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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宛城。
夏日骄阳似火,校场上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五千精兵列队整齐,鸦雀无声。两千骑兵居前,其中五百人身披重铠,马挂具装,肃立如铁塔;三千步卒在后,人人背负双份箭矢、五日干粮,腰挎短刃,神色坚毅。
点将台上,白发老将黄忠身披明光铠,外罩赤红战袍,虽年逾古稀,却渊渟岳峙,顾盼生威。他手中那柄闻名天下的赤血刀,刀柄缠着暗红丝绦,在日光下隐隐有血色流转。
赵云、陈砥(仍乘肩舆)及一众将领立于台侧相送。
“汉升兄,此去敌后,千里转战,凶险异常。万望保重,以大局为重,勿要逞一时之勇。”赵云郑重抱拳,眼中满是关切与嘱托。
黄忠哈哈大笑,声震校场:“子龙放心!老夫纵横沙场五十载,什么阵仗没见过?此去不过是在魏狗后院放几把火,闹点动静,叫那诸葛小儿不得安生!定会按期归来,与你共饮庆功酒!”
他转向陈砥,神色转为肃穆:“少主,老夫此去,必不负所托。你在宛城,亦需好生将养。待老夫归来,希望能看到少主康复如初,与我等一同上阵杀敌!”
陈砥在肩舆上躬身:“老将军虎威,必令魏寇丧胆!砥在宛城,静候老将军捷报!一切小心!”
黄忠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面向五千将士,目光如电扫过,洪声道:“儿郎们!魏狗侵我疆土,占我汝南,屡施诡计,害我将士!今日,老夫便带你们,去掏他们的老巢,烧他们的粮草,断他们的后路!让他们知道,我大吴将士的刀,依旧锋利!有没有信心随老夫走这一遭?!”
“有!有!有!”五千人齐声怒吼,声浪冲天,惊起远处林鸟。
“好!出征!”黄忠翻身上马,赤血刀前指。
大军开拔,井然有序。骑兵在前开道,步卒随后,辅兵押运少量驮马辎重。他们并未从宛城正门而出,而是经由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小道,悄然向东,而后折向北方,目标是比阳东北方向、舞阴以西的桐柏山余脉缺口。那里是魏军汝南防线相对薄弱的结合部,山林密布,利于潜行。
赵云、陈砥等人目送大军消失在远方山道,久久不语。
“黄老将军豪情不减当年,实乃我军之幸。”马谡感慨道。
陈砥却微微蹙眉:“幼常,我总有一丝不安。魏军非庸碌之辈,诸葛诞用兵亦算持重。我军前有苏飞奇袭三岔口,如今黄老将军又大张旗鼓北上穿插,魏军岂会毫无防备?尤其汝南北部,临近颍川,乃其后方要地,纵使守备松懈,也必有应急之策。我担心……”
赵云沉声道:“少主所虑,老夫亦有同感。然战机稍纵即逝,魏延在江淮连战连捷,确实吸引了司马懿部分注意力。且我军若不主动出击,打破僵局,长期对峙消耗,于我不利。汉升兄经验丰富,必会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我已命‘涧’组织加派探子,深入汝北,尽可能为汉升兄提供预警。”
陈砥点头:“但愿是我多虑了。传令石敢、辅匡、傅肜,近日加倍警惕,尤其注意舞阴文钦部动向。若魏军有大规模异动,立刻来报!”
“诺!”
黄忠率军北上的消息,虽经刻意隐瞒,但五千人马调动,终究难逃魏军细作耳目。很快,情报便送到了平舆诸葛诞手中。
“黄忠?那个老匹夫?”诸葛诞看着密报,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赵云竟派这年过七旬的老卒为将,率兵穿插我汝北?是无人可用,还是故意轻视于我?”
参军蒋班谨慎道:“将军不可大意。黄忠虽老,然勇名素着,昔年长沙之战,威震天下。且其用兵,老辣稳健,尤擅骑射。其率兵北进,目标必是我汝北粮道、屯田、仓廪,意图扰我后方,乱我军心。”
诸葛诞起身踱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来得正好!大将军正愁如何诱出荆北吴军主力,这黄忠便送上门来!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将其一口吃掉,必能重挫吴军士气,更可诱使赵云分兵来援,届时……嘿嘿。”
他转身下令:“立刻飞鸽传书舞阴文钦将军,命其加强戒备,做出向东挤压比阳石敢部的姿态,但不可真的大举进攻,只需牵制石敢,使其无法分兵支援黄忠即可。同时,传令汝北诸县,尤其是定颍、召陵、吴房等地,守军加强巡逻,多设烽燧,做出严加防备之态,但……可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比如某些粮囤守卫‘疏漏’,某段道路巡逻‘间隙’延长,引黄忠来攻!”
蒋班迟疑道:“将军,黄忠乃沙场老将,恐不易中计。且若真让其在汝北造成破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诸葛诞断然道,“些许粮草损失,若能换来歼灭黄忠所部,甚至重创赵云主力,值得!告诉各县守将,此为诱敌之计,务必执行!另,速报洛阳大将军,告知黄忠北进之事,请大将军按原计划,调遣……毋丘俭将军所部,秘密南下,务必准时抵达预定位置!此番,定要叫这黄汉升,有来无回!”
“诺!”
诸葛诞的命令迅速传向各方。舞阴的文钦接到指令,虽不解其深意,但依然依令而行,调动部分兵力向东运动,做出威胁比阳的姿态,并加强了对桐柏山缺口的侦察。汝北各县守将则开始“表演”,外紧内松,刻意营造出后方空虚、守备懈怠的假象。
而远在洛阳的司马懿,接到诸葛诞急报后,眼中精光一闪。
“黄忠……陈暮竟派此人北上。好,甚好!此老将名望高,若折在汝南,对吴国士气打击尤甚!”他当即对侍立一旁的司马昭道,“传令毋丘俭,许昌两万精锐即刻秘密开拔,按计划运动至召陵以北山林隐蔽,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暴露!告诉诸葛诞,务必稳住,耐心等待黄忠深入,待其攻击某一处预设‘诱饵’时,再令毋丘俭大军突然杀出,与汝北守军前后夹击,务必全歼!若能顺势诱出赵云救援部队,则更佳!”
“儿臣领命!”司马昭凛然应诺,心中对父亲的布局深感钦佩。这已不仅是军事较量,更是心理与耐心的博弈。黄忠,这只闯入陷阱的老虎,何时会踩中那致命的机关?
七月流火,汝南大地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浪。黄忠所部五千精兵,正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穿行在桐柏山余脉的密林小径之中,向着汝北腹地悄然挺进。而一张由司马懿设计、诸葛诞布置、毋丘俭执行的天罗地网,已在汝北悄然张开,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七月初五,汝南郡北部,定颍县西南四十里,一处名为“野狼坡”的丘陵地带。
黄忠大军经过四日隐秘行军,已成功穿越桐柏山缺口,进入汝北地界。一路行来,遭遇小股魏军巡逻队数支,皆被前锋精锐迅速清除,未放走一人。根据“涧”组织向导提供的情报及沿途侦察,黄忠将首个目标,锁定在了野狼坡东北方向十五里处,一个名为“杨集”的大型屯田庄寨。
据报,杨集庄寨屯有大量新收夏粮,守军约三百人,且庄墙低矮,防御相对薄弱。更重要的是,此地乃是定颍县向北部几个戍垒输送粮草的中转点之一。
“将军,前方斥候回报,杨集确如情报所言,庄门守卫松懈,庄内粮囤林立,守军似乎多在午歇。”副将李敢(原襄阳守军牙门将)禀报道。
黄忠驻马坡顶,手搭凉棚,远远眺望。只见远处平原上,杨集庄寨轮廓依稀,炊烟袅袅,确是一派平静景象。
“过于平静了。”黄忠捻着雪白长须,眼神锐利如鹰,“诸葛诞非庸才,岂能不知我大军已入汝北?此地虽非要害,但屯粮颇丰,守备却如此懈怠……”
参军刘珺(随军参谋)道:“老将军,或有两种可能。其一,魏军确未料到我军行动如此迅捷,且汝北广大,其兵力分散,难以处处严密设防。其二……此乃诱敌之计,故意示弱,引我攻击,而后设伏围歼。”
黄忠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传令:李敢,率你部一千轻骑,即刻出发,绕至杨集东面五里处密林待命。老夫自率两千步卒及五百重骑,正面逼近杨集。若庄内魏军见我军势大而逃,你便率轻骑截击,务必全歼,焚毁粮囤。若庄内魏军坚守,或另有伏兵杀出,你部则按兵不动,听我号令行事。”
“末将领命!”李敢抱拳,点齐兵马,疾驰而去。
黄忠则率领剩余三千五百人马,大张旗鼓,向着杨集庄寨缓缓推进。军容严整,旌旗招展,毫不掩饰行踪。
当吴军出现在杨集守军视野中时,庄内顿时一阵慌乱。警锣急促响起,庄门紧闭,墙头冒出稀稀拉拉的守军身影,张弓搭箭,却显得颇为紧张。
黄忠在距庄一里处勒马,令步卒列阵,重骑护住两翼。他亲自策马出阵,扬声喝道:“庄内魏军听着!老夫乃大吴车骑将军黄忠!今日率天兵至此,只为讨伐国贼司马懿,解民倒悬!尔等若识时务,速开庄门,献出粮草,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破庄,鸡犬不留!”
声若洪钟,回荡四野。庄内一片死寂,随即传来隐约的争吵声,似乎守军意见不一。
片刻,庄门忽然洞开,数十名魏军连滚爬出,丢下兵器,跪地高呼:“愿降!愿降!将军饶命!”
紧接着,庄内涌出更多丢盔弃甲的兵卒和惊慌失措的民夫庄客,乱哄哄地跪了一地,乞求活命。
黄忠身后众将士见状,不少人面露喜色,以为兵不血刃便可拿下此庄。
然而,黄忠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投降得太快,太干脆了。而且,那些跪地投降的魏军,虽然丢下兵器,但队形似乎……过于整齐了些?眼神中也缺少真正的恐惧。
“不对!”黄忠猛然喝道,“全军戒备!重骑护住侧翼,步卒举盾!”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杨集庄内及两侧的树林中,陡然响起震天鼓声!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庄墙后、树林里激射而出!与此同时,东西两侧地平线上,烟尘大起,隐约可见魏军骑兵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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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跪地“投降”的数十名魏军,也突然暴起,从地上捡起藏匿的短刃,嚎叫着扑向吴军前阵!
“果然有诈!”黄忠不惊反笑,赤血刀一挥,“儿郎们,随老夫杀!”
他身先士卒,竟策马直冲那些暴起的魏军死士!刀光如匹练般闪过,数颗人头冲天而起!五百重骑紧随其后,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瞬间将那些死士碾碎!
步卒阵中,盾牌高举,挡下大部分箭矢,虽有伤亡,但阵型不乱。
“李敢!动手!”黄忠暴喝。
早已潜伏在侧翼密林中的李敢一千轻骑,闻令如猛虎出柙,并非冲向庄寨,而是绕过战场,直扑从东面袭来的一支约千人的魏军骑兵!这支魏军显然没料到侧面还有伏兵,仓促接战,顿时陷入混乱。
而从西面杀来的另一支魏军步骑混合部队,约两千人,也被黄忠本部步卒和重骑死死挡住。
庄内伏兵见计谋被识破,也不再隐藏,约五百名精锐甲士杀出庄门,试图与外面援军合击吴军。
然而,黄忠用兵,向来留有后手。他早安排了五百精锐步卒作为预备队,此刻立即投入战场,死死缠住庄内杀出的甲士。
战场瞬间分成数块,杀声震天。黄忠往来驰骋,赤血刀所向披靡,白须白发染上敌血,更显悍勇无匹。魏军虽设伏,但黄忠反应更快,部署更周,反而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激战约半个时辰,东面李敢部已击溃那支魏军骑兵,开始迂回包抄西面魏军侧后。西面魏军见势不妙,开始溃退。庄内甲士也被吴军预备队杀得节节败退,逃回庄内,紧闭庄门。
黄忠见好就收,并不恋战,下令吹响收兵号角。
吴军各部迅速脱离战斗,交替掩护后撤。李敢轻骑负责断后,射杀追兵。
此一战,魏军伏兵约三千五百人(庄内五百死士、东西两路援军各约一千五),伤亡近千,无功而返。吴军伤亡不过三百,且成功试探出魏军在汝北确有防备,甚至设有陷阱。
“老将军神机妙算!魏狗果然有诈!”李敢缴获了一些魏军旗帜和军官印信,兴奋归来。
黄忠抚须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不过,此战也证实,诸葛诞确在汝北有所布置。杨集是诱饵,其他地方呢?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处理伤员,补充箭矢。斥候队扩大侦察范围,重点探查定颍、召陵、吴房等城周边,尤其是山林、河谷等可能藏兵之处。老夫倒要看看,诸葛诞在这汝北,到底埋了多少钉子!”
“诺!”
黄忠首战告捷,挫败魏军埋伏的消息,很快由快马传回宛城。赵云、陈砥闻讯,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警惕。
“魏军果然有防备,且试图诱歼黄老将军。”陈砥对马谡道,“这说明,司马懿或诸葛诞,对汝北的重视远超我们预估。黄老将军虽胜一阵,但恐已打草惊蛇。魏军后续必有更周密布置。需立刻提醒黄老将军,谨慎行事,勿要贪功冒进,尤其要提防魏军大队主力突然出现。”
赵云点头:“我这就修书,命信使设法穿过魏军封锁,送至黄老将军处。另,命石敢加强比阳方向警戒,若舞阴文钦部有异动,立刻来报。再令‘涧’组织,不惜代价,查明汝北魏军是否有大规模兵力异常调动,尤其是从颍川方向来的!”
一时间,宛城与黄忠军之间的信使往来更加频繁。战争的迷雾,在汝北上空愈发浓重。黄忠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在取得开门红后,是继续高歌猛进,还是陷入重围?而司马懿精心布置的陷阱,在初次诱捕失败后,又将如何调整?
七月初六,颍川郡与汝南郡交界处,隐阳山北麓。
两万魏军精锐,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潜行于山林小道之中。队伍绵延数里,却纪律严明,除了必要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几乎不闻人语。所有将士口衔枚,马摘铃,连兵器都用厚布包裹,以免反光或碰撞出声。
中军处,一员中年将领按辔徐行。他面如冠玉,三缕长髯,目若朗星,虽身着普通将校铠甲,但气度沉稳,顾盼间自有威严。正是奉司马懿之命,秘密率许昌两万精锐南下的安西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毋丘俭。
毋丘俭乃曹魏名将,素以果敢善战、治军严明着称。昔日曾随司马懿平定辽东公孙渊,立下大功。此次受命南下设伏,他深知责任重大。
“将军,前锋已至隐阳山南口,再往前二十里,便是汝南地界,召陵以北的‘黑松林’。”副将禀报道,“据诸葛诞将军最新密报,黄忠所部昨日在杨集挫败其诱敌之伏,现屯驻于野狼坡一带休整,似在观望。诸葛将军已命汝北诸县继续示弱,并散布粮草转运、守军换防等‘消息’,以期再次引诱黄忠攻击某处重要目标。”
毋丘俭微微颔首,目光沉静:“黄忠老而弥辣,寻常诱饵难以上钩。杨集之败,在于伏兵太近,意图过于明显。若要引其入彀,需设一个他不得不咬、且咬下后难以脱身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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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问道:“召陵城中,现有多少守军?存粮几何?”
“据报,召陵为汝北重镇,原有守军两千,粮秣可支三月。诸葛将军为诱敌,已明面上调走一千五百人‘增援’吴房,实际暗中潜伏于城外。现城中仅余五百老弱,并囤有大批‘待运’粮草,防守空虚之态明显。”
“五百老弱,大批粮草……”毋丘俭眼中精光一闪,“好!此地可为饵!但需做得更真。传令诸葛诞,让他‘不小心’走漏消息,言明因吴房吃紧,召陵守军大部已调走,仅余数百,且三日后将有一批重要军械自颍川运抵召陵暂存。同时,在召陵至黑松林之间,选择几处险要地势,如‘鹰愁涧’、‘落魂坡’,秘密部署兵力,多备擂木滚石、弓弩火油。一旦黄忠攻打召陵,或途经这些险地,便可发动。”
副将迟疑:“将军,黄忠若强攻召陵,凭我埋伏在城外的千余精锐及城中五百守军,恐难以长时间抵挡。若其破城劫粮后迅速撤离,我军埋伏或难及时合围。”
毋丘俭淡淡一笑:“谁说要他强攻了?若他闻讯,打算半途劫掠那批‘军械’呢?或者,趁召陵‘空虚’,派精兵轻骑突袭呢?我们要做的,是在他选择的攻击路线上,预设死亡陷阱。无论他选哪条路,都要让他撞进来。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告诉诸葛诞,必要时,可弃守召陵。”
“弃守?”副将一惊。
“不错。”毋丘俭语气平静,却透着铁血,“若黄忠谨慎,不攻召陵,转而袭击他处。我可令召陵守军‘溃逃’,丢弃部分粮草军械,营造兵败城乱之象。黄忠若见有机可乘,派兵入城劫掠,我埋伏于城外的主力便可趁机夺回城门,关门打狗!即便他不入城,见召陵易手,也可能认为汝北防线已溃,进而大胆深入,那时,便是我大军合围之时!”
副将听得脊背发凉,既钦佩毋丘俭算计之深,又觉此计太过冒险,万一玩脱,真丢了召陵,责任不小。
毋丘俭看出他的顾虑,缓缓道:“非常之功,需行非常之事。司马大将军将此重任交予我,便是要毕其功于一役,重创甚至全歼黄忠所部,震动荆北。为此,纵有些许风险与代价,也值得。执行命令吧。”
“诺!”副将领命而去。
毋丘俭望向南方,那里是汝南郡的茫茫山野。黄忠,你这头老迈却依旧凶悍的江东猛虎,可嗅到了这弥漫在汝北风中的危险气息?这召陵城,便是为你准备的华丽囚笼,只等你……自投罗网。
就在毋丘俭调整部署、精心编织更大陷阱的同时,野狼坡黄忠大营中,老将军正与部下研判军情。
“定颍、召陵、吴房三城,近日皆有异动。”参军刘珺指着简易地图,“据探子回报,召陵守军大半调往吴房,城中仅余老弱,却囤积了大量粮草,且三日后将有军械运抵。而定颍、吴房方向,魏军巡逻似乎有所减少,但几处险要路口,却多了不少樵夫、猎户,行迹可疑。”
李敢道:“老将军,这分明又是诱敌之计!召陵空虚是假,必有埋伏!我军不如转向,袭击定颍或吴房外围屯田,继续焚粮扰敌,不与魏军硬碰。”
黄忠沉吟不语,手指在地图上召陵的位置反复摩挲。良久,方道:“诸葛诞小儿,想跟老夫玩请君入瓮?未免太小看人了。召陵……确是块肥肉,但也是毒饵。强攻不可取,半路劫掠军械,风险亦大。”
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他既张开网,我等若不有所回应,岂非辜负其一番‘美意’?传令:全军今夜子时拔营,向东北方向移动,目标……不是召陵,而是召陵以东三十里的‘白沙河’渡口!”
“白沙河渡口?”众将疑惑。
“不错。”黄忠笑道,“据报,魏军从颍川运来的那批‘军械’,若要至召陵,白沙河渡口乃必经之地。且渡口地势平坦,利于骑兵突击。我等便在那渡口附近设伏,若真有军械队来,便劫了它!若无,也可探查渡口虚实,甚至佯攻对岸,做出欲渡河北上、威胁颍川的态势!届时,无论召陵埋伏之敌,还是其他魏军,必然震动,或可调动其兵力,露出破绽!”
“老将军妙计!”李敢赞道,“此乃攻其必救,反客为主!既回应了魏军挑衅,又不堕其彀中!”
黄忠捋须道:“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诸葛诞想钓老夫,老夫便陪他耍耍!传令下去,全军轻装,多带箭矢火油,连夜出发!”
于是,黄忠大军并未如魏军所料般扑向召陵,而是悄然转向东北,直扑白沙河渡口。老将军以其丰富的经验与敏锐的直觉,再次避开了敌人明显的陷阱,选择了更具主动权与灵活性的目标。
然而,黄忠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变动,虽然避开了召陵的致命埋伏,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正向着毋丘俭预设的另一处战场靠近——黑松林与白沙河渡口之间,正是鹰愁涧、落魂坡等险地所在区域。而毋丘俭的大军,已然如同潜伏的巨兽,盘踞在黑松林及周边山林之中,其触角,正悄然伸向白沙河方向。
两股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汝北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如同即将碰撞的暗流,虽未正式交锋,却已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场决定荆北局势走向的战役,随时可能因一个小小的火星,而轰然爆发。
七月初七,比阳,石敢大营。
石敢接到赵云命令,加强戒备,密切注意舞阴文钦部动向。连日来,探马回报,舞阴魏军确有向东移动迹象,并在边境增派游骑,与比阳吴军斥候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
“文钦这厮,想干什么?”石敢盯着地图,眉头紧锁,“若真要大举进攻,为何只是小股骚扰,主力却按兵不动?若是佯动牵制,其目的何在?”
副将道:“将军,会不会与黄老将军北上有关?魏军想牵制我军,使我无法分兵支援黄老将军?”
石敢摇头:“黄老将军深入敌后,我等就是想支援,也鞭长莫及。文钦牵制我等,意义不大。除非……”他眼中精光一闪,“魏军的目标,不仅仅是黄老将军,还想趁机打我比阳?或者,以比阳为饵,诱使赵将军从宛城分兵来援,而后半路截击,或直扑宛城?”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紧。若真如此,魏军所图非小!
“立刻加派斥候,扩大侦察范围,尤其是舞阴以西、以北,通往宛城方向的山道、河谷,仔细探查有无魏军埋伏痕迹!同时,飞鸽传书宛城,将我等疑虑报与赵将军!”石敢下令。
命令刚发出不久,忽有亲卫急报:“将军!宛城赵将军急令!”
石敢接过令箭与密信,迅速拆阅。信是赵云亲笔,言明根据各方情报研判,魏军极可能在汝北设下重兵埋伏,目标直指黄忠所部。然黄忠已改变原定计划,转向白沙河方向。为策应黄忠,并防备魏军声东击西,赵云命石敢,即刻率领两千精锐轻骑,自比阳以东秘密北上,沿桐柏山东麓边缘,向白沙河方向运动,但不必与黄忠会合,而是择险要处隐蔽待机。一旦黄忠部遇险,或发现魏军主力动向,可视情况出击接应,或袭扰魏军侧后,或迅速撤回报信。关键在于保持机动,保存实力,不可与魏军硬拼。
“赵将军这是要我成为黄老将军的一支奇兵,或是一只眼睛。”石敢豁然开朗,胸中豪气顿生,“此任非我莫属!”
他当即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两千轻骑,皆一人双马,配备强弓硬弩,轻甲简装,携带五日干粮。留副将守营,嘱其紧闭营门,多设疑兵,做出主力仍在的假象。
“尔等听令!”石敢跨上战马,对两千儿郎喝道,“此番北上,非为正面厮杀,乃为策应黄老将军,探查敌情!需行如风,藏如林,动如雷霆!一切听我号令,不得擅自行动!出发!”
两千轻骑如同离弦之箭,自比阳营寨侧门悄然而出,绕开魏军游骑可能出没的区域,一头扎进东面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们的任务,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尽可能靠近白沙河战场,成为黄忠大军侧翼的一把暗刃,或一双警惕的眼睛。
而就在石敢率军北上的同时,舞阴魏军大营内,文钦也接到了诸葛诞的最新指令。
“将军,诸葛将军令,命我部加大向东压迫力度,做出强攻比阳姿态,务必使石敢部无法他顾,至少将其牢牢钉在比阳。”
文钦看着命令,有些不解:“石敢据险而守,强攻代价太大。前几日小规模冲突,已探知其防备严密。为何此时要大张旗鼓佯攻?”
参军猜测:“或许与汝北战事有关?大将军设局欲歼黄忠,恐荆北赵云派兵救援,故令我部牵制石敢,使其无法北上接应?”
文钦想了想,觉得有理:“既如此,便依令而行。传令:前军三营,明日拂晓,大张旗鼓,向比阳方向推进十里,多立营寨,广布旗帜,做出大战将至之态。但切记,若无我令,不得真与吴军接战,以弓弩遥射、鼓噪呐喊为主。另,多派游骑,遮蔽战场,防止吴军探子窥我真伪。”
“诺!”
七月初八,拂晓。舞阴魏军果然声势浩大地向东移动,战鼓隆隆,旌旗蔽日,一副即将大举进攻的架势。
比阳吴军守将(石敢副将)见状,一面紧急加强城防,一面飞鸽传书宛城告急。
然而,此时石敢早已率两千轻骑深入北面山林,对此间“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全然不知。他正全神贯注,指挥部队在崎岖山道中快速穿行,向着白沙河方向,昼夜兼程。
战争的齿轮,在各方或明或暗的推动下,加速转动。黄忠与毋丘俭,这两位当世名将,即将在汝北的白沙河畔,展开一场决定性的较量。而石敢的意外北上,与文钦的佯攻牵制,又为这场较量增添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汝南的天空,阴云渐聚,闷雷隐隐。一场席卷千军万马的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而这场暴雨的中心,或许就在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白沙河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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