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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我的年代》正文 第748章,用心良苦
    车灯划破暮色,将归途照成一条流动的河。李恒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沁出薄汗,不是因为驾驶疲劳,而是后视镜里那一张张熟睡或低语的脸,像沉甸甸的信物压在他心上。黄昭仪侧头看他一眼,顺手把空调调低了一档:“你额头冒汗了。”她掏出纸巾轻轻擦去他眉间的湿意,“别紧张,路还长,可也稳当。”

    他嗯了一声,没多话。他知道她懂??有些情绪不必说透,就像昨晚宋妤靠在他肩头说“你说梦话喊了三个名字”时,那种混杂着愧疚与柔软的震颤,早已在血脉里蔓延开来。

    车子驶入县城主干道,街灯次第亮起,像一排排守夜人睁开了眼。路边小摊开始支锅起灶,油锅滋啦作响,烤红薯的甜香随风飘进车窗。李建国摘下耳机,深吸一口:“好想吃那个。”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推车小贩,那是个老头儿,围裙油光发亮,正用铁钳翻动炉上的玉米。

    “等回京请你吃十根。”李恒笑骂,“现在赶时间,明早飞机。”

    “谁稀罕你请。”李建国嘴上不服软,却还是乖乖戴回耳机,只是眼角笑意藏不住。他知道这顿家宴之后,某种东西变了。不再是表面和睦、暗流涌动的平衡,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共识:她们都决定继续陪他走下去,哪怕前路荆棘丛生。

    肖涵从后排探身过来:“李恒,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每年都回来一次?不只是修坟祭祖,就是……单纯地聚一聚。像今天这样。”

    “当然能。”他答得毫不犹豫,“不止是年节,清明、中秋、端午,我都想带你们回来。这里是我的根,你们也是。”

    余淑恒轻声接了一句:“那你得先把老宅翻新了。八楼住不下,下次干脆盖个四合院,每人一间厢房,中间留个大院子,种竹子、养鱼、摆石桌。”

    “你还真敢想。”周诗禾睁开眼,笑着戳她额头,“你以为这是王府?”

    “怎么不是?”宋妤插嘴,“他写书赚的钱够买半个县城了。再说,将来孩子多了,总不能挤在京都出租屋吧?”

    车内一时静了片刻。孩子??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李恒 glanced黄昭仪,见她嘴角微扬,目光温柔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年前他们领证那天,她在民政局门口悄悄问他:“你会想要几个孩子?”他说:“随你,你喜欢几个就生几个。”她当时红着脸掐他手臂:“胡说!国家政策摆在那儿!”可眼里闪过的光,他至今记得。

    如今政策松动的消息已在坊间流传,虽未明文公布,但风向已变。他们这一代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谈生育、谈传承。

    “那就建。”李恒突然踩下刹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转头环视后座,“等我新书稿费到账,立刻开工。四合院太张扬,改成两栋连体小楼,前后院打通,一楼做厨房餐厅,二楼住人,三楼留作书房和客房。门前打口井,屋后栽棵桂花树??每年秋天,让整个村子都闻得到香。”

    众人怔住,随即爆发出笑声。连一向沉稳的余淑恒都掩唇轻笑:“你还真当自己是地主老爷了?”

    “我不是。”他认真道,“我是想给你们一个地方,无论外面风雨多大,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回到最初的模样。没有身份之争,没有地位之别,只有家人。”

    绿灯亮起,车轮重新滚动。黄昭仪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滚烫。

    夜宿县城宾馆。因人数众多,只能分房而居。李恒本欲独住一间,却被黄昭仪一把拽进双人房:“别装清高了,今晚轮到我。”她关上门,反锁,语气不容置疑。

    他苦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抽签结果贴厨房黑板上了。”她脱鞋上床,拍了拍身边位置,“明天还要早起,快睡。”

    他躺下,鼻尖萦绕着她惯用的茉莉香皂味。黑暗中,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打周诗禾吗?”

    他睁眼:“不是她说你跪着求留宿?”

    “那是导火索。”她翻过身面对他,“真正让我忍无可忍的是,她总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怀孕那次,她明明最痛苦,却偏要说‘为了家庭完整我愿意接纳’;我和她争执,她就说‘你看我多包容’;就连这次动手,她事后道歉的姿态都像在施舍原谅。”她声音渐低,“我不是不敬她的付出,可凭什么所有的好人都得由她来做?我就不能有脾气?就不能理直气壮为自己争一回?”

    李恒沉默许久,才道:“所以我昨天对她说‘会站在她那边’,你是不是很失望?”

    “有一点。”她坦然承认,“但更多的是欣慰。至少你终于看见她的委屈了。以前你总觉得她是完美的贤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人不是机器,情绪积压太久,迟早会崩。”

    他叹了口气:“是我太懒了。总想着靠她维系一切,忘了她也需要支撑。”

    “现在明白也不晚。”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我们不怕你偏心,只怕你看不见。只要你肯看,我们就敢闹、敢争、敢哭。可如果你闭着眼装糊涂,那才是真的伤人。”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以后不会了。”

    翌日清晨五点半,天还未全亮,众人便陆续起身收拾行李。宾馆楼下集合时,李建国抱着保温桶跑出来:“妈让我捎的皮蛋瘦肉粥,趁热喝。”他递给每人一碗,最后递给李恒时眨眨眼,“特意多加了个蛋。”

    早餐过后,一行人登车出发。机场高速上车流渐密,晨雾弥漫,远处城市轮廓若隐若现。李恒打开车载收音机,正好播到一首老歌《光阴的故事》。旋律响起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真像啊。”宋妤轻声道,“我们就像这首歌里唱的,‘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可也没完全改变。”肖涵接过话,“该坚持的还在坚持,该守护的依旧在守护。”

    余淑恒望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忽然说:“我决定辞掉学校的工作。”

    车内骤然一静。

    “你说什么?”李恒猛地扭头。

    “听到了。”她淡淡一笑,“我要全职帮你打理出版事务。你的新书马上要签海外版权,需要专人跟进翻译、校对、宣传。我在外语学院任教,资源人脉都有优势。与其教一群未必珍惜知识的学生,不如陪你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可你是教授……”

    “教授也可以转型。”她打断他,“况且,我不再是你老师了,对吧?陆毅海说得对,私下称一声王老师是情分,公开场合,我该以妻子身份出现。”

    李恒喉头滚动,半晌说不出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放弃了体制内的稳定身份,切断了最后一丝退路,彻底投身于他的世界。

    “你不怕后悔?”他问。

    “怕。”她坦率点头,“但我更怕错过。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不想等到白发苍苍才想起,曾有个机会可以轰轰烈烈爱一场、拼一次。”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指甲几乎嵌入皮革。后视镜中,周诗禾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释然的微笑。

    抵达机场,办理登机手续顺利。候机厅内,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李恒拉着行李箱站定,环视眼前这群与他命运交织的女人:

    黄昭仪一身素雅套装,神情坚定如初;

    周诗禾挽着他手臂,笑容温婉依旧;

    余淑恒推了推眼镜,目光睿智冷静;

    宋妤挺着微隆的小腹,眼神充满希望;

    肖涵背着画板包,朝气蓬勃如春日新芽。

    “走吧。”他说,“回家了。”

    登机途中,空姐微笑指引座位。他们原本订的是相邻区域,但因航班调整,座位略有分散。最终安排是:李恒与黄昭仪坐一起,周诗禾单独一排靠窗,余淑恒与宋妤同行,肖涵和李建国在后排。

    起飞后半小时,安全带指示灯熄灭。李恒正低头翻阅《末日之书》校样,忽觉衣角被轻轻扯动。抬头一看,乘务员递来一张纸条,字迹娟秀:

    > **请来12B,有事相商。??周**

    他心头一跳,起身走向经济舱后部。12B坐着一位戴墨镜的年轻女子,正是周诗禾。她摘下墨镜,眼眶微红。

    “怎么了?”他在过道弯腰。

    “我想通了。”她声音很轻,“我不适合一直留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疯话!”他压低嗓音,“刚才是谁说要每年回来团聚的?”

    “正因为想通了,才敢说这话。”她苦笑,“这些天我看得很清楚,你们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家努力适应。可我呢?我一直在扮演‘完美妻子’的角色,压抑自己的不安、嫉妒、愤怒,直到昨夜爆发。可就算打了人,我心里依然空落落的。”她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快乐。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我太害怕失去,所以拼命抓取安全感,反而让自己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李恒胸口发闷:“你要离开?”

    “不是离开。”她摇头,“是调整。我想申请去南方分校任教,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不是离婚,也不是放弃婚姻,而是给我们彼此一点空间,让我找回那个独立的‘周诗禾’,而不是永远作为‘李恒的妻子’存在。”

    他久久无言。良久,才缓缓坐下,握住她的手:“多久?”

    “一年。”她说,“如果一年后我还是无法平衡自我与家庭,那我会正式提出离婚。但如果我能重新爱上这样的生活,我会回来,堂堂正正地走进那个你答应要为我们建的家。”

    他凝视她眼睛,那里没有决绝,只有清醒的痛楚与勇气。他知道,这一刻的分离,或许正是为了未来更坚实的重逢。

    “我答应你。”他轻声说,“但记住,无论何时你想回来,门永远开着。”

    她含泪点头。

    返回座位时,黄昭仪察觉异样:“她还好吗?”

    “在成长。”他疲惫一笑,“我们都还在学怎么爱人。”

    飞机穿越云层,阳光倾泻而入。李恒闭目假寐,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李建国年轻时的模样??那个也曾周旋于多个女人之间的男人,是否也曾经历过这般挣扎?

    或许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难题。八十年代的他们,面对的是观念解放与传统束缚的撕扯;而他这一代,则要在自由与责任之间寻找平衡点。

    落地京城已是午后。接机口外,王姐早已等候多时,身旁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这是出版社新任主编陈国栋。”王姐介绍,“专程来接你,说有重要合同要签。”

    李恒握手寒暄,心中却惦记家中诸事。送走客人后,他对王姐耳语:“帮我盯紧点,别让他们觉得我翅膀硬了就不听安排。”

    “放心。”王姐 wink,“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回到家,众人各自安顿。当晚,李恒独自坐在书房,翻开日记本写下一行字:

    > **1987年2月19日 晴**

    >

    > 今日归京,心绪难平。

    >

    > 家非避风港,而是风暴本身。可正因有风有浪,才知何为同舟共济。

    >

    >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伟大,只愿不负每一个愿意陪我逆流而上的灵魂。

    >

    > 明日开始,写新书。书名暂定:《众女》。

    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星空。春风拂面,带着泥土复苏的气息。

    他知道,故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