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挪到后面的戏份让米卡有点紧张,不过安云熹看起来还算放松。
动作指导正在反复跟替代莱德的演员沟通。
米卡并没有删除莱德的戏份,但他修改了剧本,新加了一个小角色来代替莱德在剧情中的作用。
万幸,这几个镜头都进行得很顺利。
镜头一停,安云熹就裹紧了毯子。
大概是情绪还有些没有平复下来,指尖连着胳膊都有些麻,心跳声很大。
“是奥斯顿给的。”
冰袋,伤药,各种治疗喷雾。
安云熹接过恩姐手里的东西,看向奥斯顿那边,嘴型说着谢谢。
她脸上的脸颊肉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下颌的边线更加清晰。
细软的长发因为刚刚拍完戏很是毛躁凌乱,助理正在帮她小心地梳理。
奥斯顿弯了弯嘴角,待安云熹转头喝水又看了一会儿后才收回了视线。
她好像瘦得有点太过了,看着只让人想蹙眉。
***
baron和Alice再次相见的时候,曾经挤满了逃难者的修道院已经空荡荡。
有些人在空袭的炮火中死去,有些人病死,剩下的人在战争结束后几乎都陆续离开了这里。
修道院早已失去它所有的功能。
炮火炸毁了一半的建筑体,还能看到斑驳的、在雨雪中幸存下来的血迹。
Alice还穿着那身破旧的修女服。
她消瘦不已,冻疮、青紫、血痂、疤痕、尘土······
只有那张脸,那双依旧空洞的琥珀色眼睛,称得上是亮色。
好像无论外面如何,她总是不变的,不,或许是麻木的。
《花》以Alice的视角展开,叙事的方式带着她的色彩,但只要观众意识在这看似的平静之后的一切······
奥斯顿猛然向前把安云熹抱在了怀里。
“cut!奥斯顿!你应该看着艾琳!谁让你抱了!”米卡怒吼。
安云熹被奥斯顿一下子冲过来抱得有点懵。
迟钝地想着剧本上不是要远远地看着吗?
结果第二次他还是动了,奥斯顿被米卡披头盖脸一顿训,连着拍了三条都不行。
“抱歉。”
奥斯顿站在安云熹身边跟她道歉。
“没关系的,这才三条。”
而且她就是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也不累。
奥斯顿一噎,又被米卡叫过去。
在第十遍,奥斯顿那种复杂的眼神和微动作终于达到了米卡想要的效果。
并且没有多余的、向安云熹走过去的动作。
米卡一气呵成,迅速转场切景拍摄安云熹的最后一场戏。
*
整整两天的时间安云熹都在拍摄这个镜头。
用了几版不同的方式,镜头长度也不同。
最后一次的画面里,Alice站在小丘上,画面的角落还能看到修道院断裂的墙面。
临近傍晚的光,是暖色中带着冬日的凛冽。
画面外似乎传来呼唤Alice的声音。
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在这里都没有名字。
除了死在战火里的修道院的老修女还有避难的军官baron,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他们没有耐心听一个傻子的话,对她宣泄也并不需要名字这种东西。
Alice回头,她的一切动作都很慢。
镜头推进,她的侧脸被地平线上的阳光照亮,光穿透琥珀色的瞳仁,如同精美的琉璃珠。
那是她唯一一次有笑容。
她没有弯起嘴角,没有露出牙齿,只是看着那双眼睛,你就是觉得她笑了。
那是这些年里她眼睛里最明显的情绪。
枯萎的花朵带着金色的花蕊,凋零又灿烂。
***
安云熹正式杀青,剧组全体杀青。
她抱着花束跟大家拥抱,外面套着白色的羊绒斗篷。
《花》在历时一整年的拍摄后,终于完成所有镜头的拍摄,准备进入下一阶段的后期工作。
杀青的合影照里,安云熹笑得很温暖。
她瘦得脸只剩小小一点,下巴尖尖的,抱着粉白色的花束。
拍完合照后,安云熹在跟卡娜说话。
“艾琳。”
听到奥斯顿叫她,安云熹转头。
“奥斯顿,你跟我过来一下。”
米卡出声,奥斯顿只能先去米卡那边。
“等等我来找你。”
安云熹看着奥斯顿点点头。
*
米卡在前面走着,奥斯顿跟在他身后。
“导演,有什么事情吗?”
米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奥斯顿。
奥斯顿是青年演员里他很看好的一个。
他年轻,有天赋,对表演足够专业,虽然性格总是带着点高傲。
“奥斯顿,杀青之后半年不要联系艾琳。”
米卡长得不太温和,但平时说话做事是个相对温和的人。
不过这会儿 ,他的语气可一点也不温和。
奥斯顿嘴角瞬间抹平:“为什么?”
“你自己是演员,拍了这么多年戏了,你自己清楚。”
心里那点隐秘被点破,奥斯顿的指尖掐到了手心。
米卡看着奥斯顿,再次说:“分清楚你是谁,也分清楚那些感情是什么,奥斯顿,这是演员大忌!”
*
“奥斯顿,你刚才有事找我吗?”
安云熹卸了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她刚才正在房间里打包行李。
想到奥斯顿刚才叫她似乎有事,她微微歪头带着疑问。
奥斯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没事,祝贺杀青。”
他看着安云熹,又说:“一切顺利,期待,之后有机会再合作。”
安云熹笑着点头:“杀青快乐,有机会再见。”
“云熹,这个你一会儿要抱着吗——”
“嗯,我拿着。”
安云熹跟奥斯顿挥了挥手又转头回了房间。
在这边待的时间太久,房间里整理出来了好几个大箱子,她忙着安排行李。
整个走廊里,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离开剧组。
看着堆在门口的纸箱上翘起的胶带,奥斯顿出神地站在原地。
工作人员从他身边匆匆经过像奔流不回头的河水。
***
“星星晚饭没吃就睡了吗?”
“是的。”
安怡问过阿姨上楼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女儿的房门。
从下午回来就开始睡,现在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把被角掖好,安怡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小心地关好房门。
安云熹杀青之后好像一下子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二天她也睡过去了。
第三天安怡她起来吃饭,她看起来还是有些没精神。
“还是很累吗?”
“唔,嗯。”
安云熹用叉子吃着通心粉,吃了还没有一半就有点吃不下去了。
这两个月一直都吃得很少。
进组的时间里几乎都在控制饮食,胃口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
“不再吃点了?”
“嗯,吃不下了。”
“喝点汤吧。”
安怡看着有点不太精神的小孩儿,把小汤盅推到她面前。
安云熹拿着汤匙喝了几勺,就想靠在妈妈身上。
安怡挪了挪椅子,让女儿靠着自己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脑袋。
“下面没有工作了吧?多休息一阵子,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慢慢地好好补补。”
“嗯。”
安云熹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待了一会儿才又坐直了去喝汤。
*
因为家里人工作忙碌,安云熹基本就一个人在家。
贾迪和夏叶都还没有放假,安云熹就更安心地窝在家里了。
她的确很累,需要很多休息。
只是,从回家的第四天开始,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
起初安云熹觉得是自己前两天睡多了,生物钟有点乱。
但是一连五六天她都没怎么睡好,每天只能入睡三四个小时。
直到她开始心悸。
安云熹约了医生,只是还没等到检查就开始了发烧。
*
那天午睡终于睡了二十分钟,醒来就觉得不对劲了。
家里的取暖正常,一量体温飙到了38c多,吓得家里阿姨连忙找出了退烧药,把最厚的毯子给她围上了。
安云熹围着毯子抱着波比,难受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波比不知道小主人发生了什么,伸着爪子抱着主人。
不一会儿安云净的电话就来了。
阿姨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那还是安云净安排的医生。
也是巧了,她出差回来刚落地L城。
“我不想打针。”
安云熹怕疼,害怕医生用粗针,更疼。
“先吃药,阿姨给你吃了吧,一会儿烧退不下去就得打。”
*
退烧药没管用。
打了退烧针,看着体温从三十九度降到三十七,安云净才放下心。
“心悸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安云熹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最近睡眠不好?”
“嗯呢。”
安云净皱了皱眉:按说不该的。
不过她之前一直学的是西医,很依靠仪器检测看病。
原来觉得还没事,但现在安云熹一发烧······
安云净火速给自己老同学打了个电话,拉着安云熹就去了医院。
抽血、化验、全身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最近还拍戏吗?”
“不拍的。”安云熹摇摇头。
没有合适的本子,她就没接。
安云净打着方向盘:“好好休息一阵子,上个戏拍得太累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看着精神头也不好,这次进组时间太长了点。
除了意外受伤进医院那次,别的磕磕碰碰也特别多。
***
只是还没等放心下来,安云熹就因为呕吐不止被送到了急诊。
呕吐,发烧,心悸,手颤。
但就是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只查出了免疫力低。
身体难受,安云熹的精神也差了很多。
下午她迷迷糊糊在床上躺着,接连低烧,很难受。
吃了吐,吐了吃。
脑子昏昏沉沉,迷糊得甚至开始不记事。
安云熹难受得想哭。
从来不知道生病会这么难受,比重感冒还要难受好几倍。
那种每天都昏昏沉沉、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感觉人无力到失去所有热情。
回来的时候瘦得还有八十几斤,现在眼看着就要掉到八十斤以下了。
一个离一米七就差两三公分的女孩子,这有点太瘦了。
正当家里人急得不得了,到处想办法给安云熹做检查的时候。
因为差点碰到热水壶,被安云冼猛地一把拽开却突然像受到惊吓一样瑟缩发抖的安云熹让全家人都停下了脚步。
安云净皱着眉问安怡:“姑姑,之前您是说云熹在剧组被吓着了是吧?”
那会儿安云净正在非洲失联,等忙完回来之后安云熹已经出院回剧组了。
她去看过妹妹,伤口恢复得不错,除了拍戏疲惫,当时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是,她拍戏那个男演员太入戏了把她打伤了——”
安怡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她向来注重孩子的身心健康,多少都懂一点。
躯体化,心理和情绪问题可能会发生躯体化。
安云熹之前的一切身体检查又都正常。
除了这一次,并没有感觉到情绪因为身体不舒服以外的事情受到影响。
还是说,其实她自己已经自主无法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家里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管怎么说,约专科医生先看看,爸爸那边联系了华国的医生,之后再把把脉,看看身体。”
晚上,安怡和里卡多说着。
安云熹小时候早产,身体一直弱,就是在华国看中医慢慢调养得越来越好的。
“好,我安排去机票和车。”
里卡多面色严肃,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