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容想起司马世政今日早朝，提及此事的表情，有种莫名地畏惧。
卿容是害怕司马世政的。
司马世政是她的兄长，他的母亲乃是先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当初先太后嫁给周家老爷子时，司马世政才岁，刚学走路。
他的母亲被送给了周家的老爷子。
他是老爷子抱养的孩子。
周家老爷子对司马世政极好。
司马世政从小就被寄予厚望，文韬武略无不精，是周家百年来难得遇的奇才。
后来，他进了禁卫军中，成为了统领，直在京郊的营中，从前的同袍战死沙场，他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成了京郊营的副统帅。
如今，京郊营的统领，是司马世政的堂叔。
他的堂叔，对司马世政忠心耿耿。
“驸马的脾气，是有点古怪。”卿容笑笑。
周亦凝点点头，道是。
她不是不懂。
“公主，我们回去换件衣裳吧，会儿陛下召见我们。”卿容道。
周亦凝点点头。
两人各怀心思。
周亦凝换了件嫩黄色绣莲花的锦袍裙裾，衬托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容，宛如瓷娃娃般纯净剔透，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俩去乾清宫。
皇帝早起，仍在批阅奏疏。
见她们俩来了，皇帝抬眸。
皇帝是位高瘦俊朗的中年男人，穿着明黄色蟒袍，威严肃穆，眉宇间有股英武之风。
他的目光，掠过了周亦凝，看向了司马世政。
周亦凝的脸色苍白，嘴唇亦发青紫。
她像个柔美羸弱的小姑娘。
“你怎么了？”皇帝皱眉问司马世政。
司马世政躬身，恭敬答道：“昨夜臣有些醉酒，怠慢了公主，臣该罚！”
“无妨！”皇帝道。
司马世政松了口气。
皇帝看了眼周亦凝。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迷途的小鹿。
皇帝便温声道：“朕让厨房做了糖水蛋，鲤鱼儿陪朕吃碗。”
司马世政心中咯噔了下。
他不敢抗旨。
周亦凝却不肯。
她摇摇头：“陛下，我饱了……”
她昨夜吃得多，今天实在吃不下。
皇帝就吩咐司马世政：“既然鲤鱼儿吃饱了，你去御膳房传膳。”
司马世政应诺。
等司马世政退出了御书房，皇帝叹了口气，对周亦凝道：“朕知晓你委屈。
驸马他……他心里装满了仇恨。”
“您说驸马？”
皇帝点点头。
“驸马很聪明。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职责。”皇帝继续道，“驸马不是个愚笨的，只是他心里装得太多事了。
朕希望你谅解他。”
皇帝的语气，有几分怜惜。
司马世政心底的秘密，是他父亲告诉他的，也是司马世政父亲逼迫司马世政娶周亦凝。
父亲让他把周亦凝带回去，给他的私生子做填房。
司马世政拒绝了。
他知道，父亲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纳妾，哪怕再喜欢这位公主。
周亦凝是他的嫡妻，他理应娶她，可他内心深处，有个念头支撑着他，不愿意这样做。
父亲说：“驸马，你别忘记，你是皇后所出！若是你不娶了她，就算是杀了她，你也不配做驸马。”
司马世政当时很恐慌。
父亲的狠毒，超乎他的预计。
父亲不允许他娶周亦凝，甚至连周亦凝活着离开了周家，都可能被父亲灭口。
“驸马……”皇帝看到了周亦凝眼底的茫然，轻声唤道，“驸马不是个糊涂虫。”
周亦凝回神，笑着道：“嗯，驸马不是个糊涂虫，他很聪明。”
皇帝也微笑，拍了拍她的脑袋。
卿容坐立不安，偷偷瞥了几次周亦凝。
她总感觉，这位新晋的公主，有点邪门。
她不仅仅是容貌倾城，还诡异的沉稳。
她不哭、不闹，乖巧得不可思议。
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娇蛮任性、胡搅蛮缠才是。
偏偏，她句话也不跟人说，除了司马世政。
她的沉默，恰似冰雪消融。
“你要记住，你是驸马的妻子，他的妻子。”皇帝又道，“你要与他相濡以沫，共度余生。
驸马那孩子，他虽然冷漠些，骨子里是好孩子。”
周亦凝点点头。
皇帝又说了些琐碎的事宜，嘱咐周亦凝：“驸马平素冷静寡言，但是他并非傻子，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你有什么需求或者困惑，不妨跟驸马说。
驸马很孝顺。”
周亦凝依旧点头，说好的。
皇帝看了她半晌。
他终于起身：“朕有急事，先行步。
你留在宫里，陪母后用早膳。
午膳时候，朕会来看你。”
周亦凝道是。
她目送皇帝出门。
卿容站在旁边，心跳砰砰。
她不由暗忖：公主是不是有妖术？
她居然让父皇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是何等人物？他竟然把公主看作自己的孩子般，谆谆教诲。
卿容打定了主意，要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周亦凝的深浅。
皇帝走，周亦凝转身往后殿而去。
卿容紧随其后。
她在御花园里，拦住了周亦凝，低声询问她的身份。
周亦凝的表情淡漠。
卿容瞧见她如此神态，心里就凉了半截：周亦凝果然是个妖孽。
“我姓元，名鲤鱼。
我从前叫元鲤鱼，现在不叫了，改名字了。”周亦凝道。
她声音脆甜。
卿容没有听懂，只是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然后，她又低声叮嘱了句：“公主莫要乱跑，这宫里不是外头。
皇上很疼您，您要珍惜这份恩情。”
“我知道的。”周亦凝说，“谢谢姐姐提醒。”
她又叫她姐姐。
叫她姐姐，她就是承认了，她不想嫁给司马世政。
卿容的心，猛烈跳了起来，手心冒汗。
她强压着心悸。
“你歇息下，奴婢告退。”卿容道。
她匆忙回了自己的宫殿。
卿容坐卧不宁。
司马世政则在他自己的院落中，呆呆坐着，想着皇帝方才对他说的话。
他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公主的婚期，定在月初吗？”他突然问贴身侍卫。
侍卫道是。
司马世政愣住。
这是什么日子？
他的父亲曾经跟他说过，公主的婚期是月初，正式迎娶。
这年的春节，公主就会入宫，嫁给司马世政。
“……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母妃的意思？”司马世政喃喃自语。
他想不通。
他想起了他的妹妹。
他妹妹卿容，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死的，可妹妹死的时候，他很伤心。
他的妹妹很漂亮。
司马世政很喜欢她。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很纯粹。
司马世政喜欢卿容，卿容也喜欢司马世政。
可司马世政的父母坚持，他们兄妹俩必须成亲。
他的妹妹，没有选择的权利。
“父王说过，女人只能为男人服务，而男人也不是非女人不可……”司马世政喃喃道，“我妹妹死了，公主不肯帮助驸马，那么……”
他突然攥紧了拳头。
他脸色阴沉。
月初，皇帝在朝堂上颁布旨意，册封公主为公主。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州。
公主的美艳、温柔，令人称奇，她的婚礼备受关注。
朝廷各部尚书，也纷纷登门祝贺。
周亦凝的婚事筹办得很隆重。
她的父亲，也就是长公主，亲自操持。
她的姑姑是公主，驸马也是皇室宗亲，两家结合，乃是天赐良缘。
朝臣和皇室都对皇族很忠诚。
他们都希望元氏皇族能兴旺发达。
元氏皇族已经有两百年未有女孩子成为皇贵妃了。
如今好容易又有公主入宫，众人自然高兴，纷纷恭维皇帝陛下洪福齐天。
皇帝陛下很满足这种夸赞。
他甚至还带着几分骄傲。
他的女儿，比他当年还要优秀，不枉费他对公主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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