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桃枝被她说得有些羞恼,拿起剪刀,用胳膊驱赶她。
“一边去,帮不上忙就算了,光在这里碍事。你爸专门给你小姑买的梨,一块多钱呢,你倒是先吃上了。
冬宝,人家都说怀孕多吃葡萄,生下来的孩子眼睛大,可惜我们这压根买不到,连葡萄干都难得弄。
我给你二姐写信了,她认识的人多,让她给你弄点回来,吃了对孩子好。”
何瑞雪点头,“谢谢嫂子。”
“谢什么,你有了孩子,全家都高兴。你妈在隔壁给你做鞋,说是之后你的脚肯定要肿,穿皮鞋挤脚,要穿千层底的。
她怕力气不够,把你哥叫去帮忙,别看他像毛张飞,鞋垫子扎得可牢了,保准你走一条路都不磨脚。”
王桃枝把布料剪开,断裂处出现几根线头,全被她收集起来,放在旁边的盒子里。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线头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何瑞雪被一家人围着打转,起先还觉得不好意思,一直在推辞。
可赵梅丫硬是坚持,过了几天她就习惯了。
根据当地习俗,胎满三月是不能往外说的。
所以无论是周围的邻居,还是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倒是让她大松一口气。
这天下班回家,何瑞雪听见院子里吵起来,何晓洁的声音很是突出,“妈,那是你喜欢的,你怎么能把喜好强加在我身上,现在是新社会,我要自由恋爱。”
“不害臊,过日子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从前的同学,叫玲子的,倒是嫁给她看上的人,如今呢,被糟践得不成样子。
远的不说,当初孙来娣死活要嫁给她男人,结婚前就把娃揣在肚子里,结果又如何?”
“那李多粮呢,他就是找的他喜欢的。”
“呵,那是他压根就没得选,有人不嫌弃他都烧高香了,哪里轮得到他来挑拣别人啊。”
王桃枝对年轻人的情爱很是嗤之以鼻,“你看赵勇,不也是你奶奶帮忙介绍的,人家就能看对眼,结婚后过得多好啊。”
“我哥也是自己找的,难道妈对嫂子不满意?”
王桃枝噎住了,儿媳妇也怀着孕呢,她当然不能认下这话。
再说对于吕兰,她起先是颇有微词,但后来相处久了,倒是体会出温软性子姑娘的好处,至少不会顶撞自己。
她眼睛一瞪,“你是故意来气我的是吧,跟晓友一样,都不省心,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就瞎折腾,两个讨债鬼。”
何晓爱啪嗒啪嗒走过来,举着手里的蜜枣递到她嘴边,轻声细语地说,“妈妈不生气,小姑说吃甜的心情好。”
王桃枝当即笑开花,咬了一半,摸着她的脑袋,“还是咱们晓爱贴心,往后可别跟你哥哥姐姐学。”
“好,我以后保证听话,不让妈生气。”
“马屁精。”
何晓洁见到她们母女亲热的场面,翻了个白眼,拽着桌上的包就要往外走。
王桃枝追着问,“你要往哪去?”
“我去买盐,奶奶说家里盐不够了。”
“等会,再给我打瓶醋,记得让人给你多打点。”
王桃枝把装醋的塑料壶挂在自行车把手上,叮嘱她找熟人,又教她怎么说。
何晓洁听得不耐烦,握住车把,猛地往前一蹬,快速出了院子。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王桃枝回到屋里,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柴火,见火势重新旺盛起来,才招呼何瑞雪坐下。
不等她询问,就拉着她说起争吵的前因后果来。
见到小姑子怀孕,王桃枝对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更加着急,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有次梦见她成了老姑娘没人要,晚景凄凉,冻死在大马路上都没人收尸。
她觉得是老天爷对她的警告,当即拜托李多粮介绍几个家里的小儿子,没什么负担的。
别说,朋友多就是好,纵然她眼光不低,也有符合要求的。
那人叫肖青,家里是双职工,父母一个在榨油作坊工作,一个在家具厂,级别都不低,两口子工资加起来能有九十。
不过他家里人口不少,夫妻俩生了七个孩子,三儿四女,一大家子住在早年分配的三间屋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肖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结婚了,各自分了一间房,又有了好几个孙子,更加住不开。
小闺女和小儿子跟着爸妈睡,但都差不多成年,眼瞧着要结婚,他们正发愁呢。
买间房子吧,周围都没有卖单间的,有的话面积也小,灶台什么的没地方放,若是要买两间,但上面的两个儿子又不愿意。
肖青本人跟着理发师学手艺,已经有两年了,马上就能出师,长得也算高大帅气。
他家里对他的要求不高,不用给父母养老,他本人性子又好,甚至有些没主见。
何晓洁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又是住在自己房子里,底气可是足得很。
“听起来还行,晓洁见过对方吗?”
“没有,这丫头一听到肖青的工资扭头就走,说赚得都没她多,往后她除了养自己养孩子,还要养男人,结这个婚有什么用?”
王桃枝把布用力撕开,泄愤一般道,“话不能这么说,理发员是个好工作,有手艺在哪都不愁。
等他成了正式工,他们两个的工资差不多,往后谁都不能在谁跟前大小声,相互扶持着,日子怎么都能红火起来。”
“晓洁的顾虑也有道理,万一他是个向着自家的,拿着晓洁的钱贴补回去怎么办?”
“不能吧,肖家又不缺钱。”
“他们家十好几口人,就两个职工,赚多少才能填补窟窿,等到他大哥二哥的孩子上学,又是一笔花销。”
“也是,他上头的两个哥哥都没工作呢。”
王桃枝拍着大腿,“坏了,我忘了打听他的工资有没有上交,每个月交多少。
要是结婚之后还要把钱交公,那真成晓洁养家,还不如招赘呢。”
“嫂子,这是关于她一辈子的大事,真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往后过得不如意还能离婚,但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不是谁都像谭薇那般果决的。
“也是,我再多寻摸几个。”
另一边,何晓洁把车轮子都快蹬起火来,快速驶过巷子。
她装着满腹的心事,没留神,在即将抵达供销社时,侧面的巷子口出来窜出来一辆自行车,对方来不及刹车,和她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两辆车都倒在地上。
“哎哟!”
何晓洁往旁边一歪,胳膊蹭在地上被擦伤,生生的疼,此时她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积攒的委屈爆发,她的眼泪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哗啦啦流了下来。
被自行车压着,她破罐破摔,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
被她撞到的另一个人也受了点轻伤,爬起来后见她哭得这样伤心,担心是不是撞到要害。
他连忙走过去把她的车抬起来,又急切询问,“同志,你是伤到哪了,严重不,不然我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