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负面情绪下,争吵似乎理所应当。
“你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问题,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已经告诉过你我会去拍戏,那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安云熹不知道安东尼怎么突然因为情绪变化冷脸成这个样子。
她试图想弄明白矛盾的根源在哪里,但是似乎之前隐藏的矛盾都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十次打给你,有七次都接不到电话,真的有那么忙吗?还是你压根不记得你还有个男朋友?”
安东尼的“质问”让坐在沙发上的安云熹一下子愣住了。
是,安东尼确实打过电话,但是即便接不到的电话,安云熹也在工作结束之后回过去了。
“...拍戏的时候只有确认这一条拍好了才会看手机,我每天也都有跟你说过通告的时间,大家的拍摄日程确实是紧张的。”
“安东尼,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安云熹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对安东尼的问题做出了她认为最全的解释和陈述。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在安云熹觉得他们是不是可以冷静一点好好说话的时候,安东尼再次开口了。
“你的钢琴呢,艾琳,当时我们一起在礼堂演奏,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安东尼的话里满是尖锐的冷冰。
安云熹震惊过后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她的火已经快被对方这样的无理挑起来了。
她因为拍戏和学业原因,这学期并没有参与乐团的活动。
但是练习她几乎没请过假,安东尼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当时还跟她说太忙了要注意身体。
而对方也因为实习工作已经有段时间没参加乐团活动了,现在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想要吵架。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安云熹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因为什么闹脾气。
吵了这么多她感觉到安东尼似乎根本就没有说出他最不高兴的事情来。
而且安东尼从来没有这样态度“恶劣”过。
这样的态度和质问让安云熹被吓到的同时觉得心迅速地往下沉。
她在安东尼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怒气和质问。
不会有安慰,不会有歉意,似乎也没有什么喜欢和珍视。
安云熹攥了攥放在沙发上的手,鬓边发丝落下的阴影里,她抿了抿嘴。
“是,我感觉不到我们的生活在一起,感觉不到你喜欢我,你的事情永远比我更重要!”
“艾琳,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安云熹的沉默让安东尼的情绪愈发激烈。
他用怒吼掩饰着自己的矛盾、嫉妒、不满和烦躁,却不知道自己在怒气里说出的话是太过伤人的言语。
安云熹猛然抬头看向因为激动站起来的安东尼,眼尾一下子红成了一片。
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只是聊聊的事情突然变成了争吵,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安东尼已经在质疑感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质疑,但说出的话已经没法收回口。
他一贯对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一贯冷静又克制。
安云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他的不坦诚感到无力。
她讨厌他总是不够坦诚,无数次的尴尬氛围里,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问题。
她似乎被他的态度和大声吓到,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想法。
安云熹掐了掐手心,强忍着委屈的眼泪,站起身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下,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下去了。”
这是她最大的理智了。
安云熹压着喉头的酸涩,声音颤抖。
她拿起了手边的包,低头向外走去,脚步凌乱。
“那就先分开吧,既然你不想跟我说下去的话。”
安东尼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被安云熹快步离开的动作刺激到,转头再次说。
安云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那一瞬间指尖有些发麻。
敏感的本能告诉她不要转头,说不定会更难过,但身体还是转了过去。
“你说,什么?”
安云熹扯了扯嘴角,她听到了,但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可是回头看到安东尼的表情,她突然不想听到这个人再说出任何的话了。
他似乎还因为方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喘着气,眼睛里是安云熹看不懂的审视和冰冷。
复杂的眼神像是寒冬里的深渊,却让安云熹读不到任何可以坐下来谈谈的意思。
“我说,分开。”
安东尼再次出声。
那是什么呢?
不满,不信任,无理又伤人的宣泄。
安云熹站在那里,像按了暂停键。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从唇珠上滴落,嘴巴里是再苦涩不过的咸。
安东尼的眼睛触及到安云熹的神情,瞳孔骤缩。
“我......”
似乎被她砸在地上被地毯瞬间吞没的泪珠一下子敲醒过来,安东尼哑然出声。
安云熹有些狼狈地低头后退一步,转身快步离开。
敞开的房门,门外是慌乱离开的脚步,门内是握紧了双手却始终无法迈开的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东尼转身一脚踹上了矮桌,双手用力抓了下头发在沙发上猛然坐下,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
安云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了车又走到音乐厅门口的。
她执着地去看这场音乐会。
冬天的伦敦像是沉进了满是冰凌的湖水里,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心像是漏了风。
坐在空位的旁边看完了整场音乐会,四周再次喧嚣的那一刻,安云熹似乎才梦醒过来,跟着人流慢慢走出了音乐厅。
这场她最期待的音乐会在记忆里几乎没留下任何影子。
她站在街头,因为没有戴围巾,冷风直吹进衣领里。
安云熹拉上了帽子,泪痕早已经干透,脸上的不舒服时刻提醒着她今天所有的一切。
伤心,怎么能不伤心。
即便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就算是普通的朋友,说了这样的话,她也会觉得受伤的。
只是受伤的程度不一样就是了。
同样的话,越亲近的人才会越在意。
她曾数度在这场感情的谜团里试图清理出清晰的线条。
她只是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情绪的阴晴,却没有读懂人心的能力。
她不明白对方的欲言又止和匆匆粉饰,“真心”里的问题一次次被掩饰而过。
她曾试图问到底,但人与人之间无论再亲密也要保持分寸的潜意识让她把话吞了回去。
那时她安慰自己,感情里的事情不是都要有清晰的答案。
其实这话一直没错,只是在他们之间成为了阻碍。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所有人眼里成熟稳重的安东尼这样。
连父母的争吵都没有见过的人,看到本就在力量和体积感上具有先天威力的男生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在那一刻是被震住的。
害怕?嗯,被当那些尖锐的情绪和压过来的阴影笼罩时是被吓到的。
而后,就是翻涌得喉头都发痛的委屈。
安云熹抿紧了嘴巴,抬头。
伦敦的天总是如此。
灰蒙蒙得看不到一点阳光。
湿冷的空气夹着邪风,皮肤被冷得刺痛。
*
“请问,是艾琳·安吗?”
一个试探的女声将安云熹从情绪里叫醒。
安云熹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是三个年轻人,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多少。
“我是。”
她微微扯起一个礼貌的笑容,挂着冷霜的面容因为淡淡的笑融化成柔和的样子。
空白的脑海里倒映出咖啡厅的色彩。
“艾琳你好,我很喜欢《河流》,《安娜》的剧照也好漂亮!”
安云熹第一次遇见粉丝,她没想到只是一个短片、一个电影的演出讯息公开,就会有喜欢自己的人。
还在这里遇到了。
“谢谢!不介意的话你们在这里坐就好。”
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安云熹看了看周围,开口主动邀请他们坐下。
这会咖啡厅人不少,空位紧张。
正在四处寻找空位的同行男生听到安云熹的话有些愣住,随后和朋友一起礼貌道谢后坐在了这边。
小桌上更像是一场闲谈。
除却开始遇到不久前关注的短片主演之一的惊讶,年轻人们很快就聊了起来。
“我们是在米国的短片展上看到《河流》的,非常喜欢,我正好也在做有些相关的专业。”
“艾琳是来这边准备剧组的宣传活动吗?”
三个人中,一开始开口的短发女孩子看样子真的是粉丝,很关注剧组的动态。
“没有的,其实在度假,想来听个音乐会。”
安云熹微微侧身让服务生把咖啡放到桌上,“你们是留学生吗?”
“算是?我们在这边有项目。”
一杯咖啡的时间,他们从《河流》聊到了音乐会,聊到了喜欢的电影,安云熹最后给三个人签了名。
“谢谢艾琳!”
“不客气,我应该谢谢你们,今天很开心。”
安云熹弯起嘴角,笑容温暖。
脸上似乎因为咖啡厅持续的暖气染了上些许的血色,遮盖了冬季的苍白。
暖色的吊灯下,她笑着起身跟他们告别,在前台结账后离开了这里。
外面又有些蒙蒙的湿意,她沿着街头走远,橱窗上的湿气模糊了背影。
“我们来之前,她好像有点难过。”
短发女孩子看着窗外喃喃道。
其实能注意到她,也是因为那时她自己坐在这边,看起来很是落寞。
再仔细一看,才认出是艾琳。
男生向窗外看了一眼:“嗯,不过刚才看起来好多了。”
“她真漂亮,年龄比我们都小,刚才喝咖啡的时候脸颊肉还有些嘟,真的太可爱了。”
同行的另一位长发女生感叹。
原本以为是一位非常有距离的人,但其实,也没有那么有距离感。
主动拼桌,会认真地和他们聊天。
只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跟伦敦的天气一样,带着忧郁的凉意。
等三个人离开的时候发现安云熹已经把账结了。
“这是那位小姐说送你们的甜品。”
甜品袋的标签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o meet you. be happy forever.(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