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的军营跟战时的营寨不太一样,因为主要是为了屯田,而且槐郡属于是腹地核心,安全系数很高,所以哪怕是总大营,也是生产建设为主,各营地铺陈开来,中间百姓聚居交错,规模十分辽阔,副将赵毅的营房跟主帅华
政的营房已经算是相当接近的了,但也足足有十余里,哪怕是骑马,也要小半个时辰。
而在自己派出去的人没过多久,军中扩散的消息,也蔓延到了赵毅这里。
“将军。”一人进来之后,单膝下跪,双手握拳的禀报道,“屯田总营中突然四起流言。”
听到这话,案前的赵毅愣住了。
坐在一旁的锦衣卫也傻眼了。
“什么流言?”赵毅问。
“军中有士兵和百姓说......”那名亲兵在犹豫后,十分战战兢兢的开口道,“中平王在屯田大典上为陛下献上了“西游记”的戏曲,而期间,扮孙悟空的人竟刺杀了陛下......好的是,刺杀失败。”
这话一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
“还有呢?!”锦衣卫愕然起身,问道。
“中平王已经被锦衣卫给关押,而且晋王也被软禁。”他低着头,回答道。
“胡说八道!”锦衣卫当即怒道,“晋王根本就没有被软禁!”
“这不是关键。”赵毅手一压,十分严峻的说道,“问题是这个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不可能是我。”锦衣卫自证的说道,“赵将军,我来了之后只见了您。”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毅道,“而且就算是从这里传出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军中蔓延。”
“也是。”锦衣卫反应过来,“我才落地没多久,怎么会全军皆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军中散播谣言了。”
“对,就是这样。”
“怎么会呢?”锦衣卫觉得相当的委屈,“殿下授意后,我便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往这儿来,怎么还有人能够先我一步?屯田大典的百官,可都是被暂且控制在驿馆区。”
“有内鬼。”
赵毅一针见血的三个字,让锦衣卫瞬间陷入恐慌。
有人在太子放出消息,亦或者说提前他一步,便派出了人来传信。
而此人,在这槐郡相当有能量。
不仅可以让消息流通出去,对此处交通十分熟悉的同时,也有能够替换的马或者人。
不然,怎么可能比锦衣卫还快。
“糟了。”赵毅心中一落,手掌开始颤抖,表情也变得尤其不安,“这谣言,传播的太刻意了。中平王被关押,晋王被软禁,就好像是......
“专门说给华太仆听的。”
锦衣卫恍然大悟的说完后,顿感细思极恐。
这屯田的军队,主帅是华政。
虽然没有虎符,可是有同样具有说服力的太子令。
自己哪怕是太子心腹,能够调动很多军队,可真要与对方火拼,也未必能够讨到好。
最后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大军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太狠毒了,到底是谁放出了这种消息......”锦衣卫也开始抖动,“此人若不查出来,太子殿下那里,也不安全。
“不行。”赵毅管不了太子那边,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军队给安定下来,遂肃然道,“我要去华太仆那里,亲自去与他解释。”
如若是要透露给华政的消息,那么八成他已经知晓了。
而这时,自己的人又过去‘请’他过来。
他会怎么想?
当然是自己埋伏了刀斧手,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将其拿下!
鸿门宴,可是历史故事中不可不尝的一个环节。
“将军不可。”锦衣卫说道,“您若去那里,很有可能会先被对方给控制。”
要是赵毅被拿下了,军队被华政所掌控,那太子才是彻底的完了。
此举,几乎是把华政给逼反。
他可是有四万多的军队,并且将核心的屯田大典区域给包围其中。
更要命的是,这里的粮食管够。
他若真的造反了,太子的处境也会顿时陷入危机。
并且,太子党那边也不是一条心。
魏忤生和宋时安万一趁着这个机会搞事呢?
“将军。”锦衣卫心生一计,说道,“华太仆在此处不过两日,对于大军掌控不多。既然如此,也难以轻易的调动兵卒。您现在便亲率五百骑兵过去,将其暂且拿下,他绝对猝不及防。”
“不不不。”赵毅摆手,“他是掌控不了大军,可如若我带着军队过去,绝对会与我鱼死网破。数千兵卒是聚集不了,可要找了数百人,与我交上手了,那就彻底完了。”
绝对不能热战。
因为赵毅对这支军队的控制,也不甚强。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是六殿下的军队。
“那您要带多少人过去?”锦衣卫问。
“不能带人。”赵毅认真道,“就我一人。”
“不,这绝对不行。”锦衣卫急忙的劝说道,“一人去太危险了,要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大军危矣。”
“不,只能我一个人去。”
谈及于此,赵毅非常自信的说道:“我非常清楚,他没有造反的理由。他唯一怕的,只有被误解要造反。而我们同为钦州人,一切都是共通的。”
这就是为什么勋贵基本上不主动下场参与夺嫡。
他们都很清楚,无论是谁上台,天下人是钦州的这一点不会变。
顶多就是从富贵,变成了辅政大臣。
可这样的变化,可以为之而站队,绝对没有理由抛弃一切去搏命。
所以,他要去游说。
“不用说了,我的鱼符给你。还有虎符,可调拨这五百禁军。”
赵毅直接把这一切交给了锦衣卫,并且叮嘱道:“哪怕我真的被控制了,也绝不要发动兵变。”
真成热战,那就彻底收不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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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十分纠结,但对方说的十分有道理,他只能无奈道,“那,请将军保重。”
说罢,赵毅出了营房。
骑上一匹马,就朝着华政那边急速赶去。
沿路,恰好遇到了自己派出去请他过来的主簿。
“将军,您这是?”那在马上的主薄困惑的问道。
“华太仆怎么说?”赵毅道。
“他说身体稍有不适,不便动身。”主薄道,“如若有事,请您过去。
“我这就过去。”赵毅道。
“将军请小心!”主薄挤眉弄眼一番后,说道,“下官在沿途,听到了一些………………”
“不必说了,我便是去解决此事,稳固军心的。
赵毅抬起手打断,接着直接奔向华政。
此时的华政,坐在帅案前,神情凌厉。
“让准备好的两百士兵,在营房之中待命。若赵毅是带着军队来的,让他们着甲,向我靠拢。若他是一个人来的,让他们无我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是,将军!”
华政现在脑子十分清醒。
清醒的知道,现在大局十分混乱。
坏人,的确是有。
但更多的,是趁着这种坏事而借题发挥,企图把水搅得更浑的人。
而太子,肯定是不想这样做的。
虽然他一门心思想当独生子,恨不得所有的兄弟都死了,可他也清楚这事得按照先后顺序,一个一个来。
这一次屯田大典,他想解决的只有魏忤生。
不能乱,不能急。
只要赵毅是一个人来的,那就说明自己没事。
不对,我特娘的肯定没事啊。
什么刺杀皇帝这种,我听到了也是一脸懵逼啊。
就这么,他焦急的等着。
终于过了一会儿后,那名亲卫进来,急忙的对他禀报道:“赵将军一人一马前来,而且身后也没有任何护卫。”
听到这里,华政顿时松懈了一口气。
如若这般,至少说明一个道理。
刺杀皇帝的事情,跟晋王无关。
那流言,应当是添油加醋了。
如若晋王真的软禁了,那自己这个曾经的晋王党,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搞政变这事,没有兵卒,企图全靠文斗,那是万万不可的。
“好,你守在外面,我等赵毅来。”
华政平和的闭着眼睛。
终于,赵毅来了。
推开门后,只见到一人坐在帅案前,面无表情。
“抱歉,我骗了你。”华政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身体并没有不适。”
“抱歉,我也骗了你。”赵毅走了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开口道,“邀你过来,并非是参与屯田事务。”
两个人,坦诚交代了。
而这,显然是一个好的开始。
“华叔父。”赵毅看向他的眼睛,十分真诚的说道,“您愿意相信我吗?”
两人的年龄相差其实不算特别大,只有十岁左右。
可在辈分上,华政要更大一些。
正式一点来称呼,这个称谓没有问题。
“你从未这样叫过我。”华政道。
“是的,因为儿时您是和晋王一起长大。而我的儿时,是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赵毅道,“你我之间,交际并不多。”
华政缄默无言。
“可我们,都是钦州人。”赵毅道,“自高祖入主中原以来,勋贵之间世代姻亲,我们的身体里,怎可能没有某位共同先祖的血统?”
“所以呢?”
“所以,这大虞是我们的。”赵毅露骨的说道,“你绝对不可能造反,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
“那你为何骗我过去!”华政呵斥道。
“因为这事跟中平王扯上了关系,我必须要稳住你,以免你心生恐惧!”赵毅毫不犹豫道。
“那你如实的告诉我,晋王如何了?”华政问道。
“晋王绝对没有被软禁。”赵毅干脆道,“这么说吧,这事是否是中平王做的都不确定。但没办法,证据确凿,找不出问题来。哪怕是陛下,也没办法保住他。”
这话说的实诚。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希望他们兄弟之间和睦的心情不是假的。
“太子若真的对晋王动手,皇后如何想?”赵毅苦口婆心道,“若真的对你动手,皇后又如何想?”
“那让我来这里,到底为何?”华政激动道,“我要听一点儿假都不掺的实话!”
“好,我告诉你。”
赵毅演都不演了,说道:“皇帝始终不信任宋时安,而六殿下又与他紧密相连。所以,陛下来槐郡就是为了,趁机将屯田掌控,同时把六殿下的兵权卸了。至于你?”
“我参与到这件事情后,便可公然宣称我为太子刀斧,脱离了晋王。”华政喃喃道,“至此,夺嫡之争再无悬念。”
毫无疑问,想法是好的。
但执行,的确是出了大岔子。
“那我们,应当怎么做?”华政看着他,问道。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将军队完全掌控好便可。”赵毅说。
“不可能。”华政瞪着他的眼睛,极其严肃道,“我说的是,若真的有变故。”
赵毅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后道:“北凉那边还在打仗,真要出什么岔子,六殿下的事情,就并未结束。”
乱归乱,但趁乱造反还是要提防的。
在北凉集团没有被解除兵权,魏忤生仍然是X因素。
华政这下明白了。
自己要洗刷晋王党的身份最好的方式,就是替太子把这件事情,用心的做完。
结束后,那他的身份也就没有异议了。
毕竟,他勋贵的后台还是很强的。
然而他们正聊得认真时,营房大门突然被推开。
门口那名亲卫,早就被人用刀架着说不出话。
四名武将,全身穿甲,腰间配剑的走了进来,气势汹汹。
“尔等是要造反吗?”赵毅当即呵斥。
“我等绝对不造反!”带头的一人说道,“可刚才的话我们也听到了。”
“那又如何,你们想抵抗太子的命令吗?”赵毅回怼道。
一旁的华政,已经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莫非,这是兵变?
“我们绝对不忤逆太子。”为首的将军说道,“我们追随六殿下屯田如此之久,屯田也饶有成效。可一道命令,便将殿下的职务取代,甚至连虎符都没有。这六殿下到底如何,他是忠臣,还是反贼,请将军告诉我等!”
“请将军告诉我等!”
四人,一齐紧逼。
赵毅这一刻才意识到,那流传的消息,到底是要向谁传话。
这些武将绝对没有谋逆的心思。
可如若将魏忤生打成反贼,那他们也就被迫成了反贼的胁从......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