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伍哥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水,而后缓缓放下:“余兄弟过谦了,你在江南早报那样的地方,接触的人和事肯定不少。就算消息没那么灵通,也比我们这些人要强得多。”
在这闲适的谈话氛围中,尽管两人皆是面带笑意,看似轻松自在,但小霸王却感觉被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场给笼罩住。
他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偷偷地用余光瞄着往日里嘻皮笑脸的陈福来。
可此时,这位老兄的老兄,亦是一脸肃穆地端坐。
特别是身旁坐着大马金刀般的余松年,那微微杵着他的胳膊肘,让小霸王顿觉如坐针毡。
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仿佛要将衣角揉碎,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额头上隐隐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紧张情绪上,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起别人的侧目。
他时不时地瞟向那些小食,却又不敢轻易去拿。
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模模糊糊地传进他的耳朵,入耳的一切都模糊而不真实。
度日如年的小霸王,忽见坐在茶几一侧的余欢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地说道:“大伍哥,今天这茶喝得很是尽兴,咱们也聊了不少,依我看今天就先到这?以后有机会再聚。”
当余欢朗声说出这句话时,那清晰的话语如同冲破迷雾的阳光,让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小霸王,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恍若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开,他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大伍哥也紧随余欢其后起身,伸出手的同时,一脸微笑地说道:“余兄弟,今天这次相聚很愉快,等有合适的时候,我让人送些资料给你,以后我们多走动,期待下次再聚。”
余欢伸手与大伍哥相握,闻听到对方在‘资料’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泛起风轻云淡地笑容,回应道:“大伍哥,我们做新闻这一行呢,平日里确实比较忙,不过你放心,你随时可以打我电话联系。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大伍哥握着余欢的手微微用力,笑意更浓了些,说道:“好,余兄弟,那就这么说定了!”
“没问题。”余欢松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会沉默寡言的陈福来见状,连忙也站起身来,脸上堆满笑容,说道:“余兄弟,有什么事随时沟通,以后有机会多联系,多聚聚。”
“要得。”余欢粲然一笑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挂钟,分针和秒针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此际已经八点四十了,不得不说这些人到底是混江湖的,当真是非常健谈。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在这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出头。
余欢戴好了口罩,身姿挺拔如松,跟大伍哥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开来步子。
正当余欢即将迈出门扉之际,突然瞥见服务员小姑娘从旁边的一间屋子走出来,手中还拿着扫帚和簸箕。
余欢脚步稍缓,朝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加快步履。
转身迈出一小段距离,身后传来陈福来那带着笑意的谐谑声音:“小美女,多谢你的招待啊!今天这茶喝得舒服,你这服务真是周到。”
话音刚落。
随之响起的是大伍哥略带呵斥的轻缓话音:“少讲两句。”
余欢不禁扭头瞥了一眼。
恰好捕捉到大伍哥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悦,但当余欢的视线扫过来时,瞬间又转变成了和煦的微笑。
而陈福来,则即刻收敛了嘻皮笑脸的表情,默然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再言语。
余欢脚步不停,脸上笑意不改地回过头,领着这一行人鱼贯下楼。
连绵起伏的脚步声,在静谧的茶馆里回荡开来。
余欢走在前头,抬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不经意跟斜下方收银台后的中年女人对上眼,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涌现出一抹热情的笑意。
余欢下了楼梯以后,径直来到收银台前,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虽然此前已经在电话里了解过,包间低消一百,两小时内免费,每延长一小时追加 30元服务费。而一壶特级高山云雾茶,是一百二十元。
即使已经知道了消费价格,但余欢还是眼角含笑地再做确认:“茶钱是一百二吧?”
收银台后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眼神快速在几人身上扫过,不假思索地应声:“没错,一百二。”
“好。”余欢正打开钱包掏钱。
这时,大伍哥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将两张红票子拍在收银台面上:“余兄弟,这次我来请吧。”
余欢忙说:“大伍哥,这可使不得,今天是我来做东——”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一起喝茶,下次你再请也不迟。”大伍哥爽朗地笑着,打断了余欢的话音。
他眼见中年女人扯开抽屉,准备找零,摆摆手,豪爽地继续说道:“不用找了,今天这茶,喝得开心!”
中年女人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她仰头看着大伍哥,连忙道谢:“谢谢老板,欢迎下次再来。”
余欢见此情形,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把钱包收进兜里,说道:“大伍哥,这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余兄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伍哥哈哈一笑,便转身往门口踱开步子。
中年女人见状,忙不迭出声:“慢走啊!我们这茶馆只要没拆迁就一直营业着,各位老板欢迎随时过来坐坐。”
余欢回应道:“好的,有机会一定再来。”
天幕如墨般浓稠,无星亦无月。
一行人在茶馆门口停下停步。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寒意抚过裸露在外的脖颈,让余欢不禁裹紧了衣领。
他转过头,跟三人都打了声招呼,而后说道:“咱们就此别过。”
“好,以后有机会再聚。”大伍哥微笑回应。
大伍哥看着跟他们背道而驰的兄弟俩渐渐远去,直到其背影走到电动车前,他倏忽稍微抬起左手,伸出两根手指。
陈福来见状,忙不迭从衣兜里掏出包软中华,抽出一根香烟递送到大伍哥指间。
他轻叹了口气,略带几分诙谐地说:“跟‘领导哥’打交道可憋死我了,我烟瘾早上来了,这一个多小时,愣是忍住了!”
大伍哥夹住香烟,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谁不是呢……”
……
小电驴在寂静的街道上不疾不徐地前行,电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余松年一手搭在余欢的肩上,一手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渍。
在“呼呼”的风声中,他瞥着飞速往后掠过的昏黄路灯,突然长吁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道:
“欢哥,给你撑这个场子是真不容易,那个大伍哥,一看就是真正的社会大哥,我刚出来的时候,还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那车,里面,好像还坐几个人在等着呢。”
余欢抬手把头盔的挡风镜片扒拉下来,闻言却是粲然一笑:“松年啊,你这深沉装得蛮不错,下次再接再厉。”
“是吗?”余松年往后捋了捋短发,突然一拍余欢的肩膀,“欢哥……现在才八点多,要不……继续?”
听见这话,余欢不假思索地表示拒绝:“不继续,我这段时间真的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