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骑士的宿舍内,简单却温暖的木架板床上,静静地躺着曾经张狂得意的天之骄子,他单衣赤足,左手臂齐肘而断,形容憔悴,骨瘦如柴。
风雪扑打在窗棂,肃杀而尖利,苏容若怔得片刻,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眨眨眼睛,才确定现实在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人生将一直温情美好,直到它对你露出獠牙。
大山立在一旁,恭声报告:“我们已用雪将他全身搓过,就等他体温慢慢恢复。”
苏容若回过神来,吩咐:“等他体温正常,为他洗澡换衣,再安置到望湖楼的贵宾房里。”
出门行到厨房令人准备姜汤和饮食,一路不停地祈祷:老天保佑这混帐东西平安无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马场的人都跑不了。
穆那冲看来身体底子不错,天还未黑,苏容若便得报他已经苏醒,走到他的房间,瞧他依然僵尸一般躺着。
抬手一揖,礼节性地问候,语音平静,如古井无波:“世子安好,小可这厢有理。”
穆那冲沉默半天,睁开双眼,对上她清浅的目光,脸上既无风雨也无晴,语气淡然之极:“是你?为何救我?”
苏容若不答反问:“为何寻死?”她仔细问过大山等人,他们是在偏僻荒野捡到他的,如此寒冰之天,他单身匹马,薄衣赤足的,是真的铁心要寻死。
少年不语,浅蓝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微微滑动,苏容若挑亮烛火,端起汤碗递过去:“风湿寒积在体内有损健康,先趁热喝点姜汤。”
穆那冲恍若未闻,苏容若等得片刻,悠悠道:“不喝,我便将你衣服剥光,在你前胸后背写上穆那冲三字,放在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示众。”
“你敢?”穆那冲猛然坐起,脸上萎靡之气一扫而光,眼中飞出无数把锋利小刀,冷飕飕,恶狠狠地向她刺去。
苏容若却似毫无察觉,只是嘲讽地笑:“死都不怕,还怕赤身**被人看去?可见寻死是假。”
穆那冲再度沉默,转眼直直地盯着墙角空白处,良久,久得苏容若实在端不住碗又放回案几上,才听他叹息一声:“生何欢?死亦何惧?”
苏容若做梦也没想到这纨绔竟会发出此等慨叹,第一反应是想捧腹爆笑,但瞧他脸上浓重的戚色,用尽全力绷起面皮:“你究竟,喝不喝?”
穆那冲抬眼看她:“我几番欺负你,你竟然不恨我?”苏容若不带任何情感地陈述事实:“我不在意你,所以无恨。”
如平滑的琉璃现出裂纹,穆那冲神情陡变,抢过汤碗一饮而尽:“你可以走了。”
看他咣当一声将碗重重地置于案几,苏容若心疼一刻:那是她专门为贵宾挑选的上等白玉碗。
眼角余光瞄了瞄,貌似不曾损坏,沉吟半刻,强调:“穆那世子,既然老天让你我再次遇上,小可没有功劳有苦劳,你需应我,不得在此轻生。”
“好,我应你,绝不死在有你的地方,以免你受牵连。”穆那冲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将话从牙缝挤出,然后一拳擂在床上:“滚”。
在我的地盘让我滚。苏容若心里冷笑,面不改色:“如此,我信世子一言九鼎,他们上饭你要吃,不然,还是我的麻烦。”
头也不回地出门,对大山等人吩咐几句,估计琪娜娜气性也消了,去她处说过一阵话,方才洗浴睡去。
半夜时分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苏原睡眼懵懵地禀报:格波等人果然寻来了。
苏容若不紧不慢地绾发穿衣,出门与大侍卫一行见礼,态度客气却疏离:“苏容若见过大侍卫,本想天亮后遣人到公府报信,如今倒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