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长盛街的人气似乎还未消减,那头朝廷里却出了件大事,国子监祭酒史维泉史大人被今上申饬了。那史大人家里有个外甥,叫做韦铮的,素日也干些收银子帮进国子监的勾当,这些本也不是什么动摇国本的大事,且他舅舅又是国子监祭酒,遂也没人说些什么。只是那日吃醉了酒,竟扬言“国子监算什么?银子给够了,翰林院也进得。”在场好些人,有一个便是陶谢臻,他父亲是翰林学士,照那韦铮这么说,他父亲便也不清白了,当场便要与他争辩几句,不妨被他从楼上推了下来,霎时磕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韦铮吓得酒也醒了大半,一溜烟儿跑了,只道是他自己摔的,与自己无关,众人中有知道陶谢臻是陶家三郎的,也吓跑了大半,与陶谢臻一伙儿来的,赶紧抬了他送到医馆去,又让人去陶家通风报信。
本来只要韦铮和陶家真心诚意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情,偏韦家放出口风来,说不怕人告的,陶家气坏了,第二日便联合了众臣,参了韦家和史维泉一本,这件事史维泉可以说是冤枉,他明明什么也没干,却莫名其妙被参了,但是他却也不无辜,若不是平日里他一再纵容韦铮,帮他擦屁股,也就不会养成韦家这目中无人的毛病。
那句“国子监算什么?银子给够了,翰林院也进得”传到今上耳朵里,小事也变成大事了。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廷培养重臣的地方,乃国之根本,如今却被那韦铮却如此诋毁,叫翰林院众臣子颜面何存?翰林院出来的朝臣如何自处?将今上的脸往哪搁?于是,这边不仅仅只是两个小孩子拌了两句嘴了,况且还伤了人,今上将史维泉一通大骂,言如此德行怎堪为师,简直误人子弟,命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贬为助教,通过韦铮进国子监的监生,逐出国子监,又命人拘了韦铮,到韦家抄出了好些银两。又告诫朝臣为官者,除了约束自己的言行,还要监督亲人的做派,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世上很可能你做了一件好事,人家也不会夸你两句,但是一旦你的家人做了坏事,即使只是做了很小的一件坏事,人家不会说他某某某如何,只会说你某家人如何。至此,朝堂之上为官者,皆约束亲戚子侄不许以自己之名在外行事。一时朝堂倒是少有的清明了许多。
再说陶谢臻被抬回家后,陶母哭得肝肠寸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陶谢臻已经含笑九泉了,陶母边哭边说,“本来就不聪明,这下磕了脑袋,只怕是更傻了。”说罢哭得更凶了,却偏偏家中爷们儿们都不在家。见陶母哭的凄惨,陶允栗满心只以为三叔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如今众人抬了家来,竟连大夫也不看了,遂也跟着哭了起来,陶母以为陶允栗是心疼她三叔,将她搂了来,祖孙二人哭作一团,曹绾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与林氏急得手足无措,正好今日李夫人在家中做客,赶紧叫问了当时是个何种情况,大夫又是如何说的云云。
待听到当时场景,众人俱是咬牙切齿,又听了大夫说无甚大碍,便又放下心来,见陶谢臻昏迷不醒,唇无血色,陶母不放心,又派人去请了同济堂的大夫来,谢了送陶谢臻回来的人,叫人客客气气送出去了。几个女眷六神无主,也不敢请李夫人回家去。
待家中的男人们回家来,陶夫人并两个儿媳见陶父他们回来了,赶紧迎上去哭了起来,几人见家里的女人孩子们如此,吓得以为救不活了,赶紧扑到床前,见陶谢臻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吓得魂都飞了,李夫人赶紧解释,几人这才放下心来,陶父将几人一顿好骂,人好好的,作甚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哭丧!几人这才委委屈屈地收了声。见家中做主的回来了,李夫人便也告辞了,几人谢过李夫人,又恭恭敬敬送她出府。待李夫人回去与李大人一说,李大人也吓了一跳,又听李夫人说了陶府这出闹剧,也觉得好笑。
那头韦铮闯了祸,回到家来,韦母见他面色不虞,遂问他发生了何事,他磕磕巴巴地讲了,问韦母如何是好,是否要告诉舅舅,韦母拦了他,道,“你记住,今日不过是你与人争执了几句,并不知对方身份,那人也是自己跌下楼的,与你无关,听见没有?”韦铮问:“那就不告诉舅舅吗?韦母怒道:“我怎么生了你这般蠢货,你告诉你舅舅,你舅舅难道便一定会保你?”韦铮不解,“可往日我闯了祸,都是舅舅帮我善后的。”“你舅舅品级不如陶家,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以卵击石?”又派人去打听陶谢臻伤势如何,待去的人回禀说陶谢臻无甚大碍,韦母更不许韦铮将此事宣扬出去,也不许告诉韦父,竟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待官兵来捉了韦铮,又抄了家,韦父才知道逆子闯下此等大祸,大骂韦母无知妇人,又气得吐了血。
待陶谢臻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全然不知道因为自己,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见到陶谢臻醒了,陶母气得又狠狠打了他几下,骂他与人口角,陶谢臻吃痛,只道那韦铮欺辱父亲,污蔑父亲清明,若这样还能忍气吞声,便不配为人子。听她如此说,陶母也不好打他了,见他额上的伤,便又伤心起来,陶谢臻见陶母哭将起来,赶紧认错,只道再不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家养伤的陶谢臻便天天核桃、顿顿中药、餐餐白粥,吃得陶谢臻脸都皱成核桃了,只觉得吃什么都是苦的,嘴巴寡淡得恨不得到厨房偷盐来吃。这种情况,脸陶允栗也不敢偷偷给他点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