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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深宫
    与此同时,荣华宫偏殿。

    竹影深深,灯火摇曳。两宫婢提着宫灯,正欲碎步离去,却忽而见着眼前之人如同鬼魅般幽幽现身,惊得险些落了手中灯盏。

    “殿下。”二人齐齐行了个宫礼,不敢抬头再看对方。

    “嗯。”谢京华瞥了一眼两人手中物事,不咸不淡地问道,“送药?”

    “是。”一宫女低声答道,恭顺无比。

    “明日起,多送一副。”谢京华扬起颌骨分明的下巴,冷冷吩咐道,“记得,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这……”宫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速地看了一眼这位新晋的帝姬殿下,却借着灯火,发觉对方面上是琼脂玉粉都遮不住的惨白黯淡。

    “怎么?”谢京华挑了挑眉。

    “不是。”那宫女自知走神,迅速低下头解释道,“司药堂向来由天冬大人掌管,若是进出有异,恐怕……”

    ——恐怕瞒不过天冬的眼睛。

    谢京华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与疲惫。

    “罢了,你们去吧,只当没听过。”

    “是。”两宫女如蒙大赦,又是齐齐躬身告退。只是谢京华却忽而扬了扬玉掌,示意暗处之人动手。

    这世上能保守秘密的只有一种人。

    ——这就要杀了?今夜正好轮到慕灵犀值守,她方要扬起手中白绫,却蓦然想到,若是殿下看见那白绫,岂不是要认出她?于是慕灵犀鬼使神差地轻盈落地,掠至在那二宫女身后,将其玉颈一扭,两人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幸好她提早打发另一值守喝花酒,否则这般手法,也就只能骗骗殿下这般不会武功的人。

    谢京华听到倒地的动静,满意离去。

    慕灵犀在其身后不远处站定,揭下面上黑巾,无声叹息。她穿着隐卫的衣服,殿下自是认不出她。只是自己方才下意识地隐瞒身份,是不是因着自己打心底里也开始不信任她了?

    近日殿下愈发暴戾无常,只是简单的问话,便要将这两个宫女打杀了去。慕灵犀如何不知道死人才最是能保守秘密?可为这种小事就送了性命,却让她不由地想到自己与兄长的宿命。今天是两个宫婢,谁又知道明日会不会是自己?

    地上两具身体轻微地颤抖了片刻,忽而抚着脖颈愣愣直起身子。

    两人一看见一袭黑衣的慕灵犀,吓得花容失色。

    “——饶……”

    慕灵犀飞速伸手,一左一右,将两人的嘴巴牢牢掩住。

    “别出声。跟我来吧。”

    ……

    繁复精致的合欢花裙摆行过长阶,行过庭台,行过高槛,行过光滑冰冷的白玉石地板。

    “唉……”朱唇轻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姬殿下叹了口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身上又无半点功夫,她自然没能注意方才那处的动静。

    她向来多疑,哪怕是她的下属。但是这暗卫不似别人,若办不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故此还从未有什么

    一阵香风拂过,却无人知晓。

    这金殿之中静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谢京华那琉璃般的眼眸扫过案牍,如今接掌东宫事务一月有余,已经不似最初那般狼狈了。

    她心底却愈发焦躁。在她为数不多的生命中,曾经做过许多决定。每一个决定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都不可避免地推着她坐上了今天这个地位。所以但凡是做出的选择,不论有什么样的结果,她从未后悔过。

    只是唯独有一件。

    她近日却愈发感到怀疑。

    叶染衣。

    她与染衣自幼相识,他的父亲,本该是自己最忠心的拥趸,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叶守清本该作为上一辈叶家天赋最好的剑术大能,接掌叶家的家业。只可惜,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把自己的命都赔了进来。

    思及此,谢京华无声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染衣还不知道他父亲究竟是为何而死,若是知道,只怕比现在更想离开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笼吧?

    染衣…染衣,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谢京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误会,那日本不该在玉池与他相见。只怪自己操之过急,听了那贺远山的提议,派人搜捕叶家旧部,美其名曰请他们做客,实则便是将一众人软禁起来。本想借此敲打他一番,谁能想到竟惹恼了他,让他亲自回来找自己要说法。

    思绪纷飞,谢京华不由地抚上唇瓣,仿佛其上还留着花香与余温。对方的鼻息与涌动不止的气泡还萦绕在耳。她毫无征兆地怔忪片刻——那时候在水底,染衣,你究竟要与我说什么呢?

    “殿下。”忽然,殿外响起一道呼唤。

    谢京华手指一蜷,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仿佛敛去一场惊梦。

    “…说。”

    她冷冷应道。

    新来的小容小心翼翼地回道:“小贵子求见。”

    “小贵子?哪个小贵子?”谢京华黛眉一蹙,满腹狐疑。听上去像是什么宫中太监的名讳。怎么什么阿猫阿狗也有资格来见她了?

    “是…静侧妃那儿的……”小容低眉敛目,一个字也不敢多嘴。

    静侧妃…赵静姝。谢京华心中了然,原来是她那个便宜表姐。自从她的好皇兄谢景之被贬白州,那白州苦寒之地,赵丞相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跟去,遂寻了个“斋戒养心”的由头,送到庙里养病。谢景之本就对那一众侧妃没什么感情,白州之程去也匆匆,竟当真一个女眷都未带走。只后来听闻谢景之身子有恙,那江家的江月溶倒是痴情得很,不顾江家人的阻拦,夺了匹快马就去了白州城。听说此事之时,谢京华还忍不住发笑,究竟是那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真的痴情,还是江家对他痴情,觉得他这太子之位坐得稳如泰山,巍然不动,一时间不能接受这般现状,要去探探风头,那可就另说了。

    在这场权力争逐之中,感情才是最为廉价而无用的东西。

    不知道自个儿的好表姐,如今找上来又是为了哪般?

    “让他进来吧。”谢京华颔首,看着那宫女转身去通传的背影,无端想起了那个清瘦灵动的上一个“小容”。

    实则那小蹄子聪明能干,又懂得藏锋,若是悉心调教,当真是个明慧的好苗子。只可惜命运弄人,被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拿去试药,也算是物尽其用,给她个善终。

    也不知道那小蹄子死了没死,改日还要去问问。

    思绪至此,谢京华不禁有些怅然,只因着她忽而发觉,眼下竟无人可用。

    她不是不知道叶染衣如今的境况,之所以避之不见,实在是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谢允知道,恐怕又是一番事端。为保万无一失,贺远山亲自南下,去药坊探视。

    而慕小楼与慕灵犀这对兄妹……她始终不敢全盘相信这两人。自从叶染衣在妙法寺重伤,她便有心要慕小楼主事。只是那慕小楼随天冬一道,替她去请那来去谷的少谷主,最终却铩羽而归这桩事,却叫她好生怀疑。其后她派人再去探看,那农舍早已被大火湮灭殆尽,不留一丝痕迹,那时她便知晓,空城之计,虚张声势,这其中不过是天冬那老东西被人算计了。

    叶染衣,慕小楼,慕灵犀,天冬,都有可能是传递消息的人,因此这几人,谁都不可信。

    “奴才给帝姬殿下请安。”殿外忽然响起话音,乃是那小贵子的声音。

    “哦。”谢京华思绪被阻,遂应了声,唤他进来,“什么事?”

    小贵子伏在地上,不卑不亢道:“我家娘娘说,老太爷许久不见帝姬殿下,当真是想得紧,若是殿下得了空,只管给娘娘捎个信,到时自能相见。”

    谢京华无声哼了哼,转而走上主座靠着。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并非这表姐想见她,而是那外公想见她。自己出生便没了母后,在这荣华宫自生自灭十几年,她那好外公向来不敢多过问,三番五次因着“避嫌”匆匆告退,生怕什么“攀附皇亲国戚”的话柄找上自己。久而久之,两者的关系便只在微妙斡旋之中藕断丝连。如今自己坐上这位置了,倒是转眼就找了过来,倒不知那位极人臣的三朝元老又端着什么来意。

    “知道了,你去吧。”谢京华随口敷衍道,冲着那小贵子摆了摆手。而那小贵子却似是欲言又止,杵在原地不走。

    “还有何事?”谢京华挑了挑眉,这小太监倒是个灵活的。

    “殿下,这是娘娘吩咐奴才捎来的。”小贵子磨磨蹭蹭从袖中取出个物事,举过头顶。谢京华眸光一闪,勾了勾唇,笑得明艳动人。

    “原来我这个好表姐,还是晓事的。”那小贵子手上赫然是一个玉牌,玉牌其间似有幽光浮动,鬼魅无踪。

    其上正刻着“万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