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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波澜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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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十,宛城,镇北将军府(陈砥养伤期间,赵云暂驻于此)。

    药香弥漫的卧房内,陈砥面色苍白地靠在软垫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箭伤虽未及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之伤口颇深,使他异常虚弱。马谡侍立床前,正低声汇报着各项军政要务。

    “……苏飞、石敢两位将军已按部署,加强了卧龙岗及周边山林、要道的封锁与巡逻,暂未发现曹叡及‘幽影’残部新踪迹。宛城城内,经数日严查,共拘押可疑人员百余名,正在逐一甄别,其中三人疑似与外界有异常联络,已移交‘涧’组织深入讯问。”马谡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城防方面,文仲业将军增派了战船巡视汉水,霍仲邈将军亦加强了长江-汉水交汇处的水寨守备。邓县、樊城等前沿据点,均已进入临战状态。”

    陈砥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子龙将军那边……压力很大吧?”

    马谡轻叹:“赵将军这些时日几乎未曾合眼。既要主持大局,搜捕曹叡,整肃内部,又要应对北方可能来的压力。据探马报,司马懿在汝南、颍川一带集结兵马的迹象愈发明显,打着‘为曹叡复仇、讨伐吴国’的旗号,声势不小。赵将军已传令各营,加紧修筑工事,囤积滚木礌石,并下令动员部分屯田兵,以备不时之需。”

    “为曹叡复仇?”陈砥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司马老贼倒是会找借口。父亲和庞令君那边,可有新指示?”

    “主公钧令已至。”马谡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陈砥,“主公明令:荆北防务,由赵将军全权统辖,务必确保无虞。对内,继续秘密搜捕曹叡及‘幽影’,但不可大张旗鼓,以免自乱阵脚,授人口实。对外,以‘讨国贼、安天下’为号,严阵以待,若魏军来犯,务必给予迎头痛击,挫其锐气。至于‘奉天子’之策,暂缓施行,待局势明朗再议。”

    陈砥仔细看罢密信,沉默片刻,道:“父亲这是要以静制动,先稳住基本盘。司马懿想借端阳之事搅乱风云,我们偏要让他看到,荆北防线,固若金汤。”他看向马谡,“幼常,你以为,司马懿真会大举南下吗?”

    马谡沉吟道:“以司马懿之奸猾,未必会立刻发动全面进攻。端阳之变,他虽占得先机,但吴国根基未损,我军主力犹在。他更可能的是以大军压境为恫吓,迫使我军紧张调动,疲于奔命,同时寻找我防线的破绽,或策动内乱。若真要大举南下,粮草、民夫、时机,皆需筹备,非一时之功。然,小规模的试探、骚扰,甚至制造边境冲突,以此进一步打击我军士气、离间民心,却是极有可能。”

    “也就是说,真正的考验,或许不是正面决战,而是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骚扰与渗透?”陈砥若有所思。

    “正是。”马谡点头,“尤其需警惕其‘影队’及收买的亡命之徒,潜入后方制造事端,如焚烧粮仓、刺杀官员、散播谣言等。赵将军已命‘涧’组织与各城防军加强对此类隐患的排查。”

    正说着,门外亲兵禀报:“将军,赵将军到访。”

    “快请。”陈砥欲起身,被赵云一步抢入按住。

    “叔至(陈砥字)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赵云声音略显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他示意马谡不必回避,直接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道:“刚收到边境急报,魏军前锋已至舞阴以北三十里,约有步骑五千,正在筑营。看旗号,是文钦部。”

    舞阴在宛城东北方向,是荆北屏障之一。魏军前锋抵近至此,挑衅意味十足。

    “文钦?”陈砥对魏军将领并不陌生,“此人勇猛有余,谋略稍逊,但其麾下多为汝南、颍川兵,熟悉地理。司马懿派他打头阵,是想试探我军反应,还是另有所图?”

    赵云道:“不管他意图如何,兵临城下,必须做出回应。我已令舞阴守将加固城防,闭门不出。同时,命石敢率一千五百轻骑,前出至舞阴以南二十里处游弋,监视魏军动向,并伺机骚扰其粮道、斥候,挫其锐气。苏飞山地营一部,亦已秘密运动至舞阴侧翼山林,以为策应。”

    “赵将军布置周详。”陈砥赞同,“只是,我军主力不宜轻动,以免被司马懿调虎离山。重点仍应放在宛城、邓县、樊城这条核心防线上。”

    “我也是此意。”赵云点头,“司马懿若真想大打,必先拔除宛城外围据点,直逼城下。舞阴方向,更多是牵制。不过,我们也不能让他太轻松。石敢性子烈,打仗猛,有他在外围盯着,文钦日子不会好过。”

    他又看向陈砥,语气缓和了些:“你的伤,需好生将养。荆北离不开你,主公也对你寄予厚望。莫要留下病根。”

    陈砥心中一暖,郑重道:“谢将军关怀。砥必尽快痊愈,再为将军分忧,为主公效力。”

    赵云欣慰地点点头,又嘱咐了马谡几句政务上的事,便起身匆匆离去。军务繁重,他无法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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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赵云离去的背影,陈砥对马谡低声道:“幼常,我总有种感觉,司马懿的杀招,或许不在北边。”

    马谡一怔:“少主是指……”

    “江东。”陈砥缓缓吐出两个字,“父亲暂停‘奉天子’,必然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司马懿擅长离间,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端阳之事,传到江东,那些本就对父亲重用北人、锐意北伐不满的士族,会如何想?会如何做?”

    马谡脸色微变:“少主所虑极是!‘涧’组织近日确有密报,提及建业坊间有些不利于主公的流言在悄悄传播,虽被张公、顾公等人压制,但恐未绝根。若司马懿暗中煽风点火,甚至勾结内应……”

    “这只是猜测。”陈砥打断他,“但不可不防。你拟一封密信,将你我此虑,呈报父亲与庞令君,请他们留意江东内部,尤其是与北方有勾连嫌疑的家族。非常时期,宁可信其有。”

    “臣立刻去办。”马谡肃然应道。

    房间内恢复安静,只剩下陈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望向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散他心头的阴霾。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对局势的忧虑。父亲的大业,正处在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关口。前有司马懿大军压境,后有内部隐忧暗藏,而原本作为重要棋子的曹叡,如今也成了一个未知的变数。

    “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他低声自语,眼中却燃起更旺盛的斗志,“但再难,也要下下去!我陈叔至,倒要看看,这荆北之地,谁能踏破!”

    五月十二,成都郊外驿道。

    一支规模不大但旗帜鲜明的吴国使团队伍,正在蜀军护送下,缓缓向着成都城行进。队伍中央的马车内,陆逊(字伯言)正闭目养神。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气质儒雅,虽因箭毒初愈,脸色尚有些苍白,但眼神开阖间,依旧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与睿智。

    此次奉命出使蜀汉,对他而言,既是重任,也是一次难得的观察与沟通机会。端阳之变,影响深远,吴蜀联盟面临考验。主公与庞令君希望他能稳住蜀汉,至少维持现状,共同应对司马懿的压力。而他自己,也需要亲眼看看,经历了汉中、陇右一系列战事,又在诸葛亮去世后由蒋琬、费祎执政的蜀汉,如今究竟是何等气象。

    “都督,前方就是成都了。”车外随从低声禀报。

    陆逊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远处平原之上,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渐次清晰,城墙高厚,旌旗招展,正是益州核心——成都。城郭之外,田畴井然,村落星布,虽不及江东水乡之富庶灵秀,却自有一种蜀地特有的沉稳与生机。

    “蜀中天府之国,名不虚传。”陆逊心中暗叹。仅从这沿途所见民生、道路、城防来看,蒋琬、费祎理政,确有其能。这样的蜀汉,绝非可以轻视或随意拿捏的盟友。

    车队抵达城门,早有蜀汉礼部官员在此迎候。双方见礼已毕,使团被引入城中,安排至专供外使居住的雅致驿馆。一切礼数周全,无可挑剔,但陆逊能感受到,蜀汉官员礼貌之下那份审慎的疏离与探究。

    休整半日后,便有宦官前来宣诏,言尚书令蒋琬、侍中费祎,将于明日于尚书台正厅会见吴使。

    翌日,尚书台。

    气氛庄重而肃穆。蒋琬端坐主位,费祎、董允、邓芝等重臣分坐两侧。陆逊在蜀汉礼官引导下,步入厅中,依礼相见。

    “吴使陆伯言,奉我主吴公之命,特来拜会蒋公、费君及诸位。”陆逊言辞恳切,姿态放得颇低,“前番端阳之变,逆贼司马懿阴毒卑鄙,竟以诡计谋害曹魏公子,致其失踪,更嫁祸我吴国,意图离间两家,其心可诛!我主惊闻噩耗,震怒悲痛,已严令彻查凶徒,并全力搜救曹公子。特命逊前来,向贵国详陈始末,以证清白,共商应对之策。”

    蒋琬神色平和,抬手示意陆逊入座,缓缓道:“陆都督远来辛苦。端阳之事,我大汉亦有所闻,深感惊愕与关切。曹公子之遭遇,令人扼腕。司马懿倒行逆施,天下共知。然此事牵涉甚广,真假混杂,我大汉身处局外,实难遽断。不知吴公处,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此事纯系司马懿构陷?”

    陆逊早有准备,从容道:“蒋公明鉴。证据有三:其一,曹公子发病前所饮参茶,经医官查验,内含极隐秘的惑神药物,非中原宫廷秘方不可得,司马懿曾任魏官,执掌宫禁,嫌疑最大。其二,端阳当日,混入祭台行刺之死士,其身上所携兵器、毒药,部分已被确认来自洛阳将作监及太医署,且有‘影队’标记。其三,我军擒获一名试图趁乱传递消息的细作,其供认受命于司马昭,任务便是在大典制造混乱,并伺机毒害或劫持曹公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口供或许不足全信,但前两项物证,确系实情。我主已命人将部分证物抄录图谱,随国书奉上,请蒋公过目。”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由侍从呈递蒋琬。

    蒋琬接过,与费祎等人传阅。图册绘制精细,标注清晰,看起来不像临时伪造。然而,正如陆逊所言,物证虽指向司马懿,但并非铁证如山,尤其曹叡“失踪”而非“死亡”,更让事情显得扑朔迷离。

    “吴公之心,我等知晓。”费祎开口道,“司马懿确为奸雄,不择手段。然曹公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此乃最大疑点。若其尚在人间,落于何人之手?若已不幸罹难,尸身又在何处?此事一日不明,天下人心一日难安,亦于贵我两家共讨国贼之大业有碍。”

    陆逊正色道:“费君所言甚是。我主已倾尽全力,于荆北山川河流严加搜素,并广布眼线,查访‘幽影’踪迹。一日未得曹公子确切消息,便一日不放弃搜救。然,司马懿狼子野心,绝不会因曹公子失踪而罢手。据我军探报,其已调集重兵于汝南、颍川,以‘复仇’为名,意图南犯。此诚两国共同之大患!当此之际,贵我双方更应摒弃疑虑,同舟共济,方不负当年赤壁、荆州携手抗曹之义,不负武侯(诸葛亮)与吴公共定‘十年之约’之诚!”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吴国继续搜救的态度,又将话题引向共同的敌人司马懿和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试图将蜀汉的关注点从“曹叡究竟怎么了”转移到“如何应对司马懿”。

    蒋琬与费祎交换了一个眼神。陆逊的意图,他们自然明白。蜀汉确实不希望吴国被司马懿击垮,但也不愿被吴国完全绑定。

    “陆都督所言,不无道理。”蒋琬缓缓道,“司马懿乃天下公敌,其若南侵,确系两国共同威胁。我大汉与吴国,既有盟约在前,自当相互声援,共御外侮。然,如何声援,援至何等地步,却需斟酌。北伐中原,事关国运,非可轻动。眼下我大汉方经陇右之役,民力待复,军需亦需整备。且并州王昶处,近来频有异动,姜伯约将军亦需分心戒备。”

    这是委婉地表示,蜀汉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但大规模出兵北伐或直接介入荆北战事,目前条件不成熟。

    陆逊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略定。蜀汉没有趁机撇清关系或抬高要价,而是表示愿意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维持联盟,共同应对司马懿,这已是目前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蒋公深谋远虑,逊佩服。”陆逊语气更加诚恳,“我主亦知贵国艰难,绝无要求贵国立刻大举出兵之意。惟望两国能继续信守盟约,在情报上互通有无,在边境上互为犄角,在经济上保持往来。若司马懿真敢大举南犯,我吴国将士必浴血奋战,届时,只望贵国能在侧翼予以牵制,或提供必要之粮秣器械援助。待中原有变,时机成熟,你我再共议北伐大计,匡复汉室,如何?”

    这个提议,务实而灵活,既给了蜀汉不直接参战的台阶,又明确了合作框架,并保留了将来进一步合作的空间。

    蒋琬沉吟片刻,与费祎等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最终点头道:“陆都督此议,颇为妥当。我大汉愿与吴国,继续秉持盟好,共抗强魏。具体事宜,可由费文伟与陆都督详细商谈。至于曹公子之事,还望吴公继续尽力,若有确切消息,务必及时知会。”

    “多谢蒋公!”陆逊起身,郑重一揖。他知道,这次出使的核心目标——稳住蜀汉,维持联盟基本盘——已经初步达成。虽然未能获得更积极的承诺,但在端阳之变后吴国威信受损的情况下,这已是不易。

    接下来的数日,陆逊与费祎就边境协调、情报共享、有限度的物资援助等具体条款进行了细致磋商。双方各有坚持,也各有让步,最终达成了一系列口头约定和部分书面纪要。总体而言,吴蜀联盟经历了端阳风波的冲击后,虽然信任度有所下降,互动更为谨慎,但合作的基础并未动摇,仍在以一种更加务实、甚至略带疏离的方式继续运行。

    离开成都那日,陆逊回望这座笼罩在蒙蒙细雨中的古城,心中感慨万千。天下三分,吴蜀弱而魏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个道理,蒋琬、费祎懂,主公与庞令君也懂。然而,具体的利益权衡、信任构建,却远比道理本身更加复杂微妙。

    “但愿……这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得久一些。”他低声自语,登上了返回的马车。

    蜀道蜿蜒,前路漫漫。荆北的战云,江东的暗流,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积聚着力量。

    五月十五,洛阳大将军府。

    密室中,司马懿听着司马昭关于各方动态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陆逊已离开成都,返回江东。据‘影蛛’密报,吴蜀双方达成默契,联盟未破,但互动趋冷,蜀汉明确表示暂不会直接出兵助吴。”司马昭道。

    “意料之中。”司马懿淡淡道,“蒋琬、费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他们巴不得看到我与陈明远两败俱伤,又怎会轻易下场?能保持现状,坐观成败,已是他们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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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文钦在舞阴前线与吴军石敢部已有数次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吴军防御严密,未见破绽。是否要加大压力?”司马昭请示。

    司马懿摇头:“不必。文钦那五千人,本就是疑兵,牵制赵云部分兵力即可。真正的戏码,不在那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汝南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司马昭精神一振:“万事俱备!诸葛诞将军的三万精锐,已秘密运动至汝南郡北境隐伏。文钦在舞阴吸引注意,诸葛诞便可趁吴军注意力被牵制,突然南下,直扑汝南腹地!只要拿下汝南,便可切断宛城与寿春之间的联系,威胁吴国江淮侧翼,令其首尾难顾!”

    “袁亮呢?”司马懿问起这个关键的棋子。

    “袁亮家族已被新任太守文钦逼到墙角,其侄仍陷囹圄,多处产业遭查封。据我们的人回报,袁亮已暗中与吴国在汝南的细作‘胡来’频繁接触,提供了部分我军布防的虚假情报,并似乎在筹划什么。他以为能借吴国之力翻盘,却不知早已落入父亲彀中。”司马昭冷笑道。

    司马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就让袁亮继续给吴国传递‘情报’,让陈明远和赵云以为,汝南有机可乘,至少可以策动袁亮内应,减轻正面压力。待诸葛诞大军突然杀到,袁亮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正好成为我们清洗汝南豪强、震慑北方的祭旗之物!”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记住,拿下汝南后,不必急于进攻吴国重镇。首要任务是肃清境内,将汝南彻底纳入掌控,屯田积粮,招募兵勇。同时,将‘吴国勾结汝南豪强袁亮,意图叛乱,被我大军及时扑灭’的消息,大肆宣扬!要让天下人知道,与吴国勾结,便是这般下场!更要让那些还在暗中观望的曹魏旧臣、地方豪强,看清楚该站在哪一边!”

    “儿臣明白!此计一箭双雕,既夺汝南要地,又斩吴国臂助,更可收杀鸡儆猴之效!”司马昭兴奋道。

    “还有,”司马懿补充,“江东那边,‘影蛛’要加紧活动。陈明远暂停‘奉天子’,内部必有怨言。可设法将‘陈暮因曹叡之事,威信受损,有意打压江东士族,重用淮泗、荆北人士以稳固权力’的风声,悄悄放出去。尤其是那些与顾、陆、朱、张等大族有隙的中小家族,要多加联络,许以利益。不求他们立刻造反,只要能给陈明远制造些麻烦,分散其精力,便足矣。”

    “是!儿臣立刻去安排!”

    司马昭领命退下。密室中重归寂静。

    司马懿独自坐在灯下,目光幽深。端阳之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他利用这块石头,搅乱了吴国的布局,试探了蜀汉的态度,现在,更要用它来敲开汝南的门户,震慑北方的人心,甚至动摇江东的根基。

    每一步,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直指对手要害。

    “陈明远,你以为暂停‘奉天子’,稳住荆北,安抚蜀汉,就能渡过此劫?”司马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殊不知,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汝南,便是送你的第一份‘大礼’。接下来,还有更多惊喜,在等着你。”

    他望向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汝南城头变换的旗帜,看到了陈暮接到噩耗时的震怒,看到了江东暗流涌动的朝堂。

    争天下,不仅在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在于人心向背的算计与争夺。而他司马懿,自认为是最懂得算计人心的那个人。

    五月十八,汝南,平舆城,袁氏坞堡。

    夜色深沉,坞堡内却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大厅中,袁亮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正与几名心腹族老及子弟密议。案上,摊开着一幅简陋的汝南地形图,上面标注着一些符号。

    “太守府那边传来消息,文钦(汝南太守)已暗中调集郡兵,似乎有所动作。我们安插在府中的眼线被清除大半,情况不妙。”一名族老忧心忡忡道。

    “吴国那边,‘胡来’今日又传讯,催促我们尽快起事,配合吴军行动。他们承诺,事成之后,不仅保我袁氏全族,更许我汝南太守之位!”另一名年轻气盛的子弟激动道,“叔父,不能再犹豫了!司马氏欺人太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吴国大军就在南边,只要我们这里点火,他们定会北上接应!”

    袁亮双手紧握,指甲掐入掌心。他何尝不想搏一搏?司马懿的新任太守到任后,对他袁家极尽打压之能事,抄店铺、夺田产、抓子侄,分明是要将他袁氏连根拔起!吴国“胡来”的许诺,如同溺水者面前的稻草,让他看到了唯一的生机。这些日子,他也确实向吴国提供了不少情报,有些真,有些假,有些半真半假,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价码,也为将来可能的反水留条后路。

    然而,真正到了要举族起事、与司马懿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他心中又充满了恐惧与犹豫。司马懿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吴国……真的靠得住吗?端阳之变,曹叡生死不明,吴国自身也焦头烂额,他们真有能力、有决心北上接应自己?万一失败……

    “再等等……”袁亮声音干涩,“吴国说他们的兵马已在边境集结,伺机而动。让我们先做好准备,集结庄客、私兵,囤积粮草兵器,但……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的确切信号。”

    “还等?!”那年轻子弟急了,“叔父!文钦的郡兵眼看就要围过来了!再等下去,我们就是瓮中之鳖!不如趁其不备,先发制人,拿下平舆城,迎接吴军!”

    “放肆!”袁亮厉声喝道,“此事关乎全族性命,岂能如此鲁莽!吴国信号未至,我们擅自起事,若吴军不来,岂不是自寻死路?按我说的做,加紧准备,但绝不可先行举事!违令者,族规处置!”

    见家主发怒,众人不敢再多言,只得领命,各自散去准备。

    袁亮独自坐在空荡的大厅中,望着跳跃的烛火,心中充满了无力与彷徨。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司马懿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吴国的承诺却如同镜花水月。他后悔当初不该首鼠两端,既暗中联系吴国,又不敢彻底与司马懿决裂,以至于如今进退维谷。

    “但愿……吴国能快点动手。”他喃喃祈祷,却不知,他所以为的“吴国边境集结兵马”,正是司马懿故意通过他传递给吴国的虚假情报的一部分。而真正的杀机,已经悄然降临。

    同一时刻,汝南郡北,隐龙谷。

    三万魏军精锐,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集结于此。中军大旗下,颍川镇将诸葛诞按剑而立,望着南方平舆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将军,各营已就位。文钦太守传来密信,袁亮似有异动,但其坞堡及平舆城内,尚未发现大规模起事迹象。”副将禀报。

    诸葛诞冷笑:“袁亮那个墙头草,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亮出底牌的。也好,就让他继续给吴国传那些我们想让他传的消息。传令下去,丑时出发,拂晓前抵达平舆城下!进城之后,按名单抓人,尤其是袁氏一族,不分老幼,尽数擒拿!反抗者,格杀勿论!我要让汝南,不,让整个中原看看,背叛大将军,勾结吴寇,是什么下场!”

    “遵命!”

    夜色如墨,隐龙谷中的大军,如同潜伏的巨兽,开始向着猎物缓缓移动。而他们的目标,对此却仍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距离隐龙谷百里之外的吴国细作据点,“胡来”刚刚收到袁亮再次催促吴军行动的消息,正皱着眉头思考如何回复。他得到的上级指令是“继续接触,保持袁亮希望,但暂无具体行动命令”。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袁亮的焦虑远超寻常,而北边魏军的动向,似乎也太过“平静”了。

    “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胡来”猛地站起,“快!立刻向寿春、向宛城发最紧急密报:汝南恐有巨变!袁亮处境危殆,魏军或有异动!”

    然而,他的警觉,或许已经迟了。

    暗夜中,一场针对汝南的雷霆打击,即将拉开序幕。而这场局部风暴,注定将再次搅动天下大势,将吴、魏之间的对抗,推向一个更加激烈、也更加不可预测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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