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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余波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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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六,黎明。

    断魂崖下,雾气弥漫。湍急的河水撞击着嶙峋怪石,发出轰隆巨响,水汽蒸腾,与晨雾混合,使得谷底光线昏暗,视野模糊。数十名吴军精锐,在苏飞的亲自带领下,腰系绳索,手持刀斧火把,正在这险恶的河滩与乱石堆中艰难搜寻。

    血迹、布条、甚至一块疑似冠冕碎片的金饰……零零散散的痕迹,指引着他们向下游方向推进。然而,越往下游,河道越发曲折险峻,两侧是湿滑的峭壁,脚下是深浅难测的急流和锋利的乱石,搜寻工作异常艰难。

    “将军!这里有发现!”一名士兵在河湾处一块稍显平坦的巨石旁高喊。

    苏飞快步赶去。只见巨石边缘,散落着几片被荆棘刮破的玄色布料,颜色质地与曹叡昨日所穿礼服内衬极为相似。旁边还有一滩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灰白色的岩石上格外刺目。

    “看这血量,伤得不轻。”苏飞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血迹捻开,又看了看巨石下方奔腾的河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又被急流冲走……就算当时未死,恐怕也……”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继续往下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苏飞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汽,沉声下令。尽管心中已不抱太大希望,但军令如山,必须有个确切的结果。

    士兵们继续沿着河岸,在乱石和灌木中跋涉搜寻。然而,除了零星的血迹和布料碎片,再未发现更明确的踪迹。曹叡和可能一同坠落的物品,仿佛被这滔滔河水彻底吞噬。

    日上三竿时,石敢也率部分轻骑从崖上绕路下到谷口汇合。听完苏飞的汇报,石敢眉头紧锁:“这断魂崖下河水终年不绝,下游二十里外汇入白河,水势更急,河道复杂,多有暗漩涡和地下潜流。若是被卷进去,莫说尸体,就是铁块也能冲得无影无踪。这般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飞叹气:“赵将军严令,不得不搜。至少……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两人正说着,一骑快马从谷口奔来,正是赵云派来的传令兵。

    “报——!赵将军有令:崖下搜寻,再持续半日。若无确凿发现,可暂告一段落,留部分人手驻守谷口及下游要道,继续留意。苏飞将军所部,即刻撤回卧龙岗,参与内查及防务。石敢将军所部,继续外围封锁警戒,严查过往行人,尤其注意是否有重伤或形迹可疑者试图离开荆北地界!”

    显然,赵云在久寻无果后,已开始调整策略,将重点从搜寻可能已死的曹叡,转向应对眼前更紧迫的危机——内查奸细、稳定防务、防范司马懿趁虚而入。

    苏飞与石敢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半日后,搜寻无功而返。除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曹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曾贵为天子、又沦为傀儡的年轻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激起惊天波澜后,自身却消失在了幽暗的水底,只留下无尽的猜测与悬念。

    当搜寻暂止的消息传回卧龙岗中军帐时,赵云沉默了许久。他站在帐中悬挂的荆北地图前,目光久久停留在“断魂崖”那个刺目的标记上。

    “将军,”副将低声道,“是否……发布曹叡坠崖身亡的公告?”这是最直接了当的做法,可以尽快给事件定性,结束不确定状态。

    赵云缓缓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断言身亡?司马懿正等着我们坐实‘逼死天子’的罪名。”他转过身,眼中闪着冷峻的光,“传令下去:曹叡公子于端阳大典遭司马懿奸细毒害,神志昏乱,不幸于混乱中失足坠崖,下落不明。我军正全力搜救,并严查凶手。一日未寻得公子确凿下落,便以‘失踪’论处。对外,尤其对建业、对成都,皆按此口径。”

    “是!”副将领会了其中深意。“失踪”比“死亡”留有更多回旋余地,既避免了立刻坐实罪名,也为将来可能的变化(比如曹叡突然出现,或被他人找到利用)埋下伏笔。

    “那个护卫乙呢?可有踪迹?”赵云又问。

    提到乙,副将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据报,昨夜接应乙逃脱的神秘弩箭手,在山林中与我军追兵周旋片刻后,便借助地形和烟雾消失无踪,只留下少量血迹。乙本人负伤极重,按理说走不远,但连同接应者一起,如同人间蒸发。苏飞将军怀疑,山中可能有我们尚未掌握的密道或隐蔽据点。”

    “又是‘幽影’……”赵云喃喃道。这支由曹丕留下的神秘力量,尽管在并州遭到重创,但其残存的影响和手段,依旧令人忌惮。曹叡的逃脱、乙的被接应,恐怕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继续加派人手,暗中调查宛城及周边,特别是西市一带,与铁匠、木匠、草药等行当有关的可疑人物。那个张氏铁匠铺的学徒张阿樵,要重点盯防,但不要打草惊蛇。”赵云吩咐道,“另外,将曹叡‘失踪’、乙被神秘力量接应逃脱的消息,密报主公与庞令君。请他们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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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这些,赵云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端阳一日,变故迭起,陈砥重伤,曹叡失踪,大典失败,内奸未清,外敌虎视……千头万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他不能倒下,荆北的安危,系于他一身。

    他走出中军帐,望着远处渐渐沉入山峦的夕阳。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也染红了卧龙岗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

    “曹元仲,你到底……是死是活?”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晚风中。

    而此刻,在距离断魂崖下游三十余里、一处极其隐蔽的河湾洞穴内。

    洞内昏暗潮湿,仅有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

    曹叡躺在一堆干燥的茅草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几不可闻。他身上简陋包扎着多处伤口,最严重的是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额头上也有撞击的痕迹,血迹已干涸。

    一个身形瘦削、脸上带着几道新鲜擦伤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用捣碎的草药敷在曹叡的伤口上,正是张阿樵(丙三)。他动作熟练,眼神专注,但眉宇间满是忧虑。

    洞口光影一晃,一个浑身湿透、脸色同样苍白、肩头缠着浸血布条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影乙。他手中提着用荷叶包裹的几条小鱼和一只野兔。

    “陛下情况如何?”乙将食物放下,急步走到草铺前,声音沙哑。

    张阿樵摇头,低声道:“高热未退,一直昏迷。腿骨断了,我已用木棍固定,但这里缺医少药,恐会留下残疾。额头撞击,不知是否伤及颅内……若再这样烧下去,只怕……”他没再说下去。

    乙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昨夜他拼死断后,身负重伤,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突然出现的张阿樵和另外两名“幽影”残部(丁七死后,他们在宛城暗中联络上的另外两个幸存者)拼死救出,藏入这处早年“幽影”布置的应急密点。随后,他们又冒险沿河搜寻,竟在距离坠崖处十余里的浅滩,发现了被冲上岸、奄奄一息的曹叡!

    这简直是奇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又被急流冲撞,陛下竟然还留有一口气!

    然而,这奇迹般的生还,代价是沉重的伤势和持续的昏迷。在这荒僻的洞穴中,缺医少药,陛下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必须想办法弄到更好的药,尤其是退热和治伤的。”乙沉声道,“还有,此地虽隐蔽,但吴军搜查不会停止,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需要尽快转移,寻找更安全的地方,为陛下疗伤。”

    张阿樵苦笑:“乙护卫,荆北现在是天罗地网,吴军和‘涧’组织正在全力搜捕我们。带着重伤昏迷的陛下,如何转移?又能转移到哪里去?”

    乙沉默。张阿樵说的是实情。前路茫茫,后有追兵,陛下命悬一线……这几乎是绝境中的绝境。

    他走到洞口,拨开藤蔓,望着外面奔流的河水和远处层叠的群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如铁。

    “总会有办法的。”他低声道,像是在对张阿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和昏迷的曹叡发誓,“陛下能从那万丈悬崖下活着出来,便是天命未绝!我们‘幽影’既然找到了陛下,就一定要护他周全!哪怕是闯龙潭虎穴,寻神医仙药,我也一定要让陛下活下来!”

    他转过身,对张阿樵道:“你在此照看陛下,尽量帮他降温。我去弄些必需的药材和食物,顺便……探探路。”

    “乙护卫,你的伤……”

    “死不了。”乙打断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忘了,我们是‘幽影’。影子,是不会轻易死在阳光下的。”

    说完,他再次闪身出了洞穴,身影迅速消失在河岸的乱石与灌木之后。

    张阿樵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草铺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皇帝,心中涌起一股悲壮的情绪。他们这些人,如同黑夜中的余烬,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在这绝境中,挣扎着,燃烧着。

    洞穴外,河水奔流不息,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无常与残酷。而洞内,微弱的生命之火,仍在顽强地跳动。

    五月初七,建业,吴公府。

    气氛比起前日更加凝重。曹叡“坠崖失踪”、乙被“幽影”残部救走的消息,已由赵云飞鸽传至。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之一——人没死透,下落成谜,还落在了可能敌对的秘密组织手中。

    “好一个‘幽影’!好一个曹元仲!”陈暮怒极反笑,“当众演了一出‘发疯跳崖’的好戏,转头就被自己人接应藏了起来!这是要把天下人当猴耍吗?!”

    庞统相对冷静,分析道:“主公息怒。从现有迹象看,曹叡坠崖应是真,伤势极重也是真。否则‘幽影’残部没必要冒险暴露救人。他们救走的,很可能是一个重伤垂死、甚至昏迷不醒的曹叡。这对我们而言,未必全是坏事。”

    徐庶接口:“士元所言有理。一个活着的、但失去行动和话语能力的曹叡,比一个死了的曹叡,对我们更有利。死了,坐实‘逼死’罪名;活着但无法露面,则主动权在我。我们可以宣称曹叡‘失踪’‘搜救中’,将舆论焦点转向司马懿下毒害人,同时暗中全力搜捕,若能抢在‘幽影’或其他人之前控制住曹叡,则危机可解,甚至可能因‘救驾’之功,扭转部分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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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暮听罢,怒气稍平,沉吟道:“你们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正是。”庞统点头,“当前关键有四。第一,舆论上,咬死司马懿下毒害人,我是受害方和搜救方,占据道德高地。第二,军事上,荆北、江淮防线不能乱,甚至要摆出更强硬的姿态,防备司马懿借机动兵,也震慑内部宵小。第三,暗线上,动用‘涧’及一切力量,在荆北及周边全力秘密搜捕曹叡及‘幽影’残部,务必抢得先手。第四,外交上,尤其是对蜀汉,要加强沟通,主动通报‘司马懿毒害曹叡致其失踪’之事,争取其理解,至少保持中立。”

    陈暮在厅中踱了几步,缓缓道:“舆论、军事、暗线,就按士元、元直所言去办。至于蜀汉……”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蒋琬、费祎都是聪明人,不会轻易相信一面之词,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曹叡,立刻与我翻脸。可遣一能言善辩、分量足够之人再赴成都,详陈端阳之事,重点突出司马懿之毒辣,并暗示将来北伐,利益可重新划分……总之,要稳住他们。”

    “主公,派谁去合适?”徐庶问。

    陈暮略一思索:“陆伯言箭毒已愈,可以理事。他身份足够,又曾镇守荆州,与蜀汉打过交道,且沉稳多智。就让他走一趟吧。不过,他身体初愈,不宜长途劳顿,可先乘船至江陵,再换车马入蜀。”

    “陆都督确是上佳人选。”庞统赞同,“此外,主公,关于‘奉天子’战略……经此一事,恐怕需暂时调整。”

    陈暮神色一黯。这是他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耗费巨大心血准备的端阳大典,本欲以此为契机,高举“奉天子”大旗,凝聚人心,开启北伐新阶段。如今“天子”没了,旗子倒了,战略基础动摇。

    “士元有何建议?”陈暮声音有些干涩。

    “窃以为,‘奉天子’之名,短期内已不可用,强行使用反受其害。”庞统直言不讳,“然,讨伐司马懿、匡扶社稷之大义,不可丢。可暂将口号调整为‘讨国贼,安天下’,淡化具体‘奉’谁,强调司马懿篡逆害民之罪,我吴国吊民伐罪之责。待将来局势明朗,或寻得曹叡,或……有其他变化,再作调整。”

    徐庶补充:“同时,内部需加强整肃,统一思想。尤其要防范江东某些人借机生事,质疑主公权威。可请张公、顾公等元老出面安抚,重申大局。对个别跳得高的,必要时,需施以雷霆手段。”

    陈暮闭目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就依二位之策。‘奉天子’暂缓,以‘讨国贼’为首要。内部整肃,由元直负责,‘涧’配合。陆伯言出使蜀汉之事,即刻安排。荆北那边,告诉子龙,朕授他全权,务必稳住局势,搜捕曹叡,朕不日也将亲书慰问陈砥。”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一时挫折,何足道哉!司马懿以为毁了曹叡,就能毁我大势?痴心妄想!这天下,终究要靠实力说话!传令各军,加紧操练,囤积粮草。待朕稳住内部,廓清迷雾,必亲提大军,北定中原,与那司马老贼,决一死战!”

    “主公英明!”庞统、徐庶肃然应诺。他们知道,主公并未被击垮,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这乱世争雄,本就是你死我活,一时的胜负得失,确实不足为虑。只要核心实力和进取之心犹在,便有翻盘的资本。

    凌云阁中的决策,迅速化作一道道命令,传向四方。吴国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经历短暂混乱后,开始调整方向,重新加速运转。

    五月初八,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听着司马昭关于各地反馈的汇报,枯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吴国已发布公告,咬定是我方下毒害疯曹叡,致其失足坠崖失踪,并将端阳刺杀也归咎于‘影队’。其舆论声势不小,尤其在荆北、江东一带,许多百姓信以为真,对我方颇有微词。”司马昭语气带着一丝不甘。

    “陈明远反应不慢。”司马懿淡淡道,“这是预料之中。他必须将自己摘干净。我们散播的‘吴国逼死天子’的流言呢?效果如何?”

    “流言传播甚广,尤其在北方士族和部分与吴国有隙的蜀地官员中,引起不少议论。但吴国官方口径统一,反驳有力,加之曹叡只是‘失踪’而非确认死亡,许多人也持观望态度。”司马昭答道。

    “嗯。”司马懿点点头,“‘失踪’比‘死亡’更麻烦,但也更有趣。这说明,陈明远自己也吃不准曹叡是死是活,或者……他知道曹叡可能还活着,却不在他掌控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个护卫乙,还有接应的‘幽影’残部,查到什么了吗?”

    “尚未有确切消息。宛城及荆北吴军搜查甚严,‘影队’在那边的活动也受到限制。只知乙重伤被救走,曹叡坠崖后下落成谜。父亲,您说曹叡会不会真的已经……”司马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司马懿摇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又被急流冲走,生还希望渺茫。但世事无绝对,尤其是涉及‘幽影’这种老鼠般的组织。不过,无论他是生是死,现在都不重要了。”他顿了顿,语气转冷,“重要的是,端阳之事,已经成功地在吴国内部埋下了猜疑的种子,在吴蜀之间划下了裂痕,也让我司马氏‘被迫害忠良’的形象,在北方更加稳固。这,就够了。”

    “父亲,那我们下一步……”

    “下一步,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司马懿眼中寒光闪烁,“陈明远此刻焦头烂额,内部需整肃,外部需安抚蜀汉,荆北防务也可能因陈砥重伤、曹叡失踪而出现短暂混乱。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走到密室一侧的沙盘前,手指点向几个位置:“第一,令郭淮在陇右,加大对姜维防区的压力,做出随时可能南下的姿态,牵制蜀汉兵力,使其无暇东顾,更无力响应吴国可能的求援或联合行动。”

    “第二,令王昶在并州,继续以‘剿灭幽影残部、追查刺杀天子真凶’为名,加强对边境的控制,并‘偶然’发现一些新的‘蜀汉勾结’证据,继续给蜀汉添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司马懿的手指重重落在汝南、颍川一线,“令文钦(新任汝南太守)、诸葛诞(颍川镇将)等部,集结兵力,做出欲大举南下,报复吴国‘害死’曹叡的姿态!要声势浩大,让陈明远和赵云以为,我要趁机夺取荆北!”

    司马昭眼睛一亮:“父亲是要声东击西?”

    “不,是虚虚实实。”司马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大军压境,是真。但首要目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逼迫吴国将更多兵力、注意力集中在荆北、江淮防线。同时,以‘为曹叡复仇’为名,可以进一步收拢北方曹魏旧部的人心,打击那些暗中同情或联系吴国之人,比如……汝南的袁亮。”

    他顿了顿,继续道:“待吴国兵马调动,防线紧绷之际,我们再……另有动作。”

    “另有动作?”司马昭好奇。

    司马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江东那边,我们的人,最近有什么收获吗?”

    司马昭精神一振:“正要禀报父亲。据潜伏在江东的‘影蛛’回报,吴国内部,尤其是部分江东本土士族,对陈暮‘奉天子’失败、以及可能因此加重对淮泗、荆北人士依赖的不满情绪,正在悄然滋长。虽然张昭、顾雍等人极力安抚,但暗流涌动。‘影蛛’已成功接触了几个对陈暮不满的家族边缘子弟,正在试探……”

    “很好。”司马懿满意地点点头,“告诉‘影蛛’,不要急于求成,继续潜伏,收集情报,散播疑虑。关键时刻,这些人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江东,才是陈明远的根本。若根本动摇……”

    他没有说下去,但司马昭已然心领神会,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父亲这是要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明面上大军压境施压,暗地里在吴国腹地搅动风云!这盘棋,越下越大了!

    “昭儿,你要记住,”司马懿看着儿子,语重心长,“争天下如弈棋,不能只盯着眼前一子一地得失。曹叡这颗棋子,废了,但废得很有价值。它打乱了陈明远的布局,暴露了他的弱点,也给了我们更多的落子空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将优势一点点扩大,直至……将他将死!”

    “儿臣谨记父亲教诲!”司马昭躬身,眼中充满崇敬与野心。

    密室中,烛火跳跃,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巨大而幽深,仿佛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更加激烈的碰撞,即将在这动荡的天下棋局中,全面展开。

    五月初九,成都,尚书台。

    气氛比起宛城和建业,少了些剑拔弩张,多了些凝重与深思。蒋琬、费祎、董允、邓芝等重臣齐聚,案头摆放着来自吴国(陆逊即将作为正式使节抵达,先有文书通报)和北方(通过各种渠道流入)的关于端阳之变的诸多信息。

    “公琰,元直(庞统字)、伯言(陆逊字)皆来书,言辞恳切,详述司马懿下毒害疯曹叡、致其坠崖失踪之事,并附部分‘证据’,请求我大汉明察,勿中司马懿离间之计。”费祎将吴国的文书推到蒋琬面前,“然则,北方流言亦盛,皆言吴国逼死曹叡,掩盖真相。双方各执一词,真伪难辨。”

    蒋琬缓缓捋须,沉声道:“端阳之事,扑朔迷离。曹叡是疯是诈?是死于毒还是死于逼?刺杀是司马懿所为还是吴国自导自演?皆无确凿实证。然,有几处关节,却可细思。”

    他看向邓芝和董允:“伯苗、休昭,你们亲历宛城,观吴国布置、陈砥言行、乃至曹叡状态,有何印象?”

    邓芝沉吟道:“吴国防备森严,陈砥年轻干练,赵云老成持重,皆非庸碌之辈。曹叡……签署檄文时,确有悲愤无奈之色,但配合度颇高。其发病突然,状若疯癫,不似作伪。然其与护卫乙逃脱、跳崖、乃至被‘幽影’所救,这一连串事情,又透着蹊跷。若曹叡真有异心,其伪装与谋划之深,恐非常人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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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允补充:“吴国上下,对‘奉天子’一事极为看重,投入巨大。按理说,他们最不愿看到曹叡出事。司马懿下毒害之,动机充足。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吴国内部有人欲除曹叡,或曹叡不堪受辱自行了断之可能。”

    蒋琬点头:“这正是疑点所在。双方皆有可能,也皆有破绽。然于我大汉而言,纠结于曹叡究竟死于谁手,并非首要。”

    费祎接口:“文伟所言甚是。关键在于,此事对我大汉利弊如何?对吴蜀联盟影响如何?”

    杜琼在一旁沉声道:“无论曹叡死于谁手,吴国‘奉天子’之策已遭重挫,短期内难以以此号令天下。此对我大汉,未必是坏事。至少,无需担忧吴国借曹叡之名,将来凌驾于我之上。然,司马懿若因此事气焰更盛,加紧对吴压迫,甚至可能南侵,则我大汉亦难免被波及。唇亡齿寒啊。”

    蒋琬缓缓道:“杜公所虑,正是要害。与吴联盟,是为共抗强魏。司马懿乃我两家共敌。吴国若因曹叡之事内乱或遭重创,于我有害无利。然,若吴国借此进一步坐大,乃至有吞魏之心,亦非我愿见。”

    他顿了顿,总结道:“故,眼下之策,当以‘静观’为主,辅以‘谨慎支持’。”

    “静观者,不急于对端阳之事下结论,不公开偏袒任何一方,以免卷入是非,授人以柄。可回复吴国,对其遭遇表示关切,对司马懿之行径予以谴责,但要求其提供更确凿证据,并望其尽快寻回曹叡,查明真相。”

    “谨慎支持者,在军事、经济上,可保持现有合作水平,甚至在某些不敏感领域略作倾斜,以示联盟稳固,共抗外敌之决心。但需明确,我大汉不会无条件支持吴国任何军事冒险,尤其在北伐时机、目标、利益分配等核心问题上,需有明确共识。”

    费祎赞同:“此策稳妥。既不让吴国寒心,亦不使其借机捆绑我大汉。陆伯言此番前来,正好可与之深入沟通,探明吴国真实意图与后续规划,并划清我双方合作底线。”

    邓芝道:“还需提醒伯约(姜维),加强陇右防务,警惕郭淮异动。并州王昶近来小动作不断,亦需留意。”

    “嗯。”蒋琬一一记下,最后道,“传令各处,端阳之事,我官方不予置评,但暗中加强情报收集与分析。待陆伯言至,我亲自与之会谈。天下之势,因曹叡一坠,恐生大变。我大汉需步步为营,稳守益州,静待时局明朗,再图进取。”

    众人领命。蜀汉的决策者们,选择了最为稳妥持重的道路。不冒进,不背盟,在迷雾中守住自己的根本,冷静观察着吴、魏两家因曹叡失踪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们知道,这场风暴,还远未到平息的时候。而益州这片相对安宁的土地,能否在接下来的惊涛骇浪中继续保持超然与主动,取决于他们此刻的每一个判断与选择。

    端阳的余波,正以宛城为中心,向着天下每一个角落扩散。吴国在调整,魏国在进逼,蜀汉在观望。而失踪的曹叡与残存的“幽影”,则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中心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暗影,无人知晓他们将会把这历史的河流,引向何方。

    新的棋局,已在旧的废墟上,悄然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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