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九月间苏州很热闹,这里的九月有八方来客,整个苏州因为临时进入的人口迎来一波生意兴隆。
水乡的小船来往穿梭,都是小本买卖,吆喝着当地的吃食和一些小商品。参会的人衣食住行都要靠当地百姓才能维持下去,所以百姓们多多少少发了一笔小财。
雍正又安排扎拉丰阿带着寿礼南下给海棠庆生,结果整个苏州的富商乡绅们出钱请人唱戏祝寿,连排了三天的流水宴,路过的都可以去吃。
海棠很烦这种大张旗鼓给自己过生日的行为,她自己都不稀罕过生日,这些人还想来个先斩后奏,要不是海棠发现叫停,他们能连着唱一个月的大戏吃一个月的流水席!
海棠快气死了,心想着你们就是再拍马屁也不在立法的时候偏着你们!
扎拉丰阿很高兴,他这几个月都是一个人在家,儿媳妇把三个孙子都带去热河,媳妇儿子和孙女都不在家,一个人在家也挺没意思,如今奉旨南下,能团聚还能游览苏州,岂不美哉!
扎拉丰阿带着安康和百岁在苏州玩耍,自从扎拉丰阿来了,两个孩子读书的进度都没以前那么快了,白天跟着扎拉丰阿到处跑,晚上累得睁不开眼,哪里还能指望他们背书一百二十遍,所以读书进度就推迟了下来。
不过两个孩子玩得很高兴,去苏州必要看拙政园,此时的拙政园是有主人的,并且园子一分为三,被三家人购买,早不是拙政园当初的模样。海棠在苏州忙得昏天暗地,吃饭喝水的工夫都是挤出来的,扎拉丰阿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游览苏州,所以苏州乡绅想请海棠是千难万难,扎拉丰阿不请就到,他派人跟拙政园的主人们问了一声,三家一起开园请他游览。
玩儿一天后回来,百岁和安康表示“有很多布景用心的地方,可是观景不如听景,去看了没觉得惊艳,相反就觉得是个还说得过去的园子。”
这是两人看遍了园子之后的感慨,京城西郊园林扎堆,小有小的精致,大有大的幽深。西郊的园林大部分吸收了江南园林的精髓,甚至有些园林就是江南园林大师设计的,他们自然觉得看着一般。
扎拉丰阿也觉得名满天下的拙政园没什么可看的,不如看看自然景色。准备带孩子们去看看虎丘,虎丘乃是吴中第一名胜。
扎拉丰阿把这里吹得天花乱坠,从春秋战国说起,一直说到康熙年间,然而两个孩子无动于衷,海棠含笑着看他,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小孩子在跟前,她都忍不住对着扎拉丰阿的脑门戳一指头。
因为他们就住在虎丘行宫,叫做“含晖山馆”,因为避弘晖的名字,所以对这里都叫做虎丘行宫。这座行宫从康熙四十七年开始营建,和孤山行宫一样康熙自己没正经住过,雍正是个连京城都不出的人,自然也没住过。自从海棠的身份在苏州被掀开,为了安全和有一个宽敞的办公环境,雍正就让海棠搬到行宫里居住,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房子总算没闲着了!”
海棠入住算是第一次有宗室近亲住进去。既然大家在这里住着
(),景色早就看过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哪怕扎拉丰阿讲得天花乱坠两个小孩子听着的也就无感了。而扎拉丰阿的目的是拉着海棠同游虎丘,所以海棠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也确实忙了很久,海棠就答应他在虎丘游玩,算是休息了一天。
虎丘这里很安静,微风习习秋高气爽,这里的佛塔上挂着的铃铛在风中传来声响,显得这里更加寂静,令人放松,感觉非常惬意。
在海棠和扎拉丰阿带着两个小孩子享受静谧的同时,整个苏州吵架吵得热火朝天。
各行各业的工匠雇工们参加的结社叫行会,各行各业东家们参加的结社叫商会。这是两个天然对立的集会,自然有各自追求的利益,所以看到新商法草稿,商会先坐不住了!
“什么!他们每十天休两天,这两天还要给工钱!”
“每个月多给几天工钱不算什么,还要夏天连着三个月给消暑钱,冬天连着三个月给取暖钱,每个月给至少十五个大钱的看病钱,没病也要给!”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女工,他们生孩子最少有四个月不上工,这四个月白给工钱,还不能解雇。”
至于男女同工同酬,散工雇佣的工钱标准,学徒工三年后要给工钱,特殊行业不能雇用童工,各个行业最低工钱等规定,在这些东家们看来简直是倒反天罡。然而海棠就是天罡,她说是就是,她放出话去,双方能在这个数目上拉扯,但是不能想着减掉某一项。
至于有些东家放话不雇佣女工,海棠一点都不着急,真用人的时候别说女工了,他们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想拉上。
对于行会,海棠也有规定,要求他们不得随意组织雇工们罢工,除非是这些东家们违反了商法规定的休息工钱等条款,协商不下或者是官府介入有偏袒东家等情况下才能罢工。商法还规定,用工契约五年一签,每月工钱在五年内不能有变化,五年后随经营状态调整工钱。
海棠还在商法第一页注明,这部商法十年修改一次,用来应对各个行业变化。
这部新法从开店开始一直规定到商号倒闭,其中的经营纳税,工钱发放,同行纠纷,债务追缴,破产倒闭各个方面都涵盖了进去,可谓是包罗万象。苏州城外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全是内容。光是印刷后的商法书籍比一部经典著作都厚实,读起来都令人头晕目眩,很多人日夜研读,就是为了了找里面冲突之处和漏洞。
因为牵扯到收税和打官司,刑部和户部的人也没走,一起参与进去,雍正甚至还派来了两个大学士一起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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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外地商人重金弄到印刷后的草稿本火速送回老家,引得各地的商人纷纷进入苏州,九月下旬的苏州感觉人挤人,简直要把苏州城挤爆了,住宿是一房难求,吃饭是路边摊都排长队,各地口音的人都有,都在讨论这部新法,连同苏州本地人也在讨论,因为苏州本就是一个商业繁华的地方,从明朝开始这里都盛行百业罢市。
最终在虎丘行宫里面经过双方拉扯,各处签字摁手印,形成了最新版本的
() 商法,京城印刷后一部分赠送给各个商会行会,一部分交给各个衙门学习,一部分进入书店销售。
对于海棠来说,这也不是一部完美的法律,这里面还有学徒工,这些都是从少年就开始跟着做学徒,以前是没出师前一直给师傅和东家白干活,碰上有的师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就处处藏一手,导致有些学徒一直不能出师。甚至有些行业的雇佣关系明显不健康,但是没法取缔,因为现实就是取缔了断绝的是工匠的生路,加重的是民众的负担。
这就是十年改变一次律法的意思,她相信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变化,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如果遇到阻碍,去争取,去斗争,去获得!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普通人,这些普通人才是撑起社会民族的基石。
有人满意自然有人不满意,不满意的约定十年后再来辩,满意的约定十年后再来辩,不能让那群黑心东家昧了大伙的血汗钱。
经过统计,目前需要刊印新法五十万部,费用户部出。户部的官员当时脸都绿了,十年刊印一次,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啊,要不是人多,户部的人就要当场说没钱!
也不是没钱,这群人抠惯了,户部的银仓每年都建新的,每次出钱都是很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海棠也打算这时候收拾东西离开,然而她身边的一群人暂时不想走,想要游览江南,比如说十三阿哥家的几个孩子,比如说百岁,百岁是能晚回去一天就晚一天回去。
海棠就上书给雍正要亲自去监察拍卖等事,给这些人放了十天假,给足他们钱,让侍卫们保护他们在江南游玩十天,十天后回京城。
海棠亲自坐镇,弘阳和弘昼松口气,从差事上来说,有些产业流拍了,等着海棠来指点。海棠不觉得意外,大家在拍卖市场本身就是在挑肥拣瘦,说白了就是为了捡漏。有的划算,自然是上去争抢,而不划算的当然是无人问津。
从人情上来说,这哥俩也算是松口气,尽管弘昼的糊弄大法好用,然而京城的王府很多,几十家王府加上众多的贝勒府贝子府,甚至有些国公府邸都来凑热闹,除了这些宗族,还有亲戚来凑热闹,比如说驸马们所在的家族,娘娘们的娘家,这些拉关系说人情的事情接连不断。
如果是正常参与竞拍倒也没什么,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少花钱挑最好的,这怎么可能。有些产业都是溢价竞拍,很多商户都愿意参加,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多花钱,将来不赔钱还有得赚。
这些人就想让弘阳和弘昼把这些好产业留下来,让京城权贵内部竞拍,最好是打折购买,每家都吃一些,每人都满嘴流油。
如果换成雍正这样的人,直接把这伙人给轰走了,但是弘阳手段灵活,既不让这些人得逞,又让他们觉得没把这些产业弄到手是他们自己的责任。每天这么斗智斗勇甚是辛苦,弘阳一天到晚都觉得脑仁疼。
海棠去了之后,这些人不敢在海棠跟前提什么要求说什么请求,老老实实地来请安,老老实实地参与竞拍,老实的跟鹌鹑
一样。只要出价高,那就是价格者得。
此次很多商品都是溢价拍卖,其中吴老爷的那辆车最终是一百七十万被广州的富商购买,轰动一时。广州的富商买了之后还请苏州的高僧给这辆车念经除晦气,以这辆车是死物,给车超度就是给死物超度的说法,给寺庙捐赠了五两千银子。
这也是钻了当初海棠说话的漏洞,海棠冷哼了一声,等腾出手了再说。富商敢给钱,寺庙不敢收,毕竟这位和佛祖过不去的亲王还在苏州,这钱拿着烫手,立即捐给了善堂。
最终拍卖结束,溢价和流拍对冲之后,官营钱庄和内务府钱庄各自大丰收。内务府钱庄就准备回去年底分红,而官营钱庄打算找地方投钱,这钱不能干放着,放着没用,弘阳看着这些钱就睡不着。
还有一堆没拍出去的东西,比如一些下人用过的粗瓷大碗陈旧家具,还有一些旧了的被褥,这些东西放着占地,拍了没人看得上。
捐给善堂也行,但是账怎么做?最后堆在各个房间里卖“盲盒”,一两银子开一次房门,房子里有什么就拿走什么,房子除外!
苏州周边村镇里的百姓们很踊跃,纷纷拿着户籍黄册前来购买,一家人只能买一次,这是避免有人倒卖。
一两银子买半旧家当还是很划算的,陈旧的家具回去能重新上漆,旧棉被能拆开洗洗晒晒重新弹蓬松,至于碗碟这些也能接着用,衣服改一改都能穿。破家值万贯,百姓不觉得这是破烂,这一两银子能买这些都喜出望外,全家人一起来,欢欢喜喜地拉回去。没买到的后悔地直跺脚,连说来晚了。
这就是人间啊!有人愿意花一百多万两买车,有人愿意一两银子买二手家当,在盛世这个背景下,贫富差距如此明显,然而大家都忽视了。
海棠忍了又忍,在回程的船上跟百岁说:“百岁啊,你记住,万事万物不可太过,有人太富就会有人太穷。不能使民众太穷,不能使富商太富,不可损不足奉有余啊!”
百岁连连点头,但是海棠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