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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初刻,万籁俱寂。
卧龙岗祭台区域,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早已被沉沉的夜幕吞噬。大部分守卫士兵依旧恪尽职守地巡逻站岗,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寂静的祭台石阶和广场地面上。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气息,提醒着人们白日的惊变。
暂歇帷帐周围,戒备最为森严。超过五十名赵云亲选的精锐,分作三班,将这座木棚屋围得如同铁桶。明哨持戟肃立,暗哨隐于四周的阴影与临时搭建的掩体之后,目光如同鹰隼,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帐内烛火通明,透过厚厚的帷幕,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那是医官和内侍在守夜。
一切看起来无懈可击。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这处暂歇帷帐,当初选址搭建时,首要考虑的是典礼流程的便利和观瞻,其次才是临时防护。其后方紧挨着一片天然形成的、长满灌木藤蔓的陡峭坡地,寻常人难以攀爬,故而在防卫布置上,对此处的重视程度,略低于其他三面。尤其经过白日剧变,兵力调配、伤员救治、现场勘查等事务千头万绪,纵使赵云心细如发,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复查每一个早已认定的“安全”细节。
就在这片陡坡的下方,一处被茂密藤萝几乎完全遮盖的岩壁缝隙处,影乙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一动不动。他已在此潜伏了将近一个时辰。
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火把的反射光,他早已将周围的地形、守卫的巡逻路线和间隙、甚至暗哨可能的位置,在脑中反复推演了无数遍。曹叡所指的“帐后隙”,确实存在!这处岩缝看似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挤入,但向内延伸数尺后,竟有一个被落石和树根半掩的、仅容一人蜷缩的天然小凹洞,而凹洞的上方,透过坍塌的土层和松动的木桩基脚,隐约能看到帷帐底部木板的微弱缝隙——那里,正是帷帐后方存放杂物的角落!
这无疑是一条绝境中偶然发现的、极其脆弱且危险的“通道”。它无法让两人同时通过,甚至一个成年人钻爬也极为困难,且随时可能引发上方土石和木结构的崩塌。但它,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能避开正面守卫、连通帐内外的缝隙!
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子时三刻,是守卫换班的时间,也是夜间人最困倦、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段。同时,帐内守夜的医官和内侍,按照这几日的规律,会在子时二刻左右进行一次轮换和短暂的歇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虫鸣唧唧,夜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轻响,掩盖了乙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子时二刻,帐内的烛火晃动了几下,似乎有人走动。片刻后,隐约传来医官低声交代注意事项、以及内侍呵欠的声音——轮换开始了。
几乎同时,外围巡逻的一队守卫完成了交接,新上岗的士兵需要片刻适应黑暗和环境。
就是现在!
乙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从岩缝中滑出,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没有直接去攀爬那条危险的缝隙,而是先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坡地边缘,将几块早就准备好的、大小不一的石块,以特定角度和力度,轻轻推入坡下的灌木丛中。
“沙沙……咕噜……”
轻微的、仿佛小动物或落石滚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不远,但足够引起附近暗哨的注意。
“嗯?”靠近坡地的一个暗哨警觉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按上了刀柄。另一侧的明哨也微微侧身,目光扫来。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那轻微异响吸引的刹那,乙的身影已然退回岩缝,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侧身挤入那条狭窄的通道!粗糙的岩石刮擦着他的衣甲,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被远处的虫鸣和风声完美掩盖。
他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避开松动的土石和裸露的树根,手指扣住每一处可能的着力点。几息之后,他的头顶抵住了帷帐底部的木板。木板拼接并不严密,留有缝隙。他透过缝隙,隐约看到帐内一角——堆放杂物的区域,此刻无人。
他屏住呼吸,从怀中掏出一柄薄如柳叶、长度不过三寸的特制小刀,从木板缝隙中探入,轻轻拨动内侧的一个简易木闩——这是他白天在“照料”曹叡时,趁人不备偷偷观察并做了手脚的。木闩无声滑开。
乙深吸一口气,用肩膀极其缓慢地向上顶起那块松动的木板。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立刻停下,凝神倾听。
帐内另一侧,传来内侍轻微的鼾声和医官翻动书页的声音,似乎并未察觉。
他再次用力,将木板顶开一道足够他身体通过的缝隙,然后如同泥鳅般滑了进去,随即反手将木板轻轻复原。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却惊险到了极点。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立刻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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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伏在杂物堆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帐内更明亮的光线,同时再次确认帐内情况。
曹叡依旧躺在榻上,盖着薄被,似乎仍在昏睡。一名年长的医官坐在离榻不远处的灯下,正在翻阅医书,不时抬头看一眼曹叡。另一名年轻些的内侍则靠在门边的矮凳上打盹。
乙的目光迅速扫过帐内布局,最后定格在曹叡榻边小几上的一个铜制香炉上。炉中熏香早已燃尽,但炉身依旧温热。他悄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装着特制粉末的皮囊,用手指捻起少许,屈指一弹——
粉末无声无息地落入尚有余温的香炉灰烬中,瞬间化作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轻烟,混入帐内原本的空气里,没有任何气味。
这是一种“幽影”秘传的、药性极其温和但见效迅速的安神散,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更深沉的、类似自然睡眠的状态,且醒来后不易察觉异常。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正低头看书的医官,忽然觉得眼皮异常沉重,脑袋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手中的书卷也滑落在地。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却抵不过那突如其来的浓重睡意,终于头一歪,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门边打盹的内侍,鼾声则变得更加均匀绵长。
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乙迅速从阴影中起身,猫腰来到曹叡榻边,低唤:“陛下!”
曹叡的双眼猛然睁开,眼神清澈锐利,哪有半分疯癫昏沉的模样?他显然一直在假寐等待。看到乙,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立刻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如何?”曹叡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稳定。
“通道已开,守卫有隙。但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且极为危险,随时可能坍塌。外面追捕必然迅疾。”乙语速极快,“陛下,是否真要……”
“走。”曹叡斩钉截铁,掀开薄被坐起。他身上穿的,早已不是那身厚重的礼服,而是一套不起眼的、深灰色的粗布内衫——这也是白日混乱中,乙设法调换进来的。
没有更多废话。曹叡动作利落地下榻,在乙的搀扶下来到杂物堆后。看到那块被顶开的木板和下方黑黢黢的洞口,曹叡眼中毫无惧色,反而闪过一丝近乎炽热的光芒。
“陛下,臣先下,为陛下探路。”乙低声道,率先滑入洞口,用身体和手臂撑住两侧岩壁,在下方形成一个支撑。
曹叡点点头,毫不犹豫,学着乙的样子,小心地探身进入狭窄的通道。通道内黑暗、潮湿、充满压迫感,岩石棱角刮擦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土腥味。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奇异的、久违的自由感——哪怕这自由通向的,很可能是死亡。
两人一上一下,在仅容侧身的岩缝中艰难地向下挪动。每一次移动都异常缓慢谨慎,尽量避免触碰松动的石块。上方,帷帐底部的木板被乙用一根细木棍轻轻支住,从下方看并无异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曹叡的脚触到了下方凹洞的地面。乙先一步滑出,在外接应。当曹叡也成功挤出岩缝,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尽管带着血腥气)的空气时,两人都已是汗流浃背,衣衫破损,身上多处擦伤。
来不及喘息。乙立刻拉着曹叡,伏低身体,借助坡地灌木和夜色的掩护,向着与祭台、与守卫灯火相反的方向——东南方的茂密山林,悄无声息地潜去。
他们的动作轻盈如狸猫,充分利用地形阴影,避开可能有暗哨的视线。白日里苏飞山地营的清剿和布置,反而让这片区域靠近祭台的部分变得“干净”了许多——大部分暗哨和巡逻队都部署在更外围和关键路径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没入山林边缘的黑暗时,身后不远处的帷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怒的厉喝:
“帐内情况不对!快进去看看!”
是守卫终于发现了医官和内侍的异常沉睡!尽管乙的药粉能让人沉睡,但如此“整齐”地睡去,且叫之不醒,终究会引来怀疑!
“被发现了!快走!”乙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拉着曹叡,发足向山林深处狂奔!
“有人逃了!在那边!”
“追!发信号!”
“封锁所有出口!”
尖锐的警哨声、怒吼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火把光乱晃,如同被惊扰的蜂群,迅速向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汇聚!更远处,代表最高警戒的红色焰火尖啸着升上夜空,炸开一朵刺目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山岗!
逃亡,从一开始,就演变成了最激烈的追捕!
曹叡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着乙的脚步。山林中的荆棘灌木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崎岖的山路让他气喘吁吁,但他心中那团火却越烧越旺——逃!哪怕死在逃亡的路上,也胜过在那华丽的牢笼中苟且偷生!
乙一手紧握短刃,一手拉着曹叡,眼神冰冷如铁,大脑飞速运转,凭借着白日观察记忆的地形和“幽影”训练出的本能,在黑暗的山林中左冲右突,试图甩开追兵,寻找可能的生路。
然而,身后的呼喝声、犬吠声(显然吴军动用了猎犬)、以及两侧包抄而来的火把光,越来越近!他们就像掉入罗网中的猎物,正在被迅速收紧的绳索,逼向绝境。
“陛下,前面是断崖!”冲上一处高坡,乙猛地刹住脚步,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前方,林木骤然消失,月光下,一道黑沉沉的、深不见底的裂谷横亘眼前,宽达数丈,绝非人力可越。左右两侧,追兵的火把光已然连成弧线,正在合围。
后有追兵,前有绝路。
曹叡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望着眼前深渊,又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火光,脸上却奇异地浮现出一抹近乎平静的绝望笑容。
“看来,天意如此。”他低声道,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乙,你走吧。以你的身手,或许还能趁乱突围。不必陪朕死在此地。”
乙猛地转身,面向曹叡,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陛下何出此言!臣誓死追随陛下!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臣亦为陛下开路!”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陛下,可敢与臣,赌上这最后一局?”
曹叡看着跪在面前的忠仆,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心中最后一丝彷徨消散。他伸手扶起乙,昂首望向追兵而来的方向,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他年轻的脸上,尽管衣衫褴褛,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好!那便让朕看看,这绝路之上,是否真有一线生机!让司马懿,让陈明远,让天下人都看看,朕曹叡,宁可死于此地,亦不为人傀儡!”
两人相视一眼,再无言语,同时转身,背靠断崖,面向那汹涌而来的火把光潮,握紧了手中仅有的短刃。
绝地,已成。唯余死战,或……奇迹。
“什么?!曹叡跑了?!”
卧龙岗临时中军帐内,赵云猛地拍案而起,身前桌案上的地图、令箭、茶盏被震得哗啦作响。他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白日的疲惫与重伤陈砥的痛心,此刻全化作了被愚弄的暴怒与深深的后怕。
帐下禀报的校尉汗流浃背,头几乎要埋到地里:“回……回将军!子时三刻换岗时,发现暂歇帷帐内医官、内侍皆昏睡不醒,曹叡及其护卫乙踪迹全无!帐后陡坡发现一处隐蔽岩缝有新鲜攀爬痕迹,疑为逃脱路径!追兵已发,信号已出,但……但山林黑暗,地形复杂,尚未……”
“蠢货!”赵云一声怒喝,打断了校尉的话,声音如同惊雷,震得帐内诸将心头一颤。“重重围困,竟让人在眼皮底下溜了!尔等是做什么吃的?!”他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怒极。曹叡逃脱,不仅意味着端阳大典彻底沦为笑柄,吴国“奉天子”战略遭受重创,更意味着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变数被放入了荆北乃至天下的棋局!若曹叡落入司马懿之手,或是被其他势力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息怒!”副将连忙劝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所有出路,全力搜捕!曹叡与那乙护卫仓皇出逃,必然走不远!只要封锁严密,必能擒回!”
赵云强行压下怒火,他也知道此时发火无济于事。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狠狠点向卧龙岗及周边区域:“传我将令!”
帐内众将肃然挺立。
“第一,石敢!你速率所有轻骑,以卧龙岗为中心,向外辐射三十里,封锁所有官道、小径、渡口、山口!许进不许出!凡有形迹可疑者,一律扣留!发现曹叡踪迹,不惜一切代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领命!”石敢抱拳,眼中闪过厉色,转身大步出帐。
“第二,苏飞!你山地营最擅山林追踪,立刻以小队为单位,撒入东南方向山林,以猎犬为导,循迹追捕!重点搜索断崖、洞穴、密林等可能藏身之处!发现目标,可发信号围捕,若遇抵抗,格杀勿论!但要记住,尽量抓活的!”赵云特别强调最后一句。活的曹叡,比死的更有价值,也更能弄清楚今日诸多诡异的真相。
“末将明白!”苏飞拱手,眼中精光闪动,领命而去。
“第三,立刻飞鸽传书宛城陈砥少主及建业主公处,禀明曹叡逃脱之事!请陈砥少主加强宛城及荆北各城防务,谨防司马懿趁虚而入或曹叡潜入城中!请主公及庞令君速定对策!”
“是!”
“第四,加强卧龙岗本处警戒,所有参与大典人员,包括官员、士绅、仆役、兵卒,全部重新核查身份,隔离讯问,严查是否有内应同谋!尤其是接触过暂歇帷帐、曹叡饮食医药之人,一个不漏!”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发出,整个卧龙岗区域的吴军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火把如同繁星般照亮了山野,马蹄声、脚步声、呼喝声、犬吠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张天罗地网,正以卧龙岗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急速张开。
赵云走出中军帐,望着东南方向那片漆黑的山林,眉头紧锁。愤怒之余,更多的疑云涌上心头。
曹叡的“疯”,是真是假?若是假,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得那般逼真?那杯茶、那癫狂,难道都是苦肉计?若是真,他又如何能在“疯癫”之后,迅速恢复清醒,并与乙策划如此缜密的逃脱?那乙护卫,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对曹叡的“疯”似乎早有准备……他们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白日里的刺杀,那些死士分明是冲着杀人灭口、制造混乱而来,与曹叡的逃脱,是巧合,还是……互为表里?
司马懿……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杯引发曹叡“发疯”的茶,是否就是他所说的“夺魂”之计?目的是毁掉曹叡,还是……为了创造让曹叡“合理”逃脱的条件?
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深不可测。曹叡的逃脱,或许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逃亡,而是多方势力博弈下,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
“将军,”一名亲卫上前低声禀报,“阚泽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赵云收敛思绪。
阚泽匆匆走入,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惶恐与自责:“赵将军!下官失职!下官万万没想到,那曹叡竟敢……竟能……下官有负主公与将军重托!”说着便要下跪。
赵云一把扶住他,沉声道:“德润不必如此。此事蹊跷甚多,非你一人之过。曹叡此人,心机深沉,隐忍至此,实出我等预料。当务之急,是将其擒回,弄清原委。”他顿了顿,问道,“以你近日观察,曹叡可有任何异样?尤其是与那乙护卫之间?”
阚泽定了定神,仔细回想:“曹叡自签署檄文后,表面顺从,但时常沉默寡言,似有隐忧。其与乙护卫,主仆之情甚笃,乙对其几乎寸步不离。前夜静园遇刺,乙更是舍命护主。此番逃脱……恐怕二人早已暗中谋划多时。只是下官实在想不通,他们如何能在如此严密监控下传递消息、准备路径……”
“岩缝通道,绝非临时所能发现利用。”赵云冷声道,“恐怕他们早就在暗中勘察地形,甚至可能……有内应协助。”他目光如刀,扫向帐外忙碌的兵卒和官员,“此事,必须彻查到底!”
就在这时,东南山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竹哨声,连续三短一长!
那是苏飞山地营发现重大情况的紧急信号!
赵云和阚泽脸色同时一变!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入帐中,气喘吁吁,“将军!苏飞将军所部,在东南断魂崖方向,发现曹叡与乙护卫踪迹!二人被逼至崖边,无路可退!苏飞将军正在合围,特请将军定夺!”
断魂崖!那是绝地!
赵云眼中厉色一闪:“走!亲卫营,随我来!”他抓起佩剑,大步出帐,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精锐亲兵,风驰电掣般向着信号发出的方向疾驰而去。
阚泽愣了一下,也连忙找来马匹跟上。他要亲眼看看,那个他“引导”多日、看似柔弱顺从的年轻“天子”,在真正的绝境面前,究竟会是何等模样。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卧龙岗的夜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曹叡,终于被逼到了最后的角落。而这场由端阳大典引发的惊天波澜,也将迎来它第一个,或许也是最惨烈的结局。
断魂崖。
其名不虚传。一道宽达七八丈、深不见底的天然裂谷,如同大地被巨斧劈开的狰狞伤口,横亘在月光之下。崖壁陡峭如削,怪石嶙峋,谷底隐有潺潺水声传来,更添幽深恐怖。崖边风大,吹得人衣袂猎猎,几乎站立不稳。
此刻,崖边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火把林立,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苏飞率领的山地营精锐数十人,已然组成半圆阵型,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死死封住了所有退路,只留下背后那令人望之目眩的万丈深渊。
阵前,曹叡与乙背靠背站立,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血痕,形容狼狈,但脊梁却挺得笔直。曹叡手中紧握着乙递给他的一把匕首,刃口在火光下泛着寒光。乙则横刀在前,眼神冰冷地扫视着逐渐逼近的吴军,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孤狼,散发出危险而决绝的气息。
“曹公子,乙护卫,悬崖勒马,犹未晚也。”苏飞排众而出,声音沉稳,带着劝降之意,“放下兵器,随我回去。赵将军或许会念在公子曾为魏主,网开一面。若再负隅顽抗,刀箭无眼,这断魂崖下,便是二位葬身之地!”
曹叡闻言,却是仰天发出一阵嘶哑而悲凉的笑声,笑声在夜风中回荡,竟带着几分癫狂的意味:“回去?回哪里去?回那华丽的囚笼,继续做尔等粉饰太平的傀儡?还是回洛阳,去领受司马老贼的鸩酒白绫?”他笑声一收,目光如电般射向苏飞,以及后方更多正在赶来的火把,“朕乃大魏天子!纵然身死,亦当死于天地之间,岂能死于鼠辈之手,辱没祖宗!”
他这番话,以“朕”自称,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穷途末路下迸发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竟让前排一些吴军士卒心头微震,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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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飞眉头紧皱,他得到的命令是尽量抓活的,但看曹叡这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恐怕难以善了。他正要再言,后方马蹄声疾,赵云已率亲卫营赶到。
火把光下,赵云飞身下马,排开士卒,走到阵前。他目光如炬,先扫过绝境中的曹叡和乙,最后落在曹叡脸上,沉声道:“曹元仲,你装疯卖傻,暗通款曲,如今又自陷绝地,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曹元仲”(曹叡表字)这个称呼,曹叡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他抬眼看向赵云,这位曾在洛阳有过数面之缘、如今却是敌人阵营中坚人物的老将,眼中神色复杂。
“赵子龙,”曹叡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朕问你,若易地而处,你身为汉臣,见汉帝被权臣囚禁凌辱,国祚将倾,你是选择屈膝事贼,苟全性命于乱世,还是……奋起一搏,哪怕身死族灭,亦求无愧于心?”
赵云默然。他一生忠于汉室,辗转漂泊,终投明主,所求者,无非是匡扶正义,安定天下。曹叡此问,直指本心。他无法回答。
曹叡见状,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不答,朕替你答。你会选后者。正如朕今日,宁可跳下这断魂崖,也绝不回去再做那任人摆布的玩偶!陈明远也好,司马懿也罢,在朕眼中,皆是一丘之貉!尔等今日可以擒杀朕,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朕倒要看看,一个连‘奉’的‘天子’都保不住、逼得跳崖的‘忠臣义士’,将来还有何颜面,妄谈什么‘讨逆复正’!”
这番话,犀利如刀,直指吴国“奉天子”战略的核心软肋——合法性一旦沾染上“逼死天子”的污点,必将大打折扣。赵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曹叡这是死前也要狠狠咬吴国一口!
“曹公子此言差矣。”一个声音从赵云身后传来,只见阚泽气喘吁吁地赶到,分开人群走上前,努力维持着镇定,“公子为奸人所害,突发恶疾,神志不清,这才误入险地。只要公子迷途知返,随我等回去,好生将养,查明真相,主公与赵将军必会还公子一个清白,并严惩幕后黑手!公子何必自寻短见,令亲者痛,仇者快?”
“阚德润,”曹叡看向这个“引导”自己多日的吴国文士,眼中满是讥讽,“到了此刻,还要演这出忠君爱主的戏码吗?那杯茶是谁送的?朕为何会‘疯’?你们心里,当真没数?”他顿了顿,语气转厉,“尔等与司马懿争权夺利,却拿朕做棋子,做盾牌!如今棋局不利,便想将朕这枚弃子收回,甚至毁掉?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地将水搅得更浑,将吴国与司马懿一同拖下水。周围吴军将士闻言,脸上神色各异,显然心中也起了疑虑。
阚泽被噎得哑口无言,额头见汗。
赵云知道,不能再让曹叡说下去了。此人绝顶聪明,又身处死地,言语如刀,每一句都可能动摇军心,损害吴国大义名分。
“曹元仲,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难逃天罗地网。”赵云缓缓拔剑,剑锋指向曹叡,“本将最后问你一次,降,还是不降?”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所有弓弩手都绷紧了弓弦,箭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崖边二人射成刺猬。
曹叡与乙背靠背贴得更紧。乙低声快速道:“陛下,臣断后,您……寻隙跳崖,崖下或有生机!”这是最绝望的选择,跳崖九死一生,但留在崖上,必死无疑。
曹叡却摇了摇头,他看着赵云,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吴军,看着远处宛城方向隐约的灯火,心中忽然一片澄澈。
“乙,”他低声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朕今日,能与你并肩死于此地,不负君臣一场。只是……连累你了。”
“陛下!”乙虎目含泪,声音哽咽,“臣得遇陛下,此生无憾!愿为陛下开路,共赴黄泉!”
两人相视一笑,竟有一种慷慨赴死的从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强劲的弩箭,并非来自吴军阵营,而是从侧面一处黑暗的山林高处,激射而出!目标赫然是——赵云和阚泽!
“将军小心!”亲卫惊呼,举盾扑上!
“噗噗!”弩箭射在盾牌和地面上,火星四溅!虽然未中目标,却让吴军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什么人?!”苏飞厉喝,指挥部分弓弩手转向箭矢来处。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刹那,乙眼中精光爆射!
“陛下!走!”
他一声狂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曹叡向崖边一推!同时自己转身,如同疯虎般扑向最近处的吴军刀盾手,短刃舞成一团白光,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瞬间将数人逼退,为曹叡争取到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空间和时间!
曹叡被推得踉跄几步,已到崖边!劲风扑面,深渊在下!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为他浴血断后、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立如山的忠仆背影。
“乙——!”他嘶声喊出这个名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然后,在更多吴军扑上来之前,在箭矢临身之前,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裂谷之中!
“陛下——!!!”乙听到那声呼喊和落崖的风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手中短刃更加疯狂,竟在重围之中又连杀两人,自己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放箭!射杀此獠!”赵云又惊又怒,厉声下令。
然而,就在弓弦即将松开之际,侧面山林中,又是数支弩箭射来,同时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圆球被抛出,落地炸开,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遮挡视线的烟雾!
“小心毒烟!”
吴军阵型再次混乱。等烟雾稍散,只见崖边已空无一人!乙的身影,连同那突然出现的弩箭支援者,竟都消失在了黑暗的山林之中,只留下地上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几具尸体。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云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曹叡跳崖,生死未卜。乙重伤逃脱,还有不明势力接应!今夜之事,彻底脱离了掌控!
苏飞立刻率人沿着血迹和踪迹追入山林。石敢也闻讯率骑兵在外围扩大封锁。
赵云走到崖边,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山风呼啸,如同鬼哭。他脸色变幻不定。曹叡跳崖,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生还希望渺茫。但……万一呢?
而且,那突然出现的弩箭支援,是什么人?是司马懿的后手?是曹叡暗中联系的“幽影”残部?还是……其他势力?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寒意。端阳一日,变故迭起,如今更是丢掉了最关键的“旗帜”。他该如何向主公交代?这荆北的局势,又将走向何方?
“立刻派人下崖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再次重复了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阚泽望着黑沉沉的崖底,面如死灰。他所有的“引导”、所有的计划,随着曹叡这一跳,彻底化为了泡影。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这个消息传遍天下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端阳之夜的断魂崖,吞噬了一位落魄天子纵身一跃的身影,却留下了一个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乱局。
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建业,吴公府。
尽管已是后半夜,但凌云阁内依旧灯火通明。陈暮、庞统、徐庶三人皆在,面色凝重地看着刚刚收到的、来自宛城的第二封急报——第一封是端阳大典曹叡当众“发疯”、陈砥重伤的消息,已让他们震惊愤怒不已;而这第二封,带来的则是曹叡与护卫乙逃脱、并于断魂崖跳崖失踪的噩耗。
阁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砰!”陈暮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上好的紫檀木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笔墨纸砚跳起老高。“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数千精兵,重重护卫,竟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神志不清的皇帝在眼皮底下跑了!还跳了崖!子龙、陈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他须发戟张,怒不可遏。端阳大典是他“奉天子”战略的关键一步,本欲借此收揽天下人心,确立北伐大义名分。如今倒好,大典成了闹剧,“天子”当场“发疯”不说,现在还生死不明!这让他如何向天下交代?让他陈明远的脸面往哪里搁?!
庞统与徐庶也是脸色铁青。庞统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道:“主公息怒。此事蹊跷甚多,曹叡之‘疯’、其与乙护卫之逃脱、断魂崖之跳,环环相扣,绝非偶然。背后必有高人设计,甚至可能多方勾结。子龙、陈砥虽有失察之责,但敌暗我明,对方处心积虑,恐也难防。”
徐庶补充道:“更可虑者,是那突然出现、以弩箭和烟弹接应乙逃脱的神秘力量。此绝非司马懿‘影队’风格(‘影队’更倾向于暗杀破坏,而非营救),也非寻常江湖势力所能为。臣怀疑……可能与‘幽影’残部,或其他我们尚未掌握的势力有关。”
“曹叡跳崖,生还希望几何?”陈暮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徐庶沉吟:“断魂崖深不见底,崖下多有乱石急流。常人坠下,十死无生。但……若曹叡命不该绝,或崖下有我们所不知的隐秘,也未可知。赵云已派人下崖搜索,相信不久便有确切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陈暮咬牙道,“若他还活着,必须抓回来!若死了……也要找到尸体,昭告天下!绝不能让他的下落成为一个谜,被他人利用!”
“主公英明。”庞统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此事带来的恶劣影响。端阳大典之事,恐怕已迅速传开。曹叡‘发疯’、跳崖,无论生死,都对我‘奉天子’之策造成重创。天下人难免质疑,我吴国连一个‘天子’都护不住、逼得跳崖,又何谈‘奉天子以讨不臣’?司马懿及其党羽,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诋毁主公。”
陈暮冷笑:“他司马懿就干净吗?曹叡为何会‘疯’?那杯茶是谁做的手脚?说不定就是他司马懿的‘夺魂’毒计!他想毁了曹叡,让我吴国难堪,却没想到曹叡竟如此刚烈,直接跳了崖!如今这盆脏水,他也休想撇清!”
庞统点头:“主公所言极是。舆论之战,关键在于抢占先机,引导风向。臣建议,立刻以主公名义,发布公告。内容要点如下:其一,痛斥司马懿派遣死士混入大典,以卑劣手段毒害魏帝曹叡,致其神志失常,此乃弑君大罪;其二,揭露司马懿为掩盖罪行,更派‘影队’刺客趁乱行刺,意图杀人灭口,幸得我军将士奋勇抗击,护驾有功之乙护卫更拼死护主;其三,曹叡公子受毒害刺激,神智昏乱,不幸于混乱中失足坠崖,我军正全力搜救;其四,重申我吴国讨伐司马懿、匡扶社稷之决心不变,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诛此獠国贼!”
徐庶接口:“同时,可令‘涧’组织全力发动,在各地散播消息,重点渲染司马懿之阴毒,曹叡之悲情,我军护卫之英勇。对曹叡跳崖一事,可模糊处理,强调‘失足’、‘搜救中’,为将来可能的变化留有余地。此外,需严令各地,尤其是荆北、江淮前线,加强戒备,严防司马懿趁机动兵。”
陈暮听罢,神色稍缓:“就依士元、元直之策。立刻去办!公告要以最快速度传遍各地!尤其是成都,要让蒋琬、费祎知道,是司马懿先下的毒手!”
“是!”
庞统与徐庶领命,正要退下安排,陈暮又叫住他们:“陈砥伤势如何?”
徐庶道:“最新消息,箭矢已取出,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需静养数月。暂无性命之忧。”
陈暮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被更深的冷厉取代:“让他好生养伤。荆北军务,暂由子龙全权负责。传令子龙:第一,搜救曹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彻查内奸,尤其是接触过曹叡饮食医药之人,以及可能协助其逃脱者,宁错勿放;第三,整军备战,司马懿必有后招,荆北防线,绝不能乱!”
“臣等明白!”
两人退下后,陈暮独自站在凌云阁巨大的舆图前,望着荆北宛城的位置,眼神深邃难明。
曹叡……这个他本以为可以轻易掌控的年轻皇帝,竟在最后时刻,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给了他重重一击。是低估了他的心志?还是小看了他背后的力量?
“曹元仲……”陈暮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你若就这么死了,倒也干净。若你还活着……这天下,怕是又要多生许多变数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争霸天下,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步错,步步险。端阳之变,无疑是他霸业途中的一个重大挫折。
但,他陈明远,岂是轻易认输之人?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司马懿,你想乱我阵脚?没那么容易。曹叡这颗棋子,就算毁了,我也要让你沾上一身腥!这盘棋,还远未到终局!”
就在吴国高层紧急应对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大将军府密室中,烛光同样未熄。
司马懿听完了关于宛城事变的详细汇报(其情报网络之迅捷,令人心惊),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幽光,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曹叡……跳崖了?”他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是的,父亲。”司马昭恭敬答道,“据报,其护卫乙拼死断后,曹叡纵身跳下断魂崖,生死不明。吴军正在搜索。”
“那突然出现的弩箭支援,查清了吗?”
“尚未。但行事风格,不似我方‘影队’,也非吴国或蜀汉已知力量。疑为‘幽影’残部,或……其他未知势力。”
司马懿沉默良久,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含义不明的叹息:“好一个曹元仲……倒是小觑了你的烈性。”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死了也好。一个疯了的皇帝是累赘,一个死了的皇帝……有时比活着的,更有用。”
司马昭不解:“父亲的意思是……”
“曹叡死在宛城,死在吴国‘保护’之下,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逼死天子’这项罪名,陈明远是背定了。”司马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立刻让我们的人,在天下散播消息:吴公陈暮,假借‘奉天子’之名,行挟持囚禁之实,见曹叡不堪受辱、稍有反抗,便下毒加害,更于端阳大典之上,公然逼其跳崖自尽,以掩盖罪行!要将陈暮描绘成比董卓、曹操更甚的奸雄!要激起天下,尤其是北方士民对吴国的愤慨与警惕!”
“儿臣明白!这就去安排!”司马昭精神一振。
“还有,”司马懿补充道,“蜀汉那边,也要加把火。将‘曹叡被吴国逼疯逼死’的消息,用最快的方式,送到蒋琬、费祎,以及那些对吴国本就心存疑虑的益州士族案头。要让他们相信,与如此残暴不仁、背信弃义之徒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是!”
“另外,”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令王昶,在并州方向,可以再‘活跃’一些。曹叡‘死’了,总得有人‘负责’。那些‘幽影’残部,还有蜀汉……都是很好的替罪羊。具体怎么做,让他自己把握。”
连环毒计之后,仍是连环毒计。司马懿显然要将端阳之变的利用价值,榨取到极致。
“父亲算无遗策!”司马昭由衷佩服,“经此一事,吴国内外交困,信誉扫地;蜀汉心生嫌隙,联盟动摇;我军则可趁机巩固内部,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南下,定鼎中原!”
司马懿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与山河。
曹叡的生死,此刻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他这纵身一跃,将在天下这潭本就浑浊不堪的深水中,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而这巨浪,最终会将谁吞噬,又将把谁推上巅峰?
时间,会给出答案。
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鱼肚白。漫长而血腥的端阳之夜,终于即将过去。但新的一天,带来的未必是曙光,也可能是更浓重的战云与更激烈的博弈。
宛城卧龙岗的断魂崖下,搜索仍在继续。
荆北、江东、中原、巴蜀……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一个皇帝的失踪或死亡,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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