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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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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廿二,宛城静园,夜。

    弦月如钩,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暖阁地面洒下斑驳的影。曹叡披着一件单衣,独自坐在书案前,油灯的光晕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案上摊开的《春秋》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一页。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半枚冰凉的石壳上。石壳边缘粗糙,断面参差不齐,内壁却打磨得光滑,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极细微的、似乎毫无规律的划痕——那是“幽影”内部用于传递特定信息的暗码,只有甲、乙这等核心成员才懂得解读。

    这半枚石壳,是他在洛阳逃亡前夜,甲亲手交给他的信物,也是与“幽影”残存力量联系的唯一凭证。甲当时说:“若事有不谐,南方宛城西市,张氏铁匠铺学徒张阿樵,持另一半石壳者,可信。”

    如今,事已至极不谐之地步。他签了檄文,穿了礼服,十日后便要登上祭坛,成为吴国手中最光鲜也最被动的棋子。而吴国对静园的监控日益严密,西市的核查虽近尾声,但张氏铁匠铺周围很可能仍有眼线。更令人焦灼的是,乙昨日回报,似乎在铁匠铺附近又看到了那两个可疑的“行商”,且行踪更加鬼祟。

    时间,不多了。

    曹叡的手指摩挲着石壳粗糙的边缘,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他在进行最后的权衡。

    联络张阿樵,风险极大。一旦被吴国发现他私下与不明身份者接触,所有的“信任”与“礼遇”都将瞬间化为泡影。轻则被彻底囚禁,重则……“病逝”或“遭遇意外”,也并非不可能。吴国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能彰显其大义的“天子”,而不是一个试图拥有自己力量的“麻烦”。

    可不联络呢?坐视这唯一的、可能属于自己的线断掉,从此彻底沦为提线木偶,将身家性命、国仇家恨完全寄托于陈暮的野心与诚信?他不甘心,也不敢。

    更何况,乙提到的那两个提及“黑水崖”、“南下宛城”的行商,如同鬼魅般萦绕在他心头。若他们真是幸存的“幽影”成员,正在千方百计寻找自己或联络点,而自己却因怯懦而坐视不理……他如何对得起甲坠崖前的嘱托?如何对得起那些为他血战而死的忠魂?

    “陛下。”影乙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声音压得极低,“戌时三刻,赵平与赵安换岗,有约一盏茶的空隙,园中东南角暗哨视线有死角。臣……或可一试。”

    曹叡抬起头,眼中血丝隐现:“你确定?”

    乙单膝跪地,沉声道:“臣观察数日,此乃最佳时机。西市亥时初闭市,但一些铺子会留人值守或收拾。张氏铁匠铺是家族小铺,那张阿樵年轻,很可能就住在铺中后院。臣可扮作寻亲不遇、盘缠用尽的落魄旅人,以问路、讨水为由接近。只要确认其身份,出示半枚石壳,若他对得上暗号、拿得出另一半,便可接上头。”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曹叡知道其中的凶险。乙要在不被吴国暗哨发现的情况下溜出静园,要在宵禁前赶到西市并找到铁匠铺,要在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线注视下完成接头,还要在天亮前悄然返回……任何一环出错,都是灭顶之灾。

    “若……若那张阿樵已暴露,铺子周围尽是陷阱呢?”曹叡的声音有些干涩。

    乙沉默片刻,抬头,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坚定:“那便是臣命该如此。臣会设法制造混乱,绝不牵连陛下。陛下只需记住,若臣明日辰时未归,或园中有变……便是事败。陛下当一切如常,切不可承认与臣有任何超出主仆的关系。”

    这是诀别之言。曹叡心中一痛,伸手想扶起乙,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他知道,乙说的是最现实的可能。这一去,确是九死一生。

    “乙……”曹叡的声音微微发颤,“朕……值得你如此吗?或许……或许朕就该认命,老老实实做吴国的傀儡,至少……还能活着,还能看到司马懿覆灭的那一天。”

    乙跪着未动,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陛下是大魏天子,是臣誓死效忠之主。臣等存在的意义,便是护佑陛下,为陛下斩开一切荆棘。甲首领临行前曾言:‘陛下在,大魏魂脉不绝;陛下有自主之志,吾等方死得其所。’今日若因惧死而令陛下永陷牢笼,臣将来有何面目去见甲首领与死去的兄弟们?”

    曹叡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这乱世之中,皇权倾轧,父子相疑,君臣相忌,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与背叛。唯有“幽影”,这支由父皇暗中缔造、交托于他的影子力量,始终如最沉默的磐石,承载着他最后的尊严与希望。

    “起来吧。”良久,曹叡睁开眼,擦去泪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你去。但记住,活着回来。朕……需要你。”

    他将那半枚石壳郑重地放入乙的手中:“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要。石壳……可以丢弃。”

    乙紧紧握住石壳,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陛下掌心的余温,重重磕了一个头:“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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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身,迅速消失在屏风后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曹叡独自坐在灯下,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更梆声——戌时二刻。距离乙行动,只剩下一刻钟。

    他拿起《春秋》,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些古老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中充斥着各种幻听:乙被发现的喝问声、兵刃交击声、远处西市的喧闹声……冷汗,不知不觉浸湿了内衫。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

    戌时三刻到了。

    曹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下书,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向庭院。月光下,树影婆娑,一片静谧。赵平与赵安兄弟刚刚完成交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安朝暖阁方向看了一眼,便与另一名护卫走向园门方向换防。东南角的灯笼光线昏暗,那片竹丛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正是乙所说的视线死角。

    没有异响,没有警报。

    乙……成功溜出去了吗?

    曹叡不敢确定,他只能等待。等待漫漫长夜过去,等待黎明到来,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许会再度出现。

    他回到案前,枯坐。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他此刻纷乱焦灼的内心。

    这一夜,注定无眠。

    戌时三刻,宛城西市。

    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去,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落锁,街道上行人稀落,只有几家酒肆、客栈还亮着灯火,传出隐约的谈笑声。宵禁的时辰是亥时正,此刻街上已有巡城的兵丁小队往来走动。

    一条背街小巷深处,张氏铁匠铺的门板已经关上,但门缝里还透出些微昏黄的光亮,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叮当”敲打声,似乎还在赶工。

    铺子斜对面,一家早已打烊的杂货铺屋檐下,两个穿着普通布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蹲在阴影里,看似在避风休息,目光却不时扫过铁匠铺的门户以及巷口。

    “老三,盯了三天了,屁动静没有。”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抱怨,“这破铁匠铺,怎么看也就是个寻常手艺人家。上头是不是弄错了?”

    被称作老三的汉子哼了一声:“你懂个屁!越是看着寻常,越可能有问题。并州那边传回的消息,那‘幽影’首领甲坠崖前,很可能把最后的联络点定在了宛城。这张氏铁匠铺,三代打铁,背景干净得过分,反而可疑。尤其那个小学徒张阿樵,三年前突然来投亲,说是远房表侄,可查来查去,那‘亲戚’关系模糊得很。上头说了,宁可错盯,不可放过。”

    “那要盯到什么时候?端阳可没几天了。”

    “盯到有鱼上钩,或者……等到上头的命令。”老三紧了紧衣领,“妈的,这宛城夜里还挺冷。”

    他们正是司马懿“影队”派驻宛城的细作,奉命监视一切可能与“幽影”或曹叡有关的可疑地点。张氏铁匠铺,因其过于“干净”的背景和新来的学徒,早已被列入了重点观察名单。

    与此同时,在距离铁匠铺两条街外的一个黑暗拐角,影乙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壁,屏息凝神。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些尘灰,背着一个破旧的小包袱,扮作落魄行商模样。

    他刚刚避过一队巡兵,心脏仍在剧烈跳动。静园出来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赵平兄弟换岗时的空隙被他精准把握,园中暗哨的巡视规律他也已摸清大半。但进入宛城街区后,危险才真正开始。宵禁前的街道虽然人少,但正因如此,任何形迹可疑的人都容易引起注意。

    他必须赶在亥时宵禁前,完成接触并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否则一旦被巡兵盘查,身份很可能暴露。

    深吸一口气,乙调整了一下包袱,故意将步伐变得有些踉跄虚浮,低着头,朝着铁匠铺所在的巷子走去。

    巷口,那两个蹲守的汉子立刻警觉起来。

    “有人来了。”老三低声道,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刃。

    乙似乎浑然不觉,走到巷口,茫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朝着铁匠铺的方向,步履蹒跚地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这宛城恁大,亲戚到底住哪条巷来着……张铁匠……说是西市……”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蹲守的两人听到。

    老三和同伴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乙的背影。

    乙走到铁匠铺门前,犹豫了一下,抬手“哆哆”敲了敲门,声音带着疲惫和恳切:“请问……张铁匠家是这里吗?俺是来投亲的……”

    铺内的敲打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板开了一条缝,一个满脸炭灰、围着皮围裙的年轻脸庞探了出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眼神带着警惕和疑惑,正是张阿樵。

    “你找谁?”张阿樵的声音有些沙哑。

    “俺找张铁匠,是俺远房表叔。”乙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俺从汝南来,路上盘缠被偷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表叔在这宛城西市打铁……”

    张阿樵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尤其在乙那双虽然刻意弄脏但依旧看得出骨节分明、虎口有茧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打铁人的手,和练武人的手,终究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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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错地方了。”张阿樵面无表情,“这儿没什么汝南来的亲戚。”说着就要关门。

    乙急忙伸手抵住门,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加快:“黑水崖的风,往南吹得急。”

    这是甲在密信中约定的第一句暗语!

    张阿樵关门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的警惕瞬间被一种极其锐利的光芒取代,但只是一闪而逝。他盯着乙,沉默了两秒,低声道:“崖下的石头,却滚不动。”

    暗语对上了!乙心中狂喜,但面上依旧维持着焦急困惑:“表弟,你真不认得俺了?俺娘是……”

    “进来说。”张阿樵打断他,迅速拉开半边门板。

    就在乙侧身要挤进去的刹那,斜对面屋檐下,老三低喝一声:“动手!”

    两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手中短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起寒光,直取乙的后心与脖颈!他们果然一直在等,等有人来接头!

    乙早有防备!在张阿樵神色微变的瞬间,他就知道暴露了!他没有回头,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撞开张阿樵,两人一起滚进铺内,同时反脚一勾,“砰”地一声将门板带上!

    “笃笃笃!”几柄飞刀深深钉入门板,尾羽兀自颤动。

    “破门!”老三厉喝,与同伴猛踹铁匠铺并不算结实的门板。

    铺内一片黑暗,只有炉火余烬的微光。乙和张阿樵迅速爬起。

    “后门!”张阿樵低喝一声,扯掉围裙,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短打,动作敏捷无比,哪里还有半点木讷学徒的样子?他熟门熟路地冲向铺子后方。

    乙紧随其后。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前门被踹开,两名刺客冲了进来。

    “哪里走!”老三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后门方向,甩手又是两把飞刀!

    乙听风辨位,猛地推开旁边的铁砧,“铛铛”两声,飞刀被铁砧弹开,火星四溅。就这么一耽搁,张阿樵已经拉开后门,两人闪身而出,融入后面更狭窄黑暗的巷道。

    “追!发信号!”老三气急败坏,与同伴紧追不舍,同时掏出一个竹筒,对着天空一拉引信——

    “咻——啪!”一朵小小的红色焰火在夜空中炸开,虽然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

    这是召集附近同伙的信号!

    乙和张阿樵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狂奔。乙对宛城街道不算熟悉,全靠张阿樵引路。

    “往南,穿过两条巷子,有个废弃的砖窑!”张阿樵喘着气,“那里有暗道!”

    然而,刚拐过第二个弯,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两个黑影,手持兵刃,堵住了去路——焰火信号生效了,附近的“影队”成员正在围拢过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乙眼中寒光一闪,对张阿樵低喝:“跟紧我!”话音未落,他已从包袱中抽出两把尺许长的短刃,身形如鬼魅般加速,迎着前方两人冲去!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对方敢反冲,一愣之下,乙已到近前。短刃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避开格挡,精准地刺入一人咽喉,另一人腕部!惨叫声刚起便被乙一肘击碎喉咙。瞬间解决两人,乙毫不停留,继续前冲。

    张阿樵看得心惊,这身手,绝对是“幽影”中的顶尖好手!他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后方,老三等人已经追近,呼喝声、脚步声在巷道中回荡。更多的黑影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进窑!”张阿樵指着前方一处倒塌了半边的破旧砖窑。

    两人冲进窑内,里面堆满杂物,霉味扑鼻。张阿樵跑到最里面,用力推开一个看似沉重的破瓦缸,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快下!”

    乙毫不犹豫,率先钻入。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下面似乎是个地窖。张阿樵紧随其后,进入后反手将瓦缸拉回原位,挡住了洞口。

    几乎就在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冲进了砖窑。

    “人呢?”

    “搜!”

    “肯定藏起来了!”

    地窖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乙和张阿樵屏住呼吸,能听到头顶传来的翻找声、咒骂声。

    “这里有个缸!”

    “推开看看!”

    瓦缸被推动的声音传来。乙握紧了短刃,张阿樵也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柄贴身的铁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窑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和呼喝:“宵禁时辰到!闲杂人等速归!违者拘捕!”

    是巡城的官兵到了!显然是看到了焰火信号,前来查看。

    窑内的搜索声停了。

    “妈的,官兵来了。”

    “先撤,别惹麻烦。”

    “这破窑搜过了,没人。肯定跑别处去了。”

    “发信号,让其他兄弟扩大搜索范围!”

    脚步声渐渐远去。

    地窖中,乙和张阿樵依旧不敢稍动,又等了约一炷香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稍稍松了口气。

    黑暗中,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

    “你是……”张阿樵率先低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警惕,“乙护卫?”

    乙从怀中摸出那半枚石壳,尽管黑暗中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

    “石壳为证。”乙低声道,“陛下在静园,处境危殆。甲首领他……”

    张阿樵沉默了一下,也从怀中摸索出半枚石壳。两半石壳在黑暗中轻轻一碰,断口严丝合缝。

    “丙三,见过乙护卫。”张阿樵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激动和悲痛,“甲首领他……真的坠崖了?”

    “……是。”乙的声音沉痛,“并州兄弟,恐怕十不存一。陛下与我,是‘幽影’仅存的希望了。”

    黑暗中,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冰冷,却带着绝境中同伴相认的滚烫。

    “这里不能久留。”张阿樵很快冷静下来,“‘影队’的人不会罢休,官兵也可能再来。我知道另一处更安全的地方,我们先过去,再从长计议。”

    “好。”乙点头,“但天亮前,我必须赶回静园。陛下还在等我的消息。”

    “明白。”张阿樵摸索着推开地窖另一侧的暗板,“跟我来。”

    两人如同地鼠般,在宛城地下错综复杂的暗道与废弃空间里悄然穿行。这场惊心动魄的接头,以血与火开始,暂时隐匿于黑暗。但危机远未结束,司马懿的“影队”已被惊动,吴国的监控网也可能被波及。而静园中的曹叡,仍在焦灼地等待着黎明。

    四月廿三,黎明前,编县镇北将军府。

    陈砥几乎一夜未眠。案头堆满了军情文书,地图上标注着最新的敌我态势。石敢刚刚回报,昨夜西市附近发生不明身份者械斗,有疑似魏军制式飞箭遗留,巡城兵丁赶到时已无人影,只发现两具被利刃格杀的尸体,身份不明。

    “西市……”陈砥用手指敲击着地图上宛城西区的位置,“铁匠铺、木工作坊、皮货店聚集之地,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所。司马懿的细作在那里活动不奇怪,但械斗……他们内部火并?还是……遇到了别的对手?”

    马谡在一旁分析:“从石将军描述的伤口看,杀人者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江湖斗殴。那两具尸体,虽无明确身份标识,但体格健壮,虎口老茧厚重,像是常年习武或握刀之人。结合飞箭,很可能是司马懿‘影队’的成员。”

    “他们为何在西市动手?目标是谁?”陈砥眉头紧锁,“难道……西市有他们必须清除的目标?或者,有他们必须抓捕的人?”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陈砥心中一凛:“静园……曹叡……他那个护卫乙!”

    马谡也瞬间反应过来:“少主是说,司马懿的人可能在追捕与曹叡或‘幽影’有关的人?甚至……曹叡方面可能有人试图与外联络?”

    “立刻派人去静园!”陈砥霍然起身,“以加强戒备为由,查问昨夜园中可有异常,尤其注意那个护卫乙是否在岗!”

    命令还未发出,门外亲兵来报:“将军,赵云将军急令!”

    陈砥接过令信,迅速拆看,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马谡见状,忙问:“子龙将军有何指示?”

    陈砥将信递给马谡,声音低沉:“北线急报!伏牛山以北,发现大队胡骑踪迹!约三千骑,正沿山区小道,向南移动!观其旗号、装束,似为鲜卑、乌桓杂部,但队形严整,非寻常游牧掠边!”

    “三千胡骑!”马谡倒吸一口凉气,“司马懿果然动用了北地骑兵!他们想干什么?强攻宛城?还是……突袭祭天台?”

    “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必须拦住他们!”陈砥眼中厉色一闪,“令:石敢所部轻骑即刻出发,前往伏牛山南麓隘口设防,迟滞胡骑南下速度!传令邓县、樊城守军,加强戒备,随时准备支援!立刻飞鸽传书禀报父帅与子龙将军!还有……”

    他顿了顿:“静园那边,暂缓查问,但暗中增派一倍人手监视,许进不许出!尤其那个护卫乙,若其不在园中……立刻全城秘密搜捕!”

    “是!”亲兵领命而去。

    马谡担忧道:“三千胡骑,来势汹汹。石将军所部仅千余轻骑,恐难正面阻挡。是否向子龙将军请求调拨更多兵力?”

    陈砥走到地图前,手指顺着伏牛山南麓划过:“胡骑虽悍,但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且不擅山地攻坚。伏牛山南麓地形复杂,多峡谷隘口,正利于我军设伏阻截。石敢的任务不是歼灭,是拖延、骚扰,为我主力集结争取时间。”

    他指向宛城东北方向:“子龙将军坐镇宛城,需防备魏军主力从颍川、汝南方向来的威胁,兵力不宜轻动。我已命人快马传令苏飞将军,命其率邓县山地营火速北上,与石敢汇合。山地营擅长山林作战,正是对付胡骑的利器。”

    他又指向西面:“同时,我已命人联络驻扎在襄阳的黄老将军,请其派兵东进,协防宛城西南,并警惕蜀汉方向可能出现的变故。”

    马谡听着陈砥有条不紊的部署,心中稍定,赞道:“少主思虑周详。只是……蜀汉使者尚在宛城,胡骑南下之事,是否要告知他们?”

    陈砥沉吟片刻:“可以适当透露。一来显示我吴国坦诚,二来也可观察其反应。你稍后去驿馆,告知邓芝、董允,就说边境发现小股胡骑流窜,我军已加强戒备,请他们不必惊慌,但也尽量不要随意出城。”

    “明白。”

    “还有,”陈砥目光锐利,“西市昨夜之事,与胡骑南下,时间如此接近,绝非巧合。司马懿这是在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明面上以胡骑制造军事压力,吸引我军注意力;暗地里,其细作在宛城活动,目标很可能是曹叡或与之相关的人、物。我们必须内外兼顾,不能有丝毫疏忽!”

    马谡肃然:“臣这就去安排,加强城内搜查,尤其是西市一带,并严查各处城门、要道。”

    陈砥点点头,望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黎明将至,但危机才刚刚开始。

    “幼常,”他忽然问道,“如果你是曹叡,在得知胡骑南下、宛城戒严、自身被严密监控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马谡一愣,随即苦笑道:“若臣是曹叡,既已签了檄文,穿了礼服,便如箭在弦上,只能跟着吴国的安排走。最多……内心更加惶恐不安罢了。”

    “是吗?”陈砥目光深邃,“可我总觉得,这位年轻的魏帝,不像是个甘心完全受人摆布的人。他那双眼睛深处,总藏着些别的东西……希望,是我多虑了。”

    同一时刻,宛城西郊,静园。

    曹叡站在窗前,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鱼肚白。整整一夜,他未曾合眼。

    乙没有回来。

    辰时已过,园中一切如常。仆役洒扫,侍卫巡逻,阚泽刚刚还派人送来早膳和问候。但乙,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是成功了,暂时无法脱身返回?还是……失败了?

    曹叡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失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如果乙失败被擒或被杀,吴国很快就会知道他曾试图与外界联络,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如果乙成功联络上了张阿樵,却因其他原因无法返回或暴露了行踪,也同样危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此刻他必须扮演好那个“安分守己”、“等待大典”的落魄公子角色。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公子,早膳凉了,可要热一热?”一名侍女在门外轻声问道。

    “不必了,端下去吧。”曹叡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没什么胃口。”

    侍女应声退下。

    曹叡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温和而略带忧郁的笑容。这笑容,是他这些日子在阚泽、赵平等人面前最常用的面具。

    “陛下……你一定要撑住。”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

    就在这时,园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嚣声,似乎有很多人马在调动。

    曹叡心中一紧,走到窗边细听。声音来自宛城方向,隐隐还能听到号角声。

    出事了?是乙那边的事发了?还是……别的变故?

    他正惊疑不定,阁外传来赵平沉稳的声音:“公子,阚先生来了,有要事相告。”

    曹叡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转身道:“请。”

    阚泽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但见到曹叡,还是努力露出宽慰的笑容:“公子安好。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尚可。”曹叡道,“只是夜间似乎听到些喧哗,不知何事?”

    阚泽叹道:“正要告知公子。边境传来急报,北面发现小股胡骑流窜,似欲扰边。陈将军与赵将军已调兵戒备,以防不测。宛城也因此加强了戒严。不过公子放心,静园护卫森严,绝无风险。只是近日,公子若无必要,还请尽量不要出园,以免意外。”

    胡骑?曹叡心中念头急转。司马懿的动作!这是明晃晃的军事威胁和牵制!

    “胡骑?”他适时地露出惊惧之色,“司马懿……竟引胡人南下?他……他当真不顾天下苍生了吗?”

    阚泽义愤道:“司马老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引胡为患,实乃国贼!公子更应振作,待端阳昭告天下,揭露其丑行,号召天下共击之!”

    曹叡连连点头,一副深受鼓舞又心有余悸的模样。

    阚泽又宽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去,显然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待他走后,曹叡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北方天际,手掌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胡骑南下,宛城戒严,乙下落不明……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西方——西市的方向。

    张阿樵,乙,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四月廿三,午后,宛城地下某处废弃酒窖。

    这里距离西市已有数里之遥,深入宛城旧城区地下,是前朝某家酒坊遗存的储酒地窖之一,早已废弃多年,入口隐秘,知道的人极少。张阿樵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处不足方丈的狭小空间。

    乙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肩头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虽然已经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但仍有血迹渗出。这是昨夜在巷道突围时,被流矢擦伤的。张阿樵的情况稍好,只是手臂有些擦伤,但脸上疲惫之色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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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多谢丙三兄弟接应。”乙抱拳,郑重道,“若非你熟悉地形暗道,我等恐难脱身。”

    张阿樵摆摆手,神色黯然:“乙护卫言重了。同为‘幽影’,护卫陛下乃分内之事。只是……没想到并州一别,竟成永诀。甲首领他……可有什么遗言交代?”

    乙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甲首领坠崖前,只让我等誓死护卫陛下南下,并告知了宛城联络点与你。他说……‘幽影’之火不可绝,陛下乃唯一希望。”

    张阿樵眼眶微红,狠狠抹了一把脸:“甲首领放心,只要丙三有一口气在,必护陛下周全!”他看向乙,“陛下如今在静园,究竟如何?吴国……待陛下如何?”

    乙将曹叡签署檄文、试穿礼服、静园监控严密等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末了道:“陛下虽表面顺从,但心有不甘,更对吴国深怀戒惧。此次命我冒险联络,便是想看看是否还有他路。丙三,你潜伏宛城三年,可知这城中,除了你,还有无其他‘幽影’弟兄?并州……可有其他幸存者南下来此?”

    张阿樵摇头:“宛城只我一人。并州之事,我也是近日才从市井流言中隐约听闻,详情不知。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前几日,我倒是在铺子附近,似乎瞥见一个形貌狼狈、似有伤在身的汉子,在对面茶寮逡巡,眼神偶尔扫过铁匠铺。当时未在意,现在想来,那人……有些眼熟,但不敢确认。”

    乙精神一振:“你可记得他样貌特征?”

    “大约三十多岁,脸上有灰土,看不太清,但左边眉骨似乎有道旧疤,走路时左腿有些微跛。”张阿樵回忆道。

    “刀疤……微跛……”乙在心中快速搜索记忆。并州“幽影”成员中,似乎有个叫丁七的,脸上有疤,一次任务中左腿受过伤,虽治愈,但阴雨天会有些不适。“难道……是丁七?他还活着?”

    “若真是丁七兄弟,他必定也在设法寻找组织或陛下。”张阿樵道,“只是昨夜‘影队’闹出那么大动静,又发了信号,他若在附近,恐怕也会更加警惕隐蔽,不敢轻易现身了。”

    乙点头:“眼下当务之急,是设法将陛下目前的处境以及我们的存在,告知陛下,让他心中有底。同时,也要寻找丁七或其他可能幸存的兄弟。此外……”他目光锐利起来,“昨夜‘影队’的行动,吴国方面不可能毫无察觉。我们必须小心,既不能落入司马懿之手,也不能被吴国发现。”

    “我明白。”张阿樵道,“这处地窖还算安全,我储备了些干粮清水,可供数日之用。乙护卫你的伤……”

    “皮肉伤,无碍。”乙活动了一下肩膀,“但我必须尽快返回静园。陛下还在等我的消息,我若迟迟不归,陛下恐会做出不理智之举,也可能引起吴国怀疑。”

    “可现在外面肯定在严查,”张阿樵担忧道,“‘影队’的人没抓到我们,不会罢休。吴国官兵也因为胡骑的事加强了戒备,各城门、要道盘查必然极严。你如何回去?”

    乙沉思片刻:“不能硬闯。静园那边,我逾期未归,陛下可能会设法掩饰,比如声称派我外出办事之类。但拖得越久,风险越大。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或许,可以借助吴国自己的力量。”

    张阿樵疑惑:“借助吴国?”

    “对。”乙眼中闪过一道光,“吴国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是司马懿的细作破坏,是曹叡的安全。如果……‘恰巧’有司马懿的细作试图对静园不利,而被‘忠心护主’的护卫发现并挫败……那么,我这个‘立功’的护卫,晚归甚至受点伤,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

    张阿樵恍然大悟:“你是说……制造一场假的袭击?嫁祸给‘影队’?”

    “不一定是假的。”乙冷笑,“‘影队’的人既然在宛城活动,且昨夜吃了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也在寻找曹叡的准确位置,甚至策划行动。我们只需要……稍稍引导一下,让他们‘恰好’撞上静园的防卫,然后……由我来‘解决’他们。当然,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活口,也不能让吴国看出破绽。”

    张阿樵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危险了!万一失手,或者被吴国看穿……”

    “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安全返回静园、并且消除陛下身边潜在威胁的办法。”乙语气坚定,“我需要你帮忙,摸清‘影队’在宛城的其他可能据点或活动规律,并设法散出些关于静园位置或曹叡动向的模糊消息,引他们上钩。时间……就在今晚。”

    “今晚?你的伤……”

    “必须越快越好。”乙道,“拖到明天,变数更大。”

    张阿樵看着乙决然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能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设法查探和布置。乙护卫,你在此稍作休息,等我消息。”

    “小心。”乙叮嘱。

    张阿樵熄灭油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地窖内重归黑暗与寂静。乙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默默恢复体力。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心中的焦灼和肩上的重任,这点痛楚微不足道。

    他必须在今晚,演好这出险之又险的戏。为了陛下,也为了“幽影”那缕未曾熄灭的火苗。

    同一时刻,宛城驿馆。

    邓芝与董允对坐,面色凝重。他们刚刚从马谡那里得知了“小股胡骑流窜”和宛城戒严的消息,虽然马谡说得轻描淡写,但两人都是明眼人,自然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伯苗兄,看来司马懿是铁了心要破坏端阳大典。”董允低声道,“胡骑南下,细作潜伏,这是明暗两手啊。”

    邓芝捋须沉思:“陈砥和马谡应对得当,防备周密,司马懿想正面破坏大典,难如登天。他恐怕更主要的目的是制造恐慌,打击吴国威信,离间吴蜀,甚至……逼曹叡露出破绽或发生‘意外’。”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董允问,“是继续留下观礼,还是……以安全为由,先行离开?”

    邓芝摇头:“此时离开,反倒显得我大汉怯懦,且可能让吴国误会我等与其生隙。留下观礼,既是盟友本分,也可近距离观察吴国应对危机的能力,以及……曹叡的真实状态。”他顿了顿,“我总觉得,这宛城之内,除了明面上的军队对峙,暗地里的较量,恐怕更加凶险。”

    他走到窗边,望向静园方向:“那位曹公子,此刻不知是何心情……”

    宛城内外,吴军调防,胡骑窥伺,“影队”潜伏,“幽影”残存,蜀使观望,而风暴中心的静园,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所有暗流,都在朝着端阳那个节点,汹涌汇聚。一场关乎天下走势的巨变,已然进入最后的读秒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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