴尬地冲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家大……大表哥记忆力不太好，小时候淘气，撞破过头，嘿，嘿嘿，没事，我再来一遍，我再给你来一遍，”

    陆绎哭笑不得，只能任由袁今夏挖苦自己。眼见着袁今夏一人分饰两角，左窜右跳的，竟然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陆绎刚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袁今夏正好扭头瞥见，心道，“刚刚借机调侃大人两句，他不会记仇吧？我得哄哄，”

    借着唱词，“只有青儿才是真心对我之人，”顺势拉住陆绎的胳膊扭动了几下，一双大眼睛盯着陆绎，陆绎突然有些心慌，除了袁今夏，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女孩子，也从未有女孩子敢如此对他，此情此景，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袁今夏继续唱道，“不如你我姐妹，一同回青城山，”一边手上用劲拉扯陆绎，想将他拉到台子中间，陆绎对唱戏本就抗拒之极，当下站定，使了个千斤坠。

    袁今夏没有扯动人，便放弃了，自己回到台中央，又唱道，“就让官人、法海做一对，”

    陆绎虽未曾听过这段唱腔，却也觉不甚对，“戏里怎会有如此的唱词？”正思忖着，袁今夏已经唱着，“我有青儿便知足了，”竟然又绕到陆绎身侧，还用胳膊肘推撞了陆绎一下。

    陆绎一颗心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知颠倒了多少下，可他瞧着袁今夏眼神清澈，这行为举止似乎只是为了演得更像一些，为了让长生不至于看出破绽来，便又有些生气，“这丫头如此胡闹，”

    长生听到这，越发觉得荒诞，忙伸手阻止道，“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了，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袁今夏清脆地回道，“白蛇传啊，青儿和白蛇，”

    长生疑惑道，“白蛇传？我怎么不记得白蛇传有这唱词？”

    袁今夏笑道，“嘿嘿，这是我瞎编的，”陆绎在旁听得，牵动嘴角笑了一下，“天底下大概只有这丫头才能做到如此，编瞎话还振振有词、慷慨激昂的，”

    长生问道，“你编的？那怎么不让白娘子去找许仙呢？”

    “许仙懦弱又胆小，一个和尚挑拨就害得自己娘子被压在雷锋塔下，如此薄幸愚蠢之人，根本配不上白素贞，”袁今夏从小听惯了白蛇传，对其中的故事情节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听得长生问到，便将压抑许久的愤慨发泄出来。

    陆绎看着袁今夏的神情，若有所思。

    长生一时之间未反应太多，但听得袁今夏说得在理，便伸出拇指赞道，“有见地，不过这话千万别让班主听见，他对这唱词啊那是最讲究的，可马虎不得，”

    袁今夏连忙笑道，“多谢长生哥提醒，那以后要多靠长生哥罩着了，”

    长生倒是个老实人，回道，“以后啊，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妹，互相帮衬，”

    袁今夏见长生说话还算憨厚实在，便又问道，“对了，长生哥，咱们春喜班平时都排什么 戏啊？”

    长生从腰间抽出一个本子递给袁今夏，“我们现在表演的曲目都在这里，你们可以看看，平时就照着这些练一练，”

    袁今夏接过来，翻开仔细看着，陆绎也歪着头凑近了看。

    长生又补充道，“不过班主会时常弄些新段子，让大家尝尝鲜的，”

    袁今夏边翻边念道，“武则天，野猪林，哎，这里头怎么没有第一香呢？”

    长生听到第一香三个字，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袁今夏兀自问着，“听说第一香，是咱们春喜班最红的戏，怎么没有呢？”

    长生急忙抢过本子，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慌乱地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第一香的，这，这可是好多年都没人提起过了，”

    陆绎见长生的神色，料定这其中定有隐情，便说道，“我们也是听别人提起的，这第一香不就是春喜班最红的戏吗？”

    此时，班主正好路过，听到陆绎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有一些疑惑，“这两人到底是谁？怎么问起了第一香？”带着怒气喊道，“长生，”

    长生回身，强自镇定下来，说道，“班主，我这就去清点戏服，”说罢赶紧离开了。

    班主走到两人近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说道，“年轻人，好奇心不要太重了，在咱们春喜班，不该打听的就不要瞎打听，一定要做到谨言慎行，知道吗？”

    袁今夏装作害怕的样子，低头应道，“是，”

    班主又说道，“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苦练基本功，只要打好基础就会有机会上台，”

    “好的，谢谢班主，我们一定会努力练习的，”

    “继续练吧，”班主说完转身也走了，走了十几步，略转了一下头，心中对两人的疑惑不消反增。这一举动都被陆绎和袁今夏看在眼里。

    袁今夏一边盯着班主的背影，嘴里一边“咿咿呀呀”唱着，眼见着班主的背影消失，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陆绎，“大人，这班主一定有问题，提到第一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神中似乎带着一股杀气，还有那个长生，听到第一香也变了神色，他也定是知道些什么，”

    陆绎点了点头。

    “大人，当年春喜班的命案，和第一香，和这个班主，会不会有关联？”

    陆绎白了袁今夏一眼。

    “是是是，大人，卑职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无端猜测，但这个班主的举止实在令人生疑，大人放心，卑职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陆绎眉毛微皱，“查个水落石出？我看你还是小心些为好，莫将自己的小命丢在这儿，”

    “大人怎的如此说？是瞧不起我？”

    陆绎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你这惹祸的毛病，就不能改一改？”

    袁今夏噘了嘴道，“大人，我们混进来就是为了查案的，怎么就被大人说成惹祸了？”

    陆绎向四周看了看，听着到处是练嗓子的声音，眉毛又紧了紧，“你可记住了，咱们是学徒，”

    “啊，我知道，”袁今夏将一双眼睛睁得滴溜圆，“学徒怎么了？”

    陆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道，“之前的默契呢？”摇了摇头，说道，“看刚刚那班主的神色，对我们已有了疑心，今夜定会安排我们与其它学徒同住，自己要小心些，睡梦中莫说梦话，小心露了马脚，若有事，便大声叫我，”

    袁今夏突然明白了，陆绎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自认识陆绎以来，还从未听过陆绎连续说过这么多话，自然也从未用这种语气关心过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感动，一双大眼睛扑灵扑灵地看着陆绎。

    陆绎见袁今夏这副神情，心里一动，暗暗吸了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稍微侧了侧头，说道，“怎么？没听懂？”

    “听懂了听懂了，”袁今夏特意绕了半圈，转到陆绎眼前，盯着陆绎的眼睛，问道，“大人刚刚是关心卑职吗？”

    陆绎脸色微红，又将头转向另一侧，身子也稍微转了一下。

    袁今夏又绕了几步，依旧盯着陆绎的眼睛问道，“若真有事，我大声喊出来，大人便会立刻出现在我身边吗？”

    陆绎被袁今夏缠着追问，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躁动来，这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还从未有过，便又躲闪了开。

    “大人~”袁今夏待要继续说话，陆绎迅速抬脚离开了。

    袁今夏笑了一下，大声喊道，“是，大~大表哥，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