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雨后,九华宫崔颖的亲信小岑,慌慌张张如临大敌的从外头回来报与他家大人。
“大人不好了,才刚我出去,听说雍侯被陛下打了个动不得。”
“为何打他?!”
“据说是因为失手在陛下面前砸了盏热茶。”
“他与陛下不说情深,但好歹有些恩情,怎会因这个打他?”
“我看陛下就是找个由头,拿雍侯出气呢。”
“怎么说?”
“前一阵儿传得好不热闹,说是神龙军郭子英大将军强要纳一个风尘女子入府,闹得人尽皆知,虽说是家事,可这郭夫人是陛下的亲表妹,她打不着郭子英,自然只好拿他拜把子兄弟出气了。”
“这个郭大脑袋疯了不成,自己风流也罢,还非要带累他,不知道他在这宫里有多难吗!”
“那……大人咱去看看吗?”
“我又不是御医,看来何用?!”
“那雍侯还真是可怜,现在独个躺在那宫里,就是一笸箩仙丹也治不好心寒了吧,就更别提什么御医了。”
“难道还不准传御医了吗?”
“倒没说不准,只是打成这样,谁还敢往前凑呢,这宫里的事儿,您还不清楚吗?”
“拿上宫里所有的金疮药,我们去霜华宫!”
“是!”
彼时我正为女皇撑着伞,猫在霜华宫外墙角,忽听小樊踩着水跑来,压低嗓子喊着:“来了,来了,是崔尚书。”
没错,我正陪着我的女人,来看她的男人,私会别的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崔颖,隔着淅沥水汽,伞下的男人虽看不清面孔,但给我的感觉却莫名像荧幕里倩女幽魂的宁采臣。
而此刻,霜华宫内已经乱做一团,谢襄这个雍侯,实际情况他们最了解,小小宫人最怕的莫过于天子之怒。
崔颖一进门就看见小子们,满院子热锅上蚂蚁一样,尽在外头张望,想竟没一个中用有主意的,不由怒从心起,如湘江沸水不能止。
床上,灯火照着谢襄惨白的脸,他就那样趴在床上,可恨那起蠢材正手忙脚乱,试图抬起他,拔下那几乎粘在伤处的衣物。
谁知这一惊动,他反更疼。
“杀材,还不快去拿剪刀来。”可怜他一声怒,那些人慌得失了手,再次弄疼死他。
他一慌,上去抬脚便踢开那些蠢材,厉声道:“都给我滚,马上让人去传太医,烧热水,取剪子来,快去!”
“是……是。”
一时间,看着里头进进出出,可怜我们这些蹲墙根儿的,竟不知道里头到底在上演着什么样的故事,简直让人着急。
谁知女皇比我更八卦,眼一扫,自有大内高手送我们进去,悄悄摸到了霜华殿后轩窗下,正巧听见里头有人说:“大人,剪子和热水来了。”
我一听脱口就嘀咕一句:“光听这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了呢。”
我这话一出,女皇再送我一程道:“说得就像你见过似的!”
“嗨,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
“嗯~”
“陛下你听……里头说真心话呢。”
天啊,我这什么话都往外冒的毛病,属实要改,还好雍侯突然的梦话救了我。
“方正……方正……”
方正又是?我蒙圈看女皇,女皇会意说:“崔颖,表字方正。”
然后我就听雍侯家的方正,哄小孩儿一样温声细语道:“我在,我在这儿呢,你别闹,当心撕裂伤口。”
“唉……发烧了啊。”
“方……方正,对不起……我不是……”
“知道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怪你,只是……”
“好了,生病了,就该好好睡一觉,梦里就忘了那些让你伤心的人和事儿吧。”
“阿耀,小九……”
“师儿小心!”
“额……”
“没事儿……没事儿的,师儿在家,在家呢!”
果然,硬汉脆弱起来,才真够让人心疼的,可我在窗根儿听来,这雍侯的梦话,没一句连着的,还真是一头雾水啊。
“原来他从未真正放下,可是皇姐她已经死了啊。”
“先皇?”
“先皇当年为迫他入宫,那手段真可谓残忍,我所做不过是在先皇故后,解了他头上多年桎梏,却终究抹不去他心底那些惨痛记忆,这大概也是孤,没法对他完全放心的原因吧。”
“我曾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大将甘入后宫,先皇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呢?”
“那么三郎以为,所亲所爱,故旧高堂,哪一个又不是软肋呢?”
“况且先皇,还每一个,都狠狠插上一刀。”
“难道在先皇眼里,他就好比一匹狮子骢?”
“不错,他曾是这天下最烈的狮子骢。”
“可孤一直都知道,真正驯服他的,从来都不是先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