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筠不愧是徐海道巨富,出手那是相当的阔绰,一万钱很快到账,直接送到了齐凌云派去的家仆手中。
其实也正常,对于张家这样的巨贾来说,借节度使家大公子千八百金挥霍一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想为家族争出头还不付出一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只是齐凌云借钱借的如此突兀,张家兄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齐凌云也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至少不是特别不要脸……
只因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又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节度使公子,眼瞅着乱世之秋即将到来,手里没点钱实在是不好办事。
难道真的要到处去震虎躯、散王霸?
或是靠慷慨激昂的演讲收买人心?
再或是假装成大义凛然彰显人格魅力?
或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和远大的志向去感动那些志同道合之士?
拜托,饭都吃不上,谁跟你扯那犊子!
……
……
次日清晨,方一破晓,齐凌云还在床榻上做着有冲水马桶和面巾纸的美梦,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大哥!大哥!快起来!”
齐凌云勉强睁着还有血丝的眼睛,强自挣扎着起来,满面狰狞。
清梦被打扰了,齐凌云脑袋里嗡嗡直响,想哭,想闹……想揍人。
门房“呯”的开了,一个看似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冲了进来。
“大哥!快起来!出大事了!父亲刚才说让你我去前厅参加廷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齐克让的二儿子,齐凌云的便宜弟弟,齐凌风。
齐凌云两只眼睛通红,木然的看了齐凌风半晌,伸出食指冲着齐凌风勾了勾。
齐凌风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哥是什么意思,迎着齐凌云的手势走到床边:“大哥,你什么意思?”
齐凌云迷蒙着将身体向后卧倒,扬起一条大腿,全力收缩,然后猛直往前踢。
“呯!!”
“哎呦!——”
齐凌风错不及防,被躺在床榻上的齐凌云一脚踢飞出去,重重的贴在墙上,如同烂泥似的往下滑。
“呼呼……”齐凌云翻身倒下,继续蒙头大睡。
齐凌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半天没爬起来。
身为齐家的二公子子,齐凌风不但跟他的大哥在模样上非常接近,连性格也是一模一样,哥俩平时都是唯唯诺诺,不求上进,整日就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赋,正事一件不办,但也不伤天害理。
其兄弟常自感叹曰:“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意思就是出一分钱对国家有利的事我不干,国家把钱都给我们兄弟,我们也不要。
没正事都能没到这么高的精神层面,齐克让这俩儿子真是不世出的奇葩……
而且哥俩断章取义,完全曲解了杨朱的思想理念,先辈若是在天有灵,非得从坟圈子里跳出来抽他们不可。
齐二公子今早一起床,就见到老管家齐绍元,说是节度使大人刚刚下令,今日上午的廷议,卓齐家俩公子须得列席旁听。
自打来了彭城之后,徐海道的政务俩公子从来就没有参与过,今日齐老爷子突然下令,着实把齐凌风给吓了一跳……
参加廷议,老爷子这是要让俩儿子开始任实职了?如此一来,这清闲日子今后岂不是没有了?美好生活岂不是转瞬即逝!
事关重大,齐凌风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来找齐凌云商量……哪知道齐凌云现在的起床气这么大,自己话还没等说呢,迎头先挨了一脚被踹到墙上……这是招谁惹谁了?
想到这,齐凌风趴在地上,委屈的抽泣。
淅淅沥沥的哭声将齐凌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这一个回笼觉还真是舒服……嗯?怎么回事,屋里怎么好像有猫被夹尾巴的声音?
齐凌云直起身来,向着哭声望去,只看见齐凌风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抽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二弟?”齐凌云不确定地叫唤了一声,脑中依稀记得这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齐凌风更委屈了,哭声又大了些。
“二弟你大清早的不睡觉,跑到我屋里练嗓子?”
齐凌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吃力地站起了身,哽咽道:“大哥,你忘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齐凌云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齐凌风的脸色很难看:“大哥,你现在起床气这么大吗?而且记性还不好!”
“二弟,为兄真的是记不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凌风委委屈屈的一噘嘴,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上依稀可见的脚印子。
齐凌云紧盯着齐凌风的胸口半晌:“我踹的?”
“大哥,你别故意跟我装糊涂!难不成还是我自己踢的自己!”
齐凌云呆了半晌,然后突然抬手猛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了,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
齐凌风:“……”
齐凌风虽然平日里懒散了一点,迂腐了一点,游手好闲了一点,但天幸他还不傻……齐凌云的话很明显就是纯纯的敷衍,把自己当二货耍。
自己的大哥,自己还不了解?别说杀人了,杀鸡都拿不住刀。
闹了一通,齐凌云的睡意也消了,起身洗漱梳头,但见齐凌风站立在一旁,一脸愁容眉目不展。
齐凌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清早的,愁眉苦脸的,死爹了?”
“啥?!!”齐凌风闻言大惊失色。
“呸!”齐凌云扭头啐了一口,角色身份转变有误,忘了自己跟他一个爹生的……看在是初犯,就不抽自己耳刮子了,下不为例。
“大清早的,愁眉苦脸的,吃瘪了?”齐凌云很快改口。
齐凌风愣了愣神,抬手扣了扣自己的耳朵,真是吓人一跳,怎么话还听不清了?
莫不是刚才让大哥一脚把耳朵踹聋了……
“吃瘪肯定是吃了,挨了你一脚不算,还要参加廷议……哥,父亲他……父亲他让你我参加今日的廷议,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齐凌云奇怪地看着齐凌风,好似在看一只怪兽一样。
“参加就参加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齐凌风显得很着急:“可是,你我从来就没有参加过廷议。”
“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啊,这有什么稀奇?”
齐凌风急忙道:“可是大哥,父亲此番让你我参加廷议,只怕是有意授予你我官职,这日后只怕是没有清闲了……”
齐凌云的脑袋后面不由得直冒黑线,齐家这哥俩,平日是究竟是什么习惯作风?这话说的,简直太欠抽了!
“父亲是徐海道节度使,你我是他的儿子,为父分忧本就是分内之责,挨点累也是应该,咱们心里有个度,别把自己累死不就行了。”齐凌云无奈叹气。
“……”
齐凌风不吱声了,只是幽怨的看着齐凌云,很显然对于齐凌云这番有别于平日作风的说辞齐凌风很不满意。
齐凌云神色复杂的看着齐凌风。虽然自己回到这个时代还没几天,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齐凌风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兄弟,是除了齐克让之外,也是唯一一个能对自己推心置腹的人。
而这个二弟齐凌风也像是齐凌云一样,齐克让死后,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无从知晓……
针对此点,齐凌云对齐凌风的感情在不自觉间,又多了几分浓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惜,亦或是设身处地的同情……
齐克让年纪越来越大,待老人家百年之后,齐凌风唯一的依靠,可能就是自己。而自己虽然有了齐凌云这一身份,但在这个曾经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齐凌风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依靠?
拍了拍齐凌风的肩膀,齐凌云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二弟,闲暇的日子虽然很好,但却不符合实际,这天下没有真正的勤快人,若是能够犯懒,谁又想操那么多心,只是没有办法,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要成长起来,不能总像是个巨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