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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宴海棠贾母赏花妖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话说赖大带着贾芹出来后,一夜没什么事,静静等着贾政回来。

    那些女尼、女道士重新进入园子,都高兴极了,想要到各处逛逛,准备明天进宫。

    没想到赖大吩咐看守园子的婆子和小厮严加看守,只给她们提供饮食,却一步都不准她们走开。那些女孩子摸不着头脑,只能干坐着,一直等到天亮。

    园里各处的丫头虽然都知道拉进女尼们是为了预备给宫里使唤,却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缘由。

    到了第二天早上,贾政正要下班,因为堂上发下两省城工估销册子,需要立刻查核,一时回不了家,就派人回来告诉贾琏说:

    “赖大回来后,你务必查问清楚。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等我。”

    贾琏领命后,先是为贾芹感到高兴,又想到:

    要是办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又怕贾政起疑。

    “不如回明二太太,讨个主意再去办,就算不合老爷的心意,我也不至于承担太大的干系。”

    主意已定,贾琏就进去见王夫人,陈述道:

    “昨天老爷看到揭帖很生气,把贾芹和女尼、女道士等都叫进府里查办。

    今天老爷没空过问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让我来回太太,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所以我来请示太太,这件事该怎么办?”

    王夫人听了,很诧异,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贾芹做出这种事,那还成什么咱们家的人!

    只是这个贴揭帖的人也太可恶了,这些话怎么能胡乱说呢!

    你到底问过贾芹有没有这件事了吗?”

    贾琏说道:

    “刚才也问过了。

    太太想想,别说他干没干,就算干了,一个人干了混账事,难道会承认吗?

    不过我觉得贾芹也不敢做这种事,他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用的,要是闹出了事,可怎么办呢?

    依侄儿的想法,要问也不难,可要是问出来,太太打算怎么处理呢?”

    王夫人问:

    “现在那些女孩子在哪里?”

    贾琏说道:

    “都锁在园子里呢。”

    王夫人又问道:

    “姑娘们知道这件事吗?”

    贾琏说道:

    “大概姑娘们只知道是预备给宫里头使唤,外头并没有说起别的事。”

    王夫人说:

    “那就好。这些人一刻也留不得。

    之前我就想打发她们走,都是你们说留着好,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你就叫赖大他们把人带走,仔细问问她们本家还有没有人。

    把文书查出来,花上几十两银子,雇条船,派个可靠的人把她们送回本地。

    连人带文书都还回去,也落得个清静。

    要是因为一两个品行不好,就把她们都押着还俗,那就太造孽了。

    要是在这里把她们交给官媒,虽然我们不要身价,可他们把人弄去卖钱,哪里会顾人的死活呢!

    至于贾芹,你就狠狠地说他一顿。

    除了祭祀和有喜庆的事,没事就叫他别到这里来,小心碰在老爷气头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再跟帐房说一声,把这一项钱粮的记录销掉。

    还得派人到水月庵去传达老爷的命令:

    除了上坟烧纸,要是有本家爷们到那里去,不许接待。

    要是再传出一点不好的风声,就连老姑子一起撵出去。”

    贾琏一一答应,出去把王夫人的话告诉赖大,说道:

    “这是太太的主意,叫你这么去办。

    办完了,告诉我,我好回去回禀太太。

    你赶紧去办吧。等老爷回来,你也按照太太的话回禀。”

    赖大听了,说道:

    “我们太太真是菩萨心肠。

    把这班人送回去!既然是太太的好心,就得挑个靠得住的人。

    芹哥儿就交给二爷处置吧。那个贴揭帖的,奴才想法子查出来,一定重重地收拾他。”

    贾琏点头说:

    “好。”

    立刻处置贾芹。

    赖大也赶忙把女尼等领出去,按照王夫人的主意去办理了。

    晚上贾政回家,贾琏、赖大向贾政回明情况。

    贾政本是个省事的人,听了也就不再追究了。

    只有那些无赖之徒,听说贾府放出二十四个女孩子,个个都动起了心思。

    但这些女孩子最终能不能回家,结果如何,难以预料。

    且说紫鹃见黛玉病情渐渐好转,园里也没什么事,听说女尼等是预备给宫内使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到贾母那边去打听。

    正好碰上鸳鸯下来闲着,两人就坐下说闲话,紫鹃提起女尼的事。

    鸳鸯诧异道:

    “我可没听说,等会儿问问二奶奶就知道了。”

    正说着,只见傅试家的两个女人过来给贾母请安,鸳鸯要陪着上去。

    那两个女人因为贾母正在睡午觉,就跟鸳鸯说了一声,回去了。

    紫鹃问:“这是谁家派来的?”

    鸳鸯说:

    “真是讨人嫌!

    他们家里有个女孩儿长得还不错,就跟献宝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她家姑娘长得多好,心地多好,多懂礼貌,说话简洁利落,做活计手又巧,还会写会算,对尊长最是孝敬,就是对待下人也非常和气。

    一来就编这么一大套,常常说给老太太听。

    我听着都烦死了。

    这几个老婆子真讨厌。

    我们老太太偏偏爱听那些话。

    老太太也就罢了,还有宝玉,平常看见老婆子就很厌烦,可偏偏见了他们家的老婆子就不厌烦。

    你说奇怪不奇怪?

    前儿还来说,有好多人家来求亲,他们老爷总不肯答应,心里就想和咱们这种人家结亲才肯。

    又是夸奖,又是奉承,把老太太的心都说动了。”

    紫鹃听了一怔,便假意说道:

    “要是老太太喜欢,为什么不就给宝玉定了这门亲呢?”

    鸳鸯正要说出原因,听见上头说:“老太太醒了。”

    鸳鸯赶忙上去。

    紫鹃只好起身出来,回到园里。

    一边走,一边想:

    “天下难道只有一个宝玉,你也想他,我也想他。

    我们家姑娘,更是痴心。

    看她那神情,心思肯定都在宝玉身上。

    三番五次生病,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什么!

    这家里‘金’的‘银’的还闹不清楚,要是再添个什么傅姑娘,可就更不得了了。

    我看宝玉的心也在我们姑娘身上,可听鸳鸯这么说,他竟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不是让我们姑娘白操心了吗?”

    紫鹃本是想着黛玉,再往下想,连自己也没了主意,不禁掉下泪来。

    想劝黛玉别瞎操心,又怕她烦恼;

    看着她这样,又觉得可怜。

    左思右想,一时烦躁起来,自己啐自己道:

    “你替人操什么心!

    就算林姑娘真配了宝玉,她那性情也难服侍。

    宝玉性情虽好,可也是贪多嚼不烂的。

    我倒劝人别瞎操心,自己才是瞎操心呢!

    从今以后,我就尽心服侍姑娘,别的事一概不管。”

    这么一想,心里倒觉得清净了。

    回到潇湘馆,看见黛玉一个人坐在炕上,整理从前做过的诗文词稿。

    黛玉抬头看见紫鹃回来,便问:“你到哪里去了?”

    紫鹃说:“我今天去看看姐妹们。”

    黛玉问:“是去找袭人姐姐了吧?”

    紫鹃说:“我找她做什么。”

    黛玉一想,这话怎么顺口就说出来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便啐道:

    “你找谁跟我有什么相干!倒茶去罢。”

    紫鹃心里也暗暗好笑,出去倒茶。

    只听见园里一阵乱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鹃一边倒茶,一边让人去打听。

    回来的人说:

    “怡红院里的海棠本来枯萎了几棵,也没人去浇灌。

    昨天宝玉去的时候,瞧见枝头上好像有了花骨朵。

    大家都不信,也没理会。

    忽然今天海棠花开得很好,众人都很诧异,都争着去看。

    连老太太、太太都被惊动了,也来瞧花儿呢。

    所以大奶奶叫人收拾园里的败叶枯枝,那些人在那里传唤。”

    黛玉也听说了,知道老太太要来,就换了衣服,叫雪雁去打听,“要是老太太来了,马上告诉我。”

    雪雁去了没多久,就跑回来说:“老太太、太太好多人都来了,请姑娘快去。”

    黛玉稍微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鬓发,就扶着紫鹃来到怡红院。

    只见老太太坐在宝玉平时睡的榻上,黛玉便说:“请老太太安。”

    然后退下,又见过邢夫人、王夫人,回来和李纨、探春、惜春、邢岫烟互相问了好。

    只有凤姐因为生病没来;

    史湘云因为她叔叔调任回京,被接回家去了;

    薛宝琴跟着她姐姐回家住了;

    李家姐妹因为见园里事情多,李婶娘带着她们在外居住,所以黛玉今天见到的只有几个人。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谈论这花开得很古怪。

    贾母说:

    “这花应该在三月开,如今虽是十一月,因为节气晚,还算十月,正赶上小阳春的天气,因为暖和,开花也是有可能的。”

    王夫人说:“老太太见多识广,说得对。这也不算稀奇。”

    邢夫人说:

    “我听说这花已经枯萎一年了,怎么这回不合时宜地开了,肯定有原因。”

    李纨笑着说:

    “老太太和太太说得都对。

    依我这糊涂想法,一定是宝玉有喜事要来了,这花先来报信。”

    探春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想:

    “这花肯定不是好兆头。

    大凡顺应自然的就昌盛,违背自然的就灭亡。

    草木也懂得时运,不合时宜地开放,肯定是不祥之兆。”

    只是不好说出来。只有黛玉听说有喜事,心里触动,便高兴地说:

    “当初田家有一棵荆树,三个弟兄分了家,那荆树就枯萎了。

    后来弟兄们被感动,又住在一起,那荆树就又茂盛起来了。

    可见草木也会随着人的情况而变化。

    如今二哥哥认真念书,舅舅高兴,那棵树也就开花了。”

    贾母、王夫人听了很高兴,便说:

    “林姑娘比方得有道理,很有意思。”

    正说着,贾赦、贾政、贾环、贾兰都进来看花。

    贾赦便说:

    “依我的主意,把它砍了,肯定是花妖作怪。”

    贾政说: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砍它,随它去就是了。”

    贾母听见了,便说:

    “谁在这里乱说!

    人家有喜事、好事,说什么怪不怪的。

    要是有好事,你们享受;

    要是不好,我一个人承担。

    你们不许乱说!”

    贾政听了,不敢再说话,只好陪着贾赦等走了出来。

    贾母很高兴,叫人传话到厨房,赶紧预备酒席,大家一起赏花。

    还说:“宝玉、环儿、兰儿各人做一首诗庆祝。

    林姑娘的病才好,不要让她费心;

    要是她高兴,就给你们改改。”

    又对李纨说:“你们都陪我喝酒。”

    李纨答应了“是”,便笑着对探春说:“都是你闹的。”

    探春说:“又不叫我们做诗,怎么成了我们闹的。”

    李纨说:“海棠社不是你发起的么?如今这棵海棠也要来入社了。”

    大家听了,都笑了。

    不一会儿,酒菜摆上,大家一边喝酒。

    彼此都想讨老太太的欢喜,都说些高兴的话。

    宝玉上前,斟了酒,马上作了四句诗,写出来念给贾母听:

    海棠何事忽摧隤,今日繁花为底开?

    应是北堂增寿考,一阳旋复占先梅。

    ~~~~

    海棠花为什么忽然间像是要枯萎倒下了呢?可如今又为什么这般繁茂的花朵盛开着?

    应该是因为母亲增加了寿数、健康长寿,(就像)在阳气刚刚开始回升的时候,海棠花比梅花还先一步绽放。

    贾环也写好了,念道:

    草木逢春当茁芽,海棠未发候偏差。

    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开花独我家。

    ~~~~

    花草树木在春天到来时就应当茁壮成长、生出新芽,可我家的海棠花却没有按时开放,似乎花期有些偏差。

    人世间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然而能在寒冬腊月里开花的,却只有我家这株海棠花呀。

    贾兰工整地抄好,呈给贾母,贾母让李纨念道:

    烟凝媚色春前萎,霜浥微红雪后开。

    莫道此花知识浅,欣荣预佐合欢杯。

    ~~~~

    海棠花在烟雾凝聚的早春时节,那妩媚的姿色看似将要枯萎,然而经历霜露浸润后,带着微微的红色在雪后盛开。

    不要说这海棠花好像知晓的事理浅薄,它在欣然盛开的时候,正好能为家人团聚的欢乐宴席增添一份美好与喜庆呢。

    贾母听完,便说:

    “我不太懂诗,听起来还是兰儿的好,环儿做得不好。都上来吃饭吧。”

    宝玉见贾母高兴,更是兴致勃勃。

    因为想起:“晴雯死的那年,海棠也死了;

    今天海棠又开了,我们院子里这些人自然都会好。

    只是晴雯不能像这花一样死而复生了。”

    顿时转喜为悲。

    忽然又想起前几天巧姐说凤姐要把五儿补进来,说不定这花是为她开的,也未可知,于是又转悲为喜,依旧说说笑笑。

    贾母又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由珍珠搀扶着回去了。

    王夫人等跟着过来。只见平儿笑嘻嘻地迎上来,说:

    “我们奶奶知道老太太在这里赏花,自己来不了,叫奴才来服侍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两匹红绸送给宝二爷包裹这花,当作贺礼。”

    袭人过来接了,呈给贾母看。贾母笑道:

    “偏是凤丫头做事,让人看着又体面,又新鲜,很有趣儿。”

    袭人笑着对平儿说:

    “回去替宝二爷给二奶奶道谢。要是有喜事,大家都沾喜。”

    贾母听了,笑道:“哎哟,我还忘了呢!凤丫头虽然病着,还是她想得周到,送得也巧。”

    一边说着,众人就跟着走了。

    平儿私下对袭人道:“奶奶说,这花开得奇怪,叫你剪块红绸子挂挂,应在喜事上。以后也别再把这当奇事乱说。”

    袭人点头答应,送平儿出去。暂且不表。

    且说那天宝玉本来穿着一裹圆的皮袄在家休息,因为看见花开,就出来看一会儿、赏一会儿、叹一会儿、爱一会儿,心中无数的悲喜离合,都寄托在这株花上了。

    忽然听说贾母要来,就去换了一件狐腋箭袖,罩一件元狐腿外褂,出来迎接贾母。

    因为匆忙穿换衣服,没把通灵宝玉挂上。

    等后来贾母走了,宝玉仍旧换衣服,袭人见宝玉脖子上没挂玉,便问:“那块玉呢?”

    宝玉说:“刚才忙乱着换衣服,摘下来放在炕桌上,我没带。”

    袭人回头看桌上,并没有玉,就到处寻找,却踪影全无,吓得袭人满身冷汗。

    宝玉说:“别着急,肯定在屋里。问问她们就知道了。”

    袭人以为是麝月等人藏起来吓唬她玩,便笑着对麝月等人说:

    “小蹄子们!玩也得有个限度。

    把这件东西藏哪儿了?

    可别真弄丢了,那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麝月等人都严肃地说:

    “这是什么话!

    玩归玩,笑归笑,这件事可非同儿戏,你别乱说!

    你自己昏头了吧,想想,放在哪儿了。

    这会儿又胡乱赖人。”

    袭人见她们这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便着急地说:

    “皇天菩萨,小祖宗!你到底把它放在哪儿了?”

    宝玉说:“我记得明明放在炕桌上的,你们赶紧找找啊。”

    袭人、麝月、秋纹等也不敢让人知道,就偷偷地到处搜寻。

    找了大半天,一点线索都没有,甚至翻箱倒柜,实在没处可找了,便怀疑是刚才进来的那些人,不知道是谁捡去了。

    袭人说:

    “进来的人,谁不知道这玉就像性命一样重要,谁敢捡了去呢!

    你们好歹先别声张,赶紧到各处问问。

    要是有姊妹们捡着吓唬我们玩,你们给她磕头,要回来;

    要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别回上头,不管拿什么送给她,把玉换出来就行。

    这可不是小事,真要丢了这个,比丢了宝二爷还严重呢。”

    麝月、秋纹刚要往外走,袭人又追出来嘱咐道:

    “刚才在这里吃饭的人先别问。

    要是找不着,再惹出些风波,就更不好了。”

    麝月等人按照她的话,分头到处追问,结果人人都不知道,个个都很惊疑。

    麝月等人回来,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宝玉也吓呆了。

    袭人急得只是干哭。

    找又没处找,回禀又不敢,怡红院里的人都吓得像木雕泥塑一般。

    大家正在发呆,只见各处知道消息的人都来了。

    探春叫把园门关上,先让一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再到各处去寻找;

    一面又叫人告诉众人:

    “谁要是找出来,重重地赏银子。”

    大家一来想摆脱干系,二来听说有重赏,便不顾命地胡乱找了一遍,甚至连茅厕都找了。

    谁知那块玉竟像绣花针一样,找了一天,一点踪影都没有。

    李纨着急了,说道: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说句无礼的话了。”

    众人问:“什么话?”

    李纨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现在园里,除了宝玉,都是女人。

    要求各位姐姐、妹妹、姑娘都让跟来的丫头脱了衣服,大家搜一搜。

    要是没有,再让丫头们去搜那些老婆子和粗使丫头。”

    大家说:

    “这话也有道理。

    现在人多手杂,鱼龙混杂,这样一来,也能洗清你们的嫌疑。”

    只有探春不说话。

    那些丫头们也都愿意洗清自己。

    先是平儿站出来。

    平儿说:“从我先搜起。”

    于是各人自己解开衣服,李纨一股脑地搜了起来。

    探春责怪李纨说:

    “大嫂子,你也学那些不成器的样子了。

    那个人既然偷了去,还会藏在身上吗?

    况且这件东西,在家里是宝贝,到了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废物,偷它做什么?

    我想来肯定是有人故意使坏。”

    众人听了,又见贾环不在这里,昨天他满屋里乱跑,都怀疑是他干的,只是不肯说出来。

    探春又道:

    “使坏的大概只有环儿。

    你们叫个人悄悄把他叫来,背地里哄着他,让他拿出来,然后吓唬他,叫他别声张。这样就行了。”

    大家点头称是。

    李纨便对平儿道:

    “这件事还得你去才能弄清楚。”

    平儿答应了,赶忙去了。

    没过多久,就带着贾环来了。

    众人假装没事,让人沏了碗茶,放在里间屋里,然后故意找借口走开,好让平儿哄贾环。

    平儿笑着对贾环说:

    “你二哥哥的玉丢了,你瞧见了没?”

    贾环一听,急得脸涨得紫红,瞪大眼睛说道:

    “人家丢了东西,怎么又来盘问我,怀疑我。

    我是犯过案的贼吗?”

    平儿见他这样,也不敢再问,只好陪着笑说:

    “不是这个意思,三爷,就怕您拿了去吓唬他们,所以问问您瞧见没有,好让他们找。”

    贾环道:

    “他的玉在他身上,看没看见该问他呀,怎么问我?

    捧着他的人多着呢,得了好处怎么不来问我,丢了东西就来问我!”

    说完,起身就要走。

    众人也不好阻拦他。

    这边宝玉着急了,说道:

    “都是这劳什子惹的祸!

    我也不要它了。

    你们也别闹了。

    环儿这一去,肯定嚷得满院子都知道,这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嘛。”

    袭人等人急得又哭道:

    “小祖宗,这玉丢了事可不小,要是上头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可就粉身碎骨了。”

    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越发伤感,明知这事瞒不住,只能商量好一套说辞,回去好向贾母等人交代。

    宝玉道:

    “你们也别商议了,就硬说我把玉砸了,不就完了。”

    平儿道:

    “我的爷,您说得倒轻巧!

    上头要是问为什么砸,那我们可怎么回答?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要是再追究砸破的碎片,那又怎么办呢?”

    宝玉道:“不然,就说我前儿出门给弄丢了。”

    众人一想,这话倒是勉强能糊弄过去,可这两天宝玉又没去上学,也没去别的地方。

    宝玉道:“怎么没有,大前天我还到南安王府里听戏去了呢,就说那天丢的。”

    探春道:“那也不妥。既然是前儿丢的,为什么当天不回禀?”

    众人正胡思乱想,想着怎么编谎话,就听见赵姨娘哭喊着走来,说道:

    “你们丢了东西,自己不找,怎么背地里拷问环儿!

    我把环儿带来了,索性交给你们这群巴结讨好的人,该杀该剐,随你们的便!”

    说着,把环儿往前一推,又道:

    “你是个贼,快招了吧!”

    气得环儿也大哭大喊起来。

    李纨正要劝解,丫头来报:“太太来了。”

    袭人等人这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宝玉等人赶忙出来迎接。

    赵姨娘暂时也不敢出声,跟着出来了。

    王夫人见众人都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便问:

    “那块玉真丢了?”

    众人都不敢吭声。

    王夫人走进屋里坐下,便叫袭人,吓得袭人赶忙跪下,含泪要禀明情况。

    王夫人道:“你起来,赶紧叫人仔细找,一慌乱反倒不好了。”

    袭人哽咽着说不出话。宝玉生怕袭人真的说出实情,赶忙说道:

    “太太,这事跟袭人没关系。

    是我前儿到南安王府听戏,在路上弄丢的。”

    王夫人道:“为什么那天不找?”

    宝玉道:“我怕她们知道,就没告诉她们。我让茗烟等人在外头各处找过了。”

    王夫人道:

    “胡说!如今换衣服,不都是袭人她们服侍的吗?

    大凡哥儿出门回来,手巾、荷包短少了,都得问个明白,何况这块玉不见了,怎么能不问呢?”

    宝玉无言以对。

    赵姨娘听了,顿时得意起来,赶忙接过话茬道:

    “外头丢了东西,也赖环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夫人呵斥道:

    “这里说这个,你先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赵姨娘便不敢再言语了。

    还是李纨、探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急得泪如雨下,索性要回明贾母,去问邢夫人那边跟来的人。

    凤姐生病,也听说了宝玉丢玉的事,知道王夫人过来,料想躲不过,便由丰儿搀扶着来到园里。

    正巧王夫人起身要走,凤姐娇弱地说道:“请太太安。”

    宝玉等人过来问凤姐好。

    王夫人说道:

    “你也听说了吧?这可不是件奇事吗?

    刚才一转眼就丢了,怎么找都找不着。

    你想想,从老太太那边的丫头起,到你们平儿,谁手脚不干净,谁心思狭隘。

    我要回明老太太,认真查清楚才行。

    不然,宝玉的命根子可就没了。”

    凤姐回道:

    “咱们家人多手杂,自古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保证谁是好的呢?

    但是一吵嚷,大家都知道了,偷玉的人要是被太太查出来,知道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一着急,说不定反而会把玉毁坏灭口,到时候可怎么办?

    依我这糊涂想法,就说宝玉本来就不稀罕这玉,给弄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大家严密些,别让老太太、老爷知道。

    这么说,再暗暗派人到各处察访,把玉哄骗出来,这样既能找回玉,又能定罪名。不知道太太觉得怎么样?”

    王夫人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你这话虽然有道理,可老爷那边怎么瞒得住呢?”

    便把贾环叫过来道:

    “你二哥哥的玉丢了,就随口问了你一句,你怎么就乱嚷?

    要是嚷破了,人家把玉毁坏了,看你还活得成不!”

    贾环吓得哭道:“我再也不敢嚷了。”

    赵姨娘听了,哪还敢说话。

    王夫人便吩咐众人道:

    “想来肯定有没找到的地方,好好的在家里,还能飞到哪儿去不成?

    只是不许声张。

    限袭人三天内给我找出来,要是三天找不着,只怕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大家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说完,便叫凤姐跟她到邢夫人那边商议如何追查。

    暂且不表。

    这边李纨等人纷纷议论,便传唤看园子的人,叫把园门锁上,赶紧传林之孝家的来,悄悄把事情告诉了她,让她吩咐前后门,三天之内,不论男女下人,从里头可以走动,但要出去,一概不许放行。

    就说里头丢了东西,等这件东西有了下落,再放人出去。

    林之孝家的答应了“是”,又说道:

    “前儿奴才家里也丢了件不太要紧的东西,林之孝非要弄清楚,就上街找了个测字的,叫什么刘铁嘴,测了一个字,说得可明白啦,回来一找,就找着了。”

    袭人听了,赶忙央求林家的道:

    “好林奶奶!您出去快求林大爷替我们问问去。”

    林之孝家的答应着出去了。

    邢岫烟道:

    “要说外头那些测字打卦的,都不太靠谱。

    我在南边听说妙玉会扶乩,何不去请她问问。

    况且我听说,这块玉本就有玄机,想来能问出个究竟。”

    众人都很诧异,说道:

    “咱们常见她,可从没听她说起过。”

    麝月赶忙问岫烟道:

    “想来别人求她,她肯定不肯,好姑娘,我给您磕个头,求您就去一趟,要是问出来了,我一辈子都不忘您的恩情!”

    说着,就要磕头,岫烟连忙拦住。

    黛玉等人也都怂恿岫烟赶紧去栊翠庵。

    这时,林之孝家的进来说道:

    “姑娘们大喜。林之孝测字回来说,这玉丢不了,将来肯定有人送还回来。”

    众人听了,半信半疑,只有袭人、麝月高兴得不得了。

    探春便问:“测的是什么字?”

    林之孝家的道:

    “他说的话多,奴才也学不全,记得是拈了个赏人东西的‘赏’字。

    那刘铁嘴也没多问,就说:‘丢了东西吧?’”

    李纨道:“这还算不错。”

    林之孝家的道:“他还说,‘赏’字上头一个‘小’字,底下一个‘口’字,这件东西能放在嘴里,想必是个珠子宝石。”

    众人听了,夸赞道:“真是神仙啊!往下怎么说?”

    林之孝家的道:

    “他说底下‘贝’字,拆开不成一个‘见’字,这不就是‘不见’了?

    因为上头拆出个‘当’字,就叫快到当铺里找。

    ‘赏’字加一‘人’字,不就是‘偿’字吗?

    只要找到当铺就有人,有了人就能赎回来,这不就是偿还了吗。”

    众人说道:

    “既然这样,就先从附近找起,横竖把几个当铺都找遍,肯定能找到。

    咱们找到东西,再问人就容易了。”

    李纨说道:

    “只要能找回东西,哪怕不追问人是谁都成。

    林嫂子,麻烦您赶紧把测字的话告诉二奶奶,回禀太太,先让太太放心。

    就叫二奶奶快派人去查。”

    林家的答应着就走了。

    众人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呆呆地等着岫烟回来。

    正等着,只见跟着宝玉的茗烟在门外招手,叫小丫头快出去。

    小丫头赶忙跑出去。茗烟便说道:

    “你快进去告诉我们二爷,还有里头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天大的喜事。”

    小丫头道:“你快说吧,别这么啰嗦!”

    茗烟笑着拍手道:

    “我告诉姑娘,姑娘进去回禀了,咱们俩都能得赏钱呢。

    你猜怎么着,宝二爷的那块玉呀,我有确切消息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